150.第 150 章
长子刚刚表露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他先来正堂拜见自己，只是顾念着自己在他幼时还对他好的时候那么点的父子情分罢了，并不如何亲近自己。
如此一来，这众人的夸赞和奉承再听进耳朵里，霎时便失色了不少，不仅不能让陆渊心中同之前一样欢喜，反倒如同讽刺着当初做出了错误决定的自己一般，刺耳得很，凭空让他生出了几分被落了面子之后的恼羞成怒来。
将手掌缩到袖口中，陆渊狠狠握拳。
又叫父亲赌对了！
他这辈子难道就没有一个决定能超越父亲了吗？！
若是当初没放弃陆铮的是自己该多好，如今就合该是他站在这大堂之中，光明正大地享受着众人艳羡钦佩的目光。
心中渐渐升起一丝懊悔的情绪，但陆渊随即便微微皱眉，将这抹心思狠狠压下。
不，当时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他已经尽力了，他已经为陆铮请了好多人来探查原因了，他已经仁至义尽了！那个时候……谁知道陆铮多久能重登天才宝座？如果不是三年，而是三十年，六十年，一辈子呢？他是陆家的族长，他赌不起！
深吸一口气，陆渊眼睛微转，瞬间便瞧见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用充满濡慕和隐含着担忧恐惧看向自己的小儿子来。
心神瞬间便安定下来。
陆渊大步走过去将陆安的手牵起来。
看着小儿子眼底更胜的濡慕和松了一口气之后消失殆尽的担忧恐惧，陆渊的悔恨与心慌终于彻底被压了下去。
对，他当年做的决定是对的！
陆铮当时天才陨落，为陆家抹了多少黑！若不是他发掘出了同样天赋上佳的陆安，陆家哪有如今的辉煌成就？早就论为双塔城的笑柄了！
他可是陆家的族长，他可是陆家的族长……
心内喃喃，陆渊言笑晏晏，泰然自若起来。
只是陆渊忘记了，他不仅仅是陆家的族长，他还是一个父亲。
他不仅在当初以族长的身份放弃了陆铮，在一个与家族利益毫不相关的父亲的身份上，他依然放弃了他的儿子。
……
大堂这边各怀鬼胎，热热闹闹，陆德成的院落里，却是温馨和乐的很。
陆铮搜肠刮肚地将自己经历过的有趣的事说出来，使尽了浑身的解数，逗得陆德成哈哈大笑。难得回来一次，即使并不擅长，陆铮也想让这个一直爱护自己的老人开怀。
“你这孩子，出去一趟倒是风趣了许多，和秦风那小子真是越来越像了。”擦了擦笑得沁出泪水的眼角，陆德成指了指陆铮。
陆铮微微一笑，就是因为秦风没回来，他才模仿秦风的方式逗爷爷开心，这样就好像两个人都回来了一样。
“说起来，秦风呢？他现在怎么样，也和你一起拜入玄阳宗了吗？”
听出了陆德成话语里的担忧，陆铮安抚道：“爷爷不必担心，秦风如今可比孙儿还厉害呢，他虽然没拜入玄阳宗，但宗门小徽章就在他手里，之前在魔兽山脉遇到玄阳宗弟子的时候，他们可是最先看好的秦风。他在主附魔塔中的情形，应该已经玉简传信告诉过爷爷了吧，比孙儿在铸造塔的情形可是强多了！”
“说啦说啦，那小子，得意洋洋的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爷爷往外说，可你猜怎么着，陆溪来看我的时候特别高兴的说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我一听，嘿，这不就是秦风不让我往外说的吗！”想起之前的趣事，陆德成摇头笑道：“他不让我说，自己个儿倒是挨个都抖了一遍。”
“哎呀，秦风也同陆溪说了不让和别人说。”故意夸张了表情，陆铮道：“这若是让秦风知道陆溪转头就告诉了爷爷，他非得跟陆溪急不可。”
“和谁急？！”
陆铮话音刚落，门外就跑进来一个嬉皮笑脸的少年，虽然身量拔高了许多，声音也变得低沉，可那眉眼依稀仍然可以分辨出来幼时陆溪的模样。
“小风说不让告诉别人，可外公根本就不是别人嘛，他可说不着我！”三两步跑到陆铮面前，陆溪上下打量了陆铮几眼，伸手锤了他一下：“几年没见，你倒还是同小时候一样的性子。听说你刚刚在大堂当众落了族长的面子？我就是没赶上，不然非得要去瞧一瞧！”
