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华云观
因为我心里担忧着家里的两个孩子,便一个劲儿的催促着马夫快点,管庄叔看我着急的样子,便让马夫直接把马车赶到我家去,过了农庄都没有停。可是我那小院是在一片农田中的,因此过人的道路十分狭窄,有些地方马车过不去,车轮会陷进两旁的农田里,而那农田前几日刚灌了水,马车轮子黏上了泥水,彻底走不动了。
我想也不想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急匆匆的就抄了近路从农田里踩着泥泞跑向家的方向,管庄叔也下了马车在后面追着我。
等我走进小院子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栅栏门到堂屋正门的距离明明那么近,我却经历了犹如四季轮回那般煎熬的漫长光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叫着“莺歌”的名字,可始终都没有人应声。
我跑进了屋子,却见里面本就不多的家什东倒西歪,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我立刻跑进了里屋,床上,床下,甚至是墙角就连莺歌和复生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找到。有的,只是满地的凌乱,就在那满地的凌乱中,我突然发现我的那件披风不见了,华云观外,那不知名的女冠赠我的披风……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我不可抑制的突然想要流泪,孤身一人离家,我心里已经承受了很大的谴责,平日虽不曾坦露,可也只是不敢去想罢了。来到陌生的环境,哪怕遇到张婶和管庄叔这样的好人,我的心还是孤独的。直到莺歌和复生来到这里个家里,我的心才有了些宽慰。觉得这世上也不单单只我一个人,我还是有些打紧的,是被人需要的。
虽然见到仙子,我会感到欢喜,内心也会平静许多。可仙子就像是梦一样那样的美好而虚幻,让我有一种无论如何也抓不到的怅惘。
这世间难道就没有一件是属于我的东西吗?
我想到了幼时姑姑会往家里送些锦缎衣料,说是给姑娘们做件好衣服穿,可每次我喜欢的都会被堂妹们抢走……就连大人们都觉得我是姐姐应该让着妹妹们,可我也只是比她们大了一两岁啊。
每次,我都得不到自己喜欢的。
每次,我喜欢最终都不会属于我……
就连那件披风也没有了,莺歌不见了,复生也不见了……为什么天下间苦难的人那么多,我却要是其中一个。为什么……
“这家里是怎么了?不会是遭了贼吧。”管庄叔一进屋就喊道,这喊声惊醒了正陷入悲伤的我……我急忙的擦了擦眼泪,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那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好似那悲伤掩埋在心底,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你这孩子,怎么还坐在地上了。”听到管庄叔的话,我赶紧背过了身子,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要被人看到懦弱无能只能流泪的样子。管庄叔看了看我,并没有来搀扶,虽然有叔叔这个名义在,可我到底是个未出门的姑娘,他不敢贸然来搀扶。管庄叔先是安慰了我两句,“三好,那两个孩子……你放心,真要是被人抓走了,我一定帮你找回来。”
“三好,你再看看有没有丢什么重要物件。我这就去衙门里报案,还反了天了,竟然敢来国公爷的地盘撒野。一定要把人和东西都给你找回来了。”
上午去衙门里办户牌,我怕银子不够用,特意全带上了,因此银钱倒没有丢,只是人和披风不见了。管庄叔说的信誓旦旦,可那些人手里有莺歌的卖身契,怎么的都有理,去了衙门也占不到理。复生竟然一起不见了,难道也被抓了?
想到这里,我根本没有时间再去整理那些糟糕的心思,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连忙问道:“管庄叔你说他们是不是还没走远,我们现在去追一定来的及。他们要回县城的话一定要经过农庄,就一定会被人看到。”
管庄叔赶紧拦下了准备跑出去的我,说道:“三好,你慢点。如果真是那大户人家来抓人的话,他们根本就进不到这里来。”
我一听这话,有些惊讶的看向管庄叔,我以为他是在骗我。
“你忘了,这里都是国公爷,大将军们的赏地,等闲人家谁敢领人私闯进来。更何况,有了那道观后,这里已经成为世家贵族之间默认的禁区,什么人会这么不识抬举敢虎口拔牙?”
管庄叔说完见我镇定了许多,应该是听进去他说的话了,便说道:“三好,你先别着急,我先回庄子里问问,看是不是有人知道谁来带走了孩子。你现在越急越容易出错,也许是那两孩子自己跑出去玩了呢。”
“你先在家等着,我让你张婶来陪着你。我回去多找些人手帮你找人。”
自己跑出去玩,能把家里弄成这样,恐怕这话管庄叔自己说出来都是不信的。我浑浑噩噩看着鸡圈里跑来跑去的小母鸡,低头在地上找虫子吃,不时的用爪子挠来挠去,只把地上刨出一个个浅坑来,再得意的窝进自己的“坑”里,那刨出来的土洒了身后的其他母鸡一身,却浑不在意的享受着……
我花光了所有积蓄买到了一件稀世珍品,却不小心打碎了,从此以后我便一无所有……
“世上的人千千万万,为什么要是我?为什么追求一件东西,会这么难?”
“因为它太宝贵,所以才会让你觉得难。因为你是世间独一无二,所以便选中了你。”本是一句喃喃自语的颓丧感慨,却不想竟然听到了回应。我扭过头去,却见仙子依然穿着平素那件浅色蓝衣,她脸上虽一片平静看不清喜怒,可身旁却牵着两个孩子,正是莺歌和复生。
莺歌和复生看到我也早就已经急不可耐的挣脱了仙子的手,跑了过来,纷纷叫着“姐姐,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仙子来了,带着我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一时紧张或是感慨的说不出话来,仙子也走了近来,与我并肩站在一起,看了看鸡圈里的母鸡们,轻启朱唇,道:“我就知道你回来后,见不到她们,定然忧心不止。”所以,特意为你送来。
我不说话,只看着仙子的侧颜,莺歌和复生见我不说话,也静静的待在我身边,一言不语。“这两孩子一大早就拍着道观的门咚咚作响,倒是和你一个性子。”
我也曾几次三番这么无礼的去打扰仙子清修,听到仙子这么说,我有些尴尬的开口,“麻烦仙子了。”
“倒也没有什么麻不麻烦,只是莫让这小丫头再跟你学了。”仙子说完这话,便如之前那般悠然而去。
宽大的道袍随着婀娜身姿摇摆,似无风自起。
我看了看莺歌,茫然道:“你跟我学了什么?”
“有事就去道观,那仙子不是对三好姐姐有求必应的吗?”
听完莺歌的回答,我默然不语,却红了脸颊,我何时成了这般模样。仙子她何时对我……不过,仙子确实宽厚仁义。
看着仙子离去的身影,我的视线渐渐朦胧,这背影像极了华云观外那赠衣的女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