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决心
无论一个人家境如何, 此生能到警局的机会都是寥寥无几的。
在秦风桥尸体被发现之前, 秦深不曾和警方有过多少交集,初见当然惶恐。
但此后牢也坐过了, 人也长大了,再面对那身警服的时候, 心情和态度自然与从前不同。
对案子挂念多年的刘巍副队长也挺客气,见面就点了支烟, 问道:“我手头在忙另外的案子,刚刚听说出了事, 沈牧状况怎么样?之前还跟他约好去你们家喝酒的,这酒还没喝成,就又闹成这样。”
秦深并无中二病, 当然憎恨不到这个无能为力的男人, 摆手回答:“借烟了, 今天已经破例一回,再抽之前彻底白坚持了。”
说完他便转身关好门, 拉过椅子大方坐下:“沈牧刚做完手术,状况还算稳定,但他弟也受了伤, 所以我必须回去看着,不能在这儿多待,冒昧前来是想跟你打听夏实夏队长, 之前怎么没听说过他?”
“哦!他啊……刚复职调过来的, 正处于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阶段。”刘巍疑惑:“你想打听什么?”
“夏队表现的特别积极, 但沈牧安全受到威胁对我而言非同小可,所以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任这位陌生的队长。”秦深叹息:“之前沈牧跟我聊过很多次,您是这些年来唯一支持他的警察,帮了他不少忙,所以……”
“我明白、我明白。”刘巍脸上带着常年熬夜的疲倦,但眼神却聪慧而凌厉:“其实你不向我打听,随便问问别人也会知道,夏实之所以这么年轻就能在本市警察系统里混出名头是为什么,他在复职之前刚刚戒毒成功——是因为潜入毒贩阵营当了卧底,并且破获跨国贩毒大案,这需要何等的毅力和勇气,可能咱俩都想象不到。“
秦深认真地点点头。
刘巍苦笑:“我能保证什么呢?世界上哪里没有会被金钱利益腐蚀的人?你那案子涉及的当事者非富即贵,本就难办,但我相信夏队长会冲破所有阻力查到真相,或许是一个谁都想象不出的惊人真相,这回除了他以外,暂时不可能有旁人做到了。”
秦深问:“所以您的意见是,我最好全力配合?”
刘巍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自己已经快把那只烟抽完,默默颔首后,轻拍他的肩膀道:“反正我是这么想,其实夏实为人如何,你多接触些,就会比我所认知到的清楚得多。”
——
经此大难,最不容易的人当然是沈牧,好在他在亲朋好友中也最坚强。
待到终于能够清醒地回复神志时,沈牧的脑子里当然纷纷扰扰。
可模糊的目光一聚焦,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栀子花,随着心头微软,恐惧和焦虑即刻风吹云散。
“有哪里疼吗?”秦深的问候终未缺席。
沈牧摇头咳嗽了两声,被喂着努力吞咽过几口温水,才安慰道:“没关系。”
秦深握住他的手:“你睡了一天一夜,要不是医生反复给我保证,我真能发疯。”
沈牧忍着不适失笑,眼神已然冒出探寻的意味。
秦深立刻回答:“伤你的那个人早制定好了路线,逃跑后搭上准备在外面的车逃离机场,但警方已经掌握到不少车子的线索,而且dna已经验出来了,他原本就属于恶性在逃犯,所以多半是被花钱雇佣来的。”
“是谁这么盼着我死……”沈牧讲起来话来呼吸显得艰难:“连去寻找证据的权利都没有吗……”
“别着急。”秦深立刻保证:“我答应了给李茂一笔钱,而且他又困在岳坤手里,最后同意回国了,但是刑警队长说必须要通过法律手段引渡,现在还在证据整理与申请期间。”
“队长到是谁啊,不是姓王的快退休的那个吗?”沈牧侧头不解。
“新调任的,青年才俊,而且看起来挺正直。”秦深抚摸他光滑的额头:“等医生认为你的身体状况允许,我就让你见见他,跟他讲述下当时的情况,作为沈歌笔录的补充。”
沈牧从来也不心疼自己:“现在就可以。”
“快得了吧。”秦深立刻拒绝:“别聊着聊着,一口血吐出来。”
沈牧被他故作轻松的语气逗笑,舒展开眉眼:“抱歉,如果我再小心些,就能一起去美国找证据了。”
“这哪能怪你啊,你看首都机场那么多人,警匪片都不敢这么拍。”秦深说:“所以千万别着急,那逃犯又没三头六臂,肯定能被抓到。”
曾经那么习惯激动、小心脏跟玻璃一样的秦少爷,竟然能像个大人似的缓和压力。
沈牧瞧着他讲话的从容模样,实在觉得很欣慰,不由点头要求:“那让我见下弟弟,总不碍事吧?”