“你可别冤枉好人。”陆铮淡然道：“族长是我父亲，我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了他，何来落他面子一说？陆溪，几年没见，你到处探听消息的爱好可是一点都没变。”
撇撇嘴，陆溪没有接话。
大少爷同小时候一样，脸上冷冷淡淡的，若不是无数陆家子弟都这么说，他还真以为这人说的是真的呢。没落面子，没落面子族长出了大堂之后的脸能是黑着的？
见到陆溪，陆铮便从戒指中拿出秦风让自己捎来的礼物和玉简，爷爷一份，陆溪一份，还有一份，一会儿自己拜见大长老的时候再给他。
瞧见秦风时时刻刻都惦念着自己，陆德成再次笑开，陆溪也平复了些明知秦风没有跟着一起回来，但是进门之后只看到陆铮一人的失望情绪。
将玉简和礼物收进戒指中，陆德成看了眼当场便将玉简贴在眉心的陆溪，心下微动，朝向陆铮道：“小铮，你现在的修炼等级是百炼期高级巅峰对吧？”
陆铮点点头。
微微张嘴，陆德成将口中的话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只道：“好好好，咱们陆家现在还呆在双塔城的，爷爷的修炼等级是最高的，也不过同你一样罢了，你还这么年轻，以后定然前途似锦。”
微微皱眉，陆铮看向陆德成：“爷爷，您刚刚想说的不是这个。”
“怎么不是？”陆德成一瞪眼睛：“我想说什么难不成你比我还清楚？”
陆铮摇摇头：“我不清楚。”
“但是我知道……八成会和陆家有关。爷爷，不瞒您说，孙儿这一路行来，处处觉得陆家比三年前我走的时候行事轻浮张狂了许多，孙儿乘腾霄驹来的时候，伙计一听说我是陆家的人，都不敢收铜币。陆家这几年到底是怎么了？”
“哼，还不是同陆安和陆语有关！”陆铮话音才落，一旁刚刚读过玉简的陆溪便忍不住一脸愤愤地开口：“陆家出了个双塔城同辈无人能敌的天才，又出了个据说在混元宗很讨掌门喜欢的子弟，你不在的三年，陆家简直都在双塔城横着走了！别说是那才来一年多的‘迅达楼’不敢收陆家的钱，就连我去竞技场的时候，赌输了都没人敢收我的钱，还有人专座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心下一惊，陆铮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却没想到不过三年，陆家已经在双塔城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那罗格家……”
作为在双塔城同陆家双雄并立的两大家族之一，陆铮不信他们能眼看着陆家发展到称霸双塔城。
“三长老的孙女去的什么宗门，陆铮你忘记了？”
混元宗。
难怪！
罗格家主要掌控着双塔城的军备力量以及佣兵，在魔兽山脉中历练过的陆铮当然知道，对于佣兵们来说，混元宗的名字意味着怎样的噩梦。
如果陆语有意请动混元宗的人来帮忙……
瞧见陆铮一脸恍然的模样，陆溪哼了一声：“明白了吧，罗格家现在被打击的根本不敢出声。”
“唉……”长叹一声，陆德成摇摇头道：“不是我看不得陆家好，也不是我不喜欢陆家在双塔城的实力称霸。而是你父亲目的虽然是好的，但方法根本不对。陆家也有过一家独大的时候，可那时候的族长是怎么做的？努力拓展家族子弟的实力，约束家族子弟的行为，行事该低调的时候就要低调，不要触怒民怨，不要肆意妄为……你父亲，他这是统统都反着来啊！”
“现如今，陆家子弟中，你这一辈的还好些，再往下，陆安一辈的风气完全没有被带起来！个个不想着勤奋修炼，只想着讨好奉承走捷径。借着陆家现在横行双塔城，陆家子弟在外渐渐膨胀起来，一言不合就拿陆家压人，三年来积累的民怨颇深。罗格家正在韬光养晦，之前与陆家交好的家族也有许多都不来往了，各方新势力蠢蠢欲动，可陆家，却偏偏没有飞速增长的实力相对应！陆家现在看似风光无限，可我看着，却正是颠覆的前兆啊……”
抿了抿唇，陆铮抬眼看向陆德成：“爷爷想让我做什么？”
深吸一口气，陆德成浑浊的双眼里透着睿智的光亮，看着陆铮的眼睛，陆德成道：“打压一下陆家的嚣张气焰，如果有可能的话……让陆溪跟你走！”
