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倒霉
沈锐将u盘□□之后递给姚悦:“刚刚讲的那些问题,你回去记得自己好好整理一下。”
姚悦看他有些疲惫的抬手轻揉着眉心,有些自责的低声笑道:“本来只是过来看看阿昱,可是不知不觉又聊到了工作上,打扰学长休息了,真是抱歉。”
“没关系。”沈锐关上电脑,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姚悦虽然一直是爽朗大方的模样,但心里到底还是忐忑的,如今见他这么说,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下不为例就好。”
“……”
姚悦的笑容僵在唇角。
沈锐站起身来,看了看躺在窗边软榻上熟睡的沈嘉昱:“阿昱不是很喜欢家里来人,以后有工作可以在医院谈。”
“嗯,”姚悦声音柔婉,“我知道了。”
沈锐向来不屑于委婉,当然,并非每个人都有直接的资本。
姚悦心中苦笑。
她原本想告诉沈锐,自己真的很喜欢他那个古灵精怪的儿子——即使这种喜欢是建立在……对他爱慕之上。但是由于深知他温润表象之下的疏离,也知道自己今天的突然造访终究为他所不喜,于是她权衡再三,并没有多说什么。
能一步步走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那些仰视和崇拜似乎可以追溯到足够久以前,这些年以来,姚悦一直站在角落里,默默的看着沈锐结婚,生子,离婚。她对于沈锐而言,也慢慢从学校里一个面目模糊的学妹,成为了可以互相问候的同事。
如今能够站在他面前自若的谈笑,对姚悦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事实上,她一直暗暗留意,沈锐的朋友大多是光风霁月的性子,她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着,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他喜欢的样子。而沈锐离婚后便独自带着孩子生活,除了朋友,身边似乎没有出现过任何让他另眼相看的女人,这足以让她无比安心。
一切比她预计的都还要顺利,这样就好。
姚悦悄悄注视着埋头整理资料的沈锐,唇边的笑意恢复如初,之前心中突如其来的失落和挫败,也渐渐消散了许多。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之后,付孟言不等车停稳,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冲到跌坐在车前的那个女孩子身边,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你没事儿吧?”
对方的手肘和腿上有两处明显擦伤,付孟言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踩下刹车那一瞬间以为自己会搞出人命的惊恐终于被压了下去。他试图扶那个女孩子起来,对方对他伸过去的手却视若无睹。
“喂……我可是按了喇叭,你自己没注意的。而且明明是你自己没常识,过马路不能打伞你不知道吗?”午后的阳光毒辣辣的,付孟言连惊带吓出了一身汗,对方却反常的沉默,这让他心里突然有了不妙的猜测,皱眉看着她,“你该不会想碰瓷儿吧?”
“你……”
路面在艳阳的炙烤下几乎能灼伤人的皮肤,叶彩懊恼的瞪向付孟言,因疼痛而几乎溢出眼角的水光让付孟言有一时的失语,他看着面前娇弱的女孩子,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你……你没事儿吧?”
叶彩慢慢站了起来,由于对方刹车还算是“及时”,她的伤并不算严重,不过手臂和膝盖都擦破了,渗出的血迹的伤口处沾了泥沙,在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异常刺眼。
“你怎么开车的啊?” 叶彩打开他试图扶自己的手,“我过马路前明明看了车,是你自己突然冲出来的!”
付孟言知道自己之前的口不择言惹恼了对方,可眼见着她伤得有些狼狈的模样,终是将原本想要反驳的话咽了回去:“我……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免得你说我碰瓷儿!”叶彩一瘸一拐的捡回了一旁自己的小红伞,也不再管阳光晒不晒,合起之后随意的卷了卷,就往路口方便打车的地方走去。
每走一步,左腿的膝盖处都会传来一阵阵刺痛,叶彩懊恼的几乎想哭:为什么自己一天到晚都在受伤……
沈锐家小区外很难打车,叶彩在路口站了一会儿,被烈日晒得心浮气躁。她正想打开伞,刚刚的“肇事车辆”已经停到了她面前。
“上车吧,我送你去医院。刚才……”付孟言下了车走到她面前,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酝酿半天,才挤出几个字算是道歉,“你别介意……”
眼前的人最多二十出头,头发染成亚麻色,长得倒是白白净净,但黑色的耳钉,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和工装背心,活脱脱是不良少年的放大版。
叶彩一直推辞,但对方却坚持,最后,由于伤口的刺痛越发明显,叶彩终于妥协,随他一起上了车。
叶彩上车之后,从包里拿出湿巾慢慢擦拭伤口周围的泥沙,付孟言发动了车子,迟疑片刻,说道:“你可能得跟我回家一趟。”
“你说什么?”叶彩猛地看向他,眼里顿时警惕起来,“你停车,我要下去!”
