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梅花簪
有时候,我也会想,若是出家去该多好啊,既能保有自己的私人钱财,又不用受家里的恶气。听说皇城里的许多千金小姐都是这么做的,若是相中了去观里借宿的有才之士,还可以还俗去。可是,父亲一定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同意的。
徐梦娇是我最好的闺友了,比起林屏娜而言,我们要更加亲近,大概是因为她也有一个嫂子吧。可我要比她幸运的多了,她早早的没了娘亲,父亲又年迈不堪,大哥终年在外做事。而我至少还有娘亲,她嫂子是早就嫁过来的,从小受着嫂子管束。而我嫂子是前几年才来的……
徐梦娇前年嫁了人去,听说已经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们也有一两年没见了,五日后的宴会多难得的见面机会,可是如今却有些难办了,今日误了时辰,管家是不会再帮我周转的了,大嫂更不会让我出门的。
想到这里,我心里有点惆怅,同时又情不自禁的想到梦娇她有了自己的小家,应该会很幸福吧,以前就总是听她说,想要有个家,她一定会努力的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孝顺公婆,用心伺候好相公和孩子……她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可我……
那支银簪,我也是极为喜爱的,可若实在是保不住的话,也只能给嫂子了。前些日子绣的帕子若是奶娘运作的好,说不定能得几个钱,攒够了钱就能给娘买只金镯子。她在我跟前都说过好几回了,三婶家的姑娘又给三婶子买了一副沉甸甸的的大金镯子,同样是生儿育女,却没个心疼她的。
三婶命好,晴丫头也嫁的好,相公是个会敛财的,连带着晴妹妹生活也好过的多,还能时不时给婶子添补些首饰。想必年末四婶家的玫丫头也能嫁的极好。怎么想着想着就又忍不住想要抹眼泪。眼睛花了,就绣不成帕子了,娘的金镯子什么时候才买的起啊。
我看了眼手上戴的红绳子,这是用几缕红绳自己编织的,都说红绳能转运招桃花,如果有用就好了,可是脖脚上都缠了一年了,也没见有个好运。若是手腕上再不管用,就不戴了。若不戴了,腕上空落落的,也没个念想。再遇到大伯家的丫头们,被她们嘲笑,也就没了说法了。上次她们信了“红绳转运”的说法,改日便卸了腕上的玉镯子银镯子,可这都这么久了,我还是没转运,如是再见,她们一定是不肯相信的,便又要说:“三好姐姐穷酸的,连个首饰也没有。怪不得嫁不出去。”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有些瞌睡了,脑子中却突然蹦出一只玉手来,莹莹若玉,皓腕凝霜雪,随意一挥,便是有千军万马也只得退了下去。我不知道怎么想起这事来了,却终究不敌困意,睡了过去,丫鬟们什么时候来将我移了床上,去了衣饰都没有感觉。
第二日醒来,只觉得头昏昏沉沉难受的紧,莫不是昨日在外吹风着了寒气,也许喝些热汤会好些,我赶紧唤了丫鬟来去厨房为我端些暖胃的热粥来,一边梳着头发,一边等着丫鬟回信。不一会儿丫鬟小萍儿就回来了,只是手上空空如也,脸色也有些难受,不等我开口,她便委屈的掉下了眼泪来,“小姐,您今日起晚了,厨房早已熄了火,那厨娘说没有少夫人的命令她也不敢开火。”
我一听脸色也有些难看了些,大概是因为头疼所以起晚了,没想到大嫂竟然管得这么严,也只得叹了口气,一边安慰小丫鬟,一边安慰自己。前些日子我也是想在院子里开辟一个小厨房的,可是大嫂不同意。说是柴火什么的不要钱啊,我说自己花钱采买,她又说我还没有出嫁,便这么急着想要撇清和娘家的关系,现在就准备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了。我娘听到风声后,脸色也不大好看,数落我“作妖”,定时平常看多了书,染上了些不好的风气,将我屋中的那些个经史子集一股脑的全给烧了。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喜欢看书的,只是小时候见大哥读书总是挨父亲骂,我便想着我若是读好了,父亲肯定会高兴的,大哥也能清闲些。当我第一次背出一首诗来的时候,父亲确实是很高兴的,连连夸赞我“聪慧机敏”。
于是大哥每次背不好书,父亲就让我背。父亲每次让大哥罚抄,大哥就找我代笔。看到父亲开心,大哥一脸得意的样子,我也会开心。总是想着做一些让他们开心的事,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读书看书的习惯。