“外公！”
闻言一惊，陆溪不可置信地看向陆德成。
“我还没说完。”陆德成盯着陆铮的眼睛，继续道：“小铮，几年之后，或是十几年之后，你回陆家之后发现陆家破败了，一定要重组陆家，你来当新的族长！”
“……爷爷是想让我把陆家发扬光大？”
摇摇头，陆德成一笑：“不，你什么都不用管。我说的是重组，你认为有谁适合呆在陆家，你挑选便可，新的陆家，是让他们留在双塔城，还是跟着你一起，你这个新族长说了算！”
略一沉吟，陆铮郑重点头：“好，爷爷，我答应你。”
松了一口气，陆德成一瞬间似乎就苍老了几岁，他疲惫地笑笑：“这我就放心了……”
“还有我呢！”陆溪在一旁急道：“外公你为什么让我跟着小铮走？”
不管自己怎么打压陆家的嚣张气焰，自己一走，陆家势必会照这个劲头一路走下去，并终将衰颓。倒是明白了陆德成的良苦用心，陆铮问陆溪：“你现在是什么修炼等级？”
“定魂期中级，前几天刚刚成功的。”
这个等级……也尚可。
血冥城最低的准入等级已经达到了。
陆铮点点头：“好，等过几天我走的时候，你跟我一起。”
“诶？！”
陆德成这下彻底开怀，那拐杖一指陆溪：“那就这么定了！还不快去知会你父亲母亲一声，然后赶紧收拾行李去？”
“外公！我我我，我没说我要走啊！”
“谁天天说着想出去闯闯的？你想几年之后卷入陆家乱七八糟的事中不成？”拐杖一点地面，陆德成哼道：“又是谁，总念叨着想小风来着！”
刚开始听着还挺乐呵，听到最后一句，陆铮脸色一黑。
“我我我，是我是我都是我还不行嘛，外公我刚刚就是……就是太兴奋了没反应过来！”陆溪嬉皮笑脸地一溜烟窜了出去：“我这就去和我爹娘说！”
“等……”
一个等字还没说完，陆溪就窜的没影了，陆铮只得闭上嘴巴。
“你还有事同他说？”
摇摇头，陆铮勾起嘴角：“没事，临走的时候再说也一样。”
突然觉得自家孙子嘴角的那抹笑意渗人的很，陆德成拄着拐杖的手不适地动了动。
“爷爷，我去给大长老送秦风给他买的礼物，回来再同你聊。”
“不用了不用了，你赶路也累得很，去看完他就回你院子歇息去吧，你院子爷爷每天都有派人打扫，干净得很，随时都能住进去。”
“嗯。”点点头，陆铮站起身：“孙儿顺便也去完成爷爷交代下来的任务。”
陆德成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陆铮这说的是打压一下陆家嚣张气焰的事。
“臭小子！”陆德成朝着门口笑骂一句：“都往爷爷这儿推！明明你小子也期待的紧！”
迈出门槛，听见身后的笑骂声，陆铮挑了挑眉。
是期待的很，但是本来只有一点点期待的，结果被陆溪弄得……哼！不急，既然要跟着一起走，他早晚得知道自己同秦风的关系，等临走的时候，他就告诉陆溪，顺便说一下，不该念叨的人，少！念！
心里头憋着一股火，陆铮匆匆往院落外走去，去找那泻火的人。
正赶来陆德成院子的陆渊和陆安，与等在陆铮院落前的三长老突然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
还不知道自己要与陆渊和陆安走个顶头碰，正琢磨着上哪去找人，陆铮才走出爷爷的院子，一转角，便碰见前方的一副父慈子孝图。
陆渊牵着陆安的手，正低头说着话，那一脸自豪与慈爱的模样，让陆铮一恍惚竟像是回到了自己还是陆家天才的时候。
那时候……陆渊也是同对待陆安一样对待自己。
直到那次变故发生……
见陆铮愣住，低眉顺眼乖乖巧巧听着陆渊说话的陆安，抬头朝陆铮得意地一笑，然后又恢复了乖巧的模样，喊道：“大哥！”
“小铮。”闻声抬头，看见陆铮，陆渊脸上慈爱神色更浓，他松开陆安的手欲往前迎过来，却被陆安拽住衣角，连忙牵起小儿子的手走过去，“我还想着来找你顺便同父亲说说话，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正好，咱们父子二人也许久没见面了，来父亲的房间叙叙旧。你弟弟十分崇敬你，对玄阳宗的也好奇的很，小铮你让他开开眼界。”
看着眼前的陆渊，陆铮不理解这人为何能在那么绝情的三年过后，还能跟没事人一样，说要同自己叙旧。
叙什么？