秦深答应:“我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他两个胳膊都不能沾水,又不愿意住院,正被吴光那小子陪着呢。”
“好。”沈牧温声道:“辛苦你了。”
秦深在这个刹那成为更想讲抱歉的那个人,愧疚自己没有保护好所爱的对象,愧疚所有烦恼都因秦家而起,但歉意越真实、反而越无法坦荡地讲出口,除了用尽全力去为沈牧打造一个干干净净的安稳未来外,他当真什么都做不出来。
——
做幼儿园老师辛苦吗?
平时为了群还不懂事的小宝宝操碎了心,几乎半点个人空间都不剩下。
可是那些孩子在特别童稚的同时也特别纯真,不知是谁从新闻看到沈老师与歹徒搏斗负伤的报道,立刻引得班级里哭嚎成一片,怕他流血、怕他疼痛、怕他死掉,简直连院长发的栗子蛋糕都吃不进去。
虽然倒霉的沈歌没有精神接待他们,但齐飞飞还是借着老爸的近水楼台,抽抽嗒嗒地奔去老师宿舍,捧着盆扎住蝴蝶结的小仙人掌哽咽道:“祝您早日康复……”
“真乖,老师没事的,过几天就回去陪你们。”沈牧勉强抬起被包成粽子的胳膊,碰了碰他的小脑袋。
齐磊赶快把仙人掌放到窗台上,问道:“你怎么样,都这样了为什么不住院?”
“划个口子而已,怎么叫都这样了?”沈歌顾左右而言他:“干吗带飞飞来折腾啦,你就没有该忙的工作吗?”
齐磊放下手中的果篮,犀利戳破这人的小心思:“你想去找警察、找证据是不是?怕在秦深眼皮底下被盯着?”
沈歌不是个特别有行动力的人,顿时面色微红:“才不是怕秦深,我怕我瞎折腾害我哥担心。”
“既然知道在瞎折腾,为什么还打算折腾?”齐磊反问。
沈歌被堵了下,转而笑意悲哀:“是,我是没你们有本事、没你们专业,但你们忙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责任和秦家给的那点钱,其实真的关心能不能翻案、案子有没有进展吗?齐大律师,拜托你扪心自问一下。”
齐磊不晓得该在儿子面前如何回答。
沈歌吸吸鼻子:“当然,我没指责你的意思,你也没义务掏心掏肺,但拜托别用你的了不起笑话我。”
“我没笑话你,其实我对你改观了。”齐磊淡淡说道。
沈歌疑惑。
“从前,你真的很像在沈牧羽翼下躲避的小鸟,被他保护,等着花他的辛苦钱打造自己的幸福人生,享受着彼此的亲情,仅此而已。”齐磊讲话一字一句很清晰:“没想到这次面对生死攸关,你能那么不加犹豫,也许没有你在、没有你去拼命,沈牧现在死掉了。”
想到这个可能,沈歌瞬间红了眼眶。
虽然他救了哥哥,但昨晚还是整夜噩梦,那种后怕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恐怕难以想象。
“你相信吗,其实考虑到他会死的可能,我也开始害怕。”齐磊深吸了口气:“还记得七年前自己在法庭上给秦深辩护时,沈牧没来、你却来看了,那时你刚刚读高中,那么年轻、却显得无比绝望地望着法官,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在医院里我又想起你的眼神,其实我也不想输的,我不想没有力量去帮助一个我深信无罪的年轻人洗脱罪名。”
沈歌努力睁大眼睛不想哭出来,所以故意嗤笑:“原来你还有点良心。”
“所以我答应你,这次我会全力以赴去翻案。”齐磊认真地望着沈歌:“赌上我仅有一次败诉的律师生涯,如果还是失败,我可能并不想继续这个行业了。”
沈歌被他石破天惊的话吓了一跳:“这、这也没必要吧。”
“其实我的心结不止一个,不过多说也没用。”齐磊递给他个干净的手绢:“所以请看结果吧。”
沈歌接到手里尴尬地擦擦眼睛。
齐飞飞立刻抱住他的腿:“老师不哭,爸爸是最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