“你在想什么……”付孟言有些崩溃的看了眼精神高度紧张起来的叶彩, “我手里没钱,不回家取的话拿什么付医药费?医院现在什么都贵的要死,打劫一样。”
“你开这么好的车,现在告诉我你连简单清洗个伤口的钱都没有?”叶彩觉得他的谎未免拙劣的有些可笑。
“车是朋友的。”付孟言有气无力的解释道,“我是要去还车。拿到驾照之后没怎么上过路,所以刚刚才……”
“……”
叶彩哭笑不得,也只能自认倒霉:“跟你回去取钱这种事绝对不可能,直接开去医院吧,费用我自己出。”
“你以为我会对一个疑似毁容的小女孩儿有什么想法?”付孟言对她显而易见的戒备嗤之以鼻,在等红灯的间隙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想跟我回家的女人多得排成排,你的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
叶彩怒极反笑:“我倒是没想到你是做这种职业的,失敬失敬。”
“你——”
“再多说一个字就付我双倍医药费!”
付孟言被叶彩气得说不出话来,简直想把她顺着车窗扔出去,可想到此时自己囊中羞涩,到底英雄气短,只得心中一直默念着不要和她计较,在开往医院的一路上,到底没有再和叶彩说一句话。
开车带叶彩去医院清洗过伤口,付孟言又乖乖将她送回了家。目送叶彩走进小区,付孟言刚要发动车子,一旁的手机就已经响了起来,他看清来电对象,皱着眉接起来,听了几句,就不耐烦的叫起来:“知道了知道了!”
*
沈锐接完叶彩的电话,站在落地窗前,正看着窗外桑南河上的夜景出神,洗完澡的沈嘉昱已经走了出来,他拿毛巾擦着头发,想到刚刚出来时听到他讲电话的声音,有些不满的问:“难道你一直在和那位阿姨讲电话吗?”
他去洗澡之前那位“姚阿姨”就打来了电话,讲这么久才挂?
父亲在儿子的眼中的形象永远是高大的,在沈嘉昱的幼稚想法里,沈锐身边出现的异性无一不对其抱有异样的想法,于是他也就无一例外的一直带了些防备的心态看她们。沈锐何其敏锐,对他的心思再清楚不过,所以除了些许的啼笑皆非之外,对于他这种没有安全感的稚气表现,更多的总是疼惜。
沈锐心里明白,却并不想放任他的这种态度,于是只是随意的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看都不看他一眼:“自己看。”
沈嘉昱默默拿过手机,打开最近通话:姚悦,十九点十五分,呼入电话,三十二秒。叶彩,二十点十分,呼入电话,一分十五秒。
“叶老师?”
沈嘉昱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沈锐,沈锐从他手中抽回手机,淡淡的看着他:“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允许你这么翻看我的手机。”
沈嘉昱见他神情不似以往,闷闷的低了低头:“嗯。”
沈锐心中莫名一软,拿过他手中的毛巾帮他擦着未干的头发:“叶老师有点事情,明天不过来了。”
“她为什么不来了?”沈嘉昱想到爸爸明天上班,自己又要一个人在家,难免有些失望。
“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擦伤了。”
沈嘉昱有些意外的愣了愣:“……叶老师可真倒霉。”
沈锐想了想,对儿子的话表示肯定:这位野菜小姐还真是一直都在受伤。
沈嘉昱默默的任沈锐擦拭着头发,许久之后,突然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明亮澄澈:“爸爸,你明天上班前送我去叶老师家看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