说说那三年你是怎么对我的吗！
面色冷淡，陆铮侧身躲过陆渊伸过来要拍自己肩膀的手：“父亲，我赶路数日，已经很累了。”
“那岂不正巧，咱们说着说着你就睡着了，小铮，你就睡在父亲那！”
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握紧，陆安猛地抬头瞪向陆铮。
在父亲那睡……他从小到大从没有过！
母亲说得没错，大哥当年比自己受父亲宠爱更多，他一旦回来，自己势必会失去现在的地位……陆铮，要是能够死在外面，永远都不回来就好了！
“不必了，我不想有那个荣幸。”
几经主动示好无果，若不是心中想让陆家发扬壮大的宏图必须有陆铮的参与才能更加完美，陆渊早已拂袖离去，忍了又忍，胸膛连连起伏，陆渊面色仍然难看的很。
“你凭什么这么说父亲！”陆渊忍了，可陆安却没法忍，他松开紧紧握着父亲的手，上前一步站在陆铮面前，仰着头狠狠地瞪着陆铮，“百炼期高级巅峰就很厉害吗！就能一回来便惹大家都不高兴吗！我以后一定比你强！”
“小铮，你弟弟还小，他不懂事呢，你别和他一样。”无关痛痒地同陆铮道歉，但陆渊明显没有去管一管的意思。
微微皱眉，心下对陆渊更加失望，不想去为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小少年，陆铮深深地看了陆渊一眼，绕过他们向前面走去。
“你给我站住！”把陆铮的这番行为当成了对自己的蔑视，陆安气得小脸涨红，体内一直蠢蠢欲动的元力瞬间便把持不住地突破手掌心，朝着陆铮的后背疾射而去，那速度与劲力，竟是完全没有留手，照着拼命的架势去的。
后背仿佛长了眼睛一般，陆铮左移一步避开疾射而来的元力，感受到周遭元力波动之后，陆铮脸色一变，回身将周身气势半开，铺天盖地的朝陆安涌去。
“啊！”被这股强于自己数倍的威压吓得两股战战，陆安小脸瞬间变得煞白，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小安！”
心中一慌，陆渊连忙过去将小儿子扶起，探查一番发现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之后，才怒目瞪向陆铮：“你弟弟只是同你闹着玩而已！你什么修炼等级，他是什么修炼等级？陆铮，你在外面这三年把陆家教给你的东西都忘了吗！”
“闹着玩？”
陆铮一挑眉：“刚刚父亲莫不是没有看到他发出来的元力并无留手吗？”还没等陆渊反驳，陆铮便将气势威压移到陆渊身上，这次就没有留手了，陆铮气势威压全开！百炼期高级巅峰的修炼等级比陆渊高一级还不止，直将陆渊压制的想说话也艰难。
直直地盯着陆渊，陆铮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陆家，特别是您，在我年幼时教会我的东西，陆铮这辈子，不敢忘！”
“陆安确实还小，他不懂事，但那也都是您教的，陆安不清楚当年原委，父亲您尽可以告诉他……我刚刚到底是凭什么。哦对了，顺便奉劝您一句，实力才是最重要的，陆家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和后续的实力做支撑前，还是不要这么张扬的好。父亲是做族长的人，想必这个道理您比我清楚的多。”
气势威压全收，陆铮转身，心情转好地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孽，孽子！”脸色难看之极，陆渊手指气得直抖，不能帮助自己，不能帮助陆家，那他这个儿子就算修炼等级再高，就算加入什么玄阳宗，就算成为了那玄阳宗的掌门又有什么用！他就是父亲养着用来打击自己的！
“你别忘了，陆铮，你别忘了是陆家给了你今天！”
“父亲！你消消气父亲！”
身后传来陆安害怕的劝慰声，陆铮微微一笑，眼中泛起丝丝温暖的神色。
他的今天，他能有今天……可不是陆家给的。
是爷爷，是师父，是自己，是……
秦风。
这一刻，归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