就连宗祠里的二爷爷听说了,也夸我有天赋,定是陈家难得一见的才女。那倒也是,大伯家的三叔四叔家的姑娘们都是一看书就头疼,一首诗三天还背不会,这倒越发显得我善学。但是也只有我知道,我并不是一天就能学会背诗的,每次都要读的滚瓜烂熟才敢尝试去背,晚上想着,第二日便是起了大清早也要背诗,不把它背的滚瓜烂熟心里就不踏实,总是没有信心告诉别人我会背诗了。
那些诗是什么意思,我大概也是不甚清楚的,只想着背会了,大人就会高兴,就会夸赞我。于是,我背了好多好多诗,甚至是大人们都不曾读过的。每次家中有人做客我就会兴奋,迫不及待的想要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来,大人们的夸赞是我生活的唯一底气。
可是会背再多的诗又有什么用呢,等到了说亲的年纪,大人们总是嫌弃我长得不够好看,个子不是太出众,又是个老姑娘。
娘把我的书烧了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屋里多了许多空地,看起来亮堂了一些,不像是以前那样显得狭小闭塞,虽然这屋子本身就不大的地儿。我已经搬了三次屋了,大嫂嫁过来时搬了一次,东哥儿出生时搬了一次,年前改了婚约时,又搬了一次,若是再搬可能只能去住门廊了。只是晚上越发难熬,没了打发时间的事做。
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开着大大的窗户,任冷风吹进来又转了圈似的飘出去,我想这样胡思乱想着,时间也就过去了,就不会感觉那么饿了,到了中午千万不能睡熟了再误了饭点。
“四姐。”院子里响起一阵喊声,听着像是玫丫头,四叔家那妮子,透过窗户看去也的确是她。只是不知道她久不来我的院子,今天寻我来是做什么,我大抵也听到了一些“不要和二房亲近”的传闻,都说我父亲得罪了好些人,于是叔伯家的姑娘也不大来找我了。
也许是不想被人看光了我屋内的光景,我赶紧跑了出去,成功在门外截住了陈玫,“小六,你今天怎么来我这儿了。”
按着家中姑娘们的出生顺序排行,我的确是排四,她是小六,在她下面还有一个小七妹。
“听说你前些日子卖了几方帕子。”陈玫一点也没有抢了姐姐夫婿的样子,反而脸色越加红润,想必对那门亲事也是极满意的。听说对方是有名的才子,家世好,相貌也好,每每出行,必是香花满车。被人当场说出这事来,我反倒没有一点尴尬,可能是这种事做多了,便也没有了之前的紧张不安了,反倒是习以为常。习惯真可怕。
“我倒也想学四姐你做些手帕拿出去赚些私钱,只是奈何绣工不好,绣出来的东西自己都看不懂是什么。”陈玫一边懊悔着,一边大方的说着。只是我听在心中,不觉得有哪一处是在夸耀我。
也许她们心底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
“四姐你若亟需用钱的话,那几个帕子才能值几个钱,说不定奶娘还要从中克扣些。不如你给我写诗吧,过几天我要参加城内的盂兰诗会,听说他也会去。娘让我好好准备,最好能拿出一首惊艳的小诗来。”
他是谁?我心底有个隐隐的猜测。
“这样吧,一首诗我给你八两银子。这可是我攒了好久的。总比四姐你绣帕子要强吧。”
二两银子足够贫困人家一家三口一年的开销了。可是我心里是不愿意的,“你既然想要博得他人关注,找人代写总归不好。还是不要了吧。”
“谁说我要据为己有了,到时候就说在浮云观捡到的,若是他有心定会再去浮云观,到时候一定能与我偶遇。至于以后还捡不捡得到,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计划说给我听,只是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真是好算计,若是我也能去浮云观就好了,可是我知道我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去的。不管是心中那仅剩的一点骄傲也罢,我坚信自己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反正陈玫不来找我也会去找其他人写诗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来找我。若是这样,那我就真正的让她惊艳一回吧。
我转身回了屋,从书架子里扒出来一张白纸来,上面写着一首小诗,“人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