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时值夏日,阳光炽烈,蝉声聒噪。
清阳河的河水穿过喧哗浮躁的烟州城,短暂的迂回之后,流淌到了这片青青杨柳岸边。
河畔是一处木屋,木屋外面柳树的荫庇之下,闻音坐在舒适躺椅之上,一手执着鱼竿垂钓,另一手却捧着本古旧得连页角都已经翻卷的老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河水平缓流淌,水声细细落于耳中,闻音不时抬头看一眼水中的鱼浮,却是从未见到动静。
“照我说,这河里的鱼都被那群家伙吓跑了,师姐你肯定钓不上鱼的。”远处一人提着竹篮子缓缓走了过来,乃是一名少年,穿着一身破旧寒掺的灰布衣裳,头发胡乱的系在脑后,看来颇显得不修边幅。
眼见那少年走来,闻音放下手里的书,迎着少年笑到:“阿哲,篮子里是什么?”
叫做阿哲的少年拎着篮子,望着闻音怔了怔,没能立即应话。
闻音也没等他开口,径自丢下手里的书和鱼竿,在篮子里找到了糕点和茶水,自己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闻音是阿哲的师姐,在师门当中排行也是老大,然而此人却生着一张十分生嫩秀致的脸,身形也是娇小,所以她虽是师姐,看起来却与阿哲一般年纪,阿哲认识这位师姐也不知有多少年了,对着这般相貌和性情的师姐,却依然很难生出敬畏的感觉来。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看着闻音已经快将篮子里的东西吃光,连忙上前哀声叫道:“师姐那可是两个人吃的份!你倒是给我留点!”
闻音咬下一小口糕点,毫不在意的笑到:“闲着连鱼也钓不着,只能吃点东西打发时间,师弟这里不够,你不如再去城里买点吧。”
阿哲早已经看清了自己师姐好吃懒做的本质,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早说了,这里是钓不到鱼的,鱼都被那群家伙给吓走了。”
闻音挑眉,看了一眼阳光下倒映着柳叶的河面,低声道:“钓不上鱼,不是还能钓人么?”
阿哲:“……”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前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至今依然觉得是噩梦。
。
闻音是个喜静的人。
一年前,闻音带着阿哲四处漂泊,最后终于在烟州城外找到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住下。
这个地方就是他们如今垂钓的所在。
两个人在此搭建了屋子,折腾了许久,总算是有了一处安静的住所。
然而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过去,闻音就发现自己原来的判断完全错了,这个地方根本一、点、都、不、安、静。
一个月后,闻音在自家大门口抓住了三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起初闻音以为对方是贼,便要出手教训,谁知道等详细说清之后,才知道这群人是烟州城里大户人家的下人,来到这个地方,是为了找一种叫做香青的野花,城中有人说此处有香青生长,所以这群人得知消息便连忙跑了过来。
闻音实在是不懂这群有钱人家的性子,也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漫山遍野的找一朵野花,问过之后觉得无趣便也将这群人放了,不再去理会。
谁知第二天她再出门,就看到自家屋子被人给包围了,所有人都蹲地上仔细的寻找着,找一朵野花竟是找出了缉凶破案的架势。
也是这时候,闻音才终于打听出来,这群找花的人来自烟州不同的世家,来的目的都是为了找香青,而这香青,乃是烟州城中谢家大小姐谢容萱所喜欢的花。
烟州城中的少爷公子们派人来此四处寻找,就是为了第一个找到这花,将它送到谢容宣的面前,博佳人一笑。
这群人就这么在闻音的屋子外面守了整整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后一群人终于在闻音家外面墙角处找到了一株刚开的香青花,闻音就这么看着众人将花连带着她家墙角一块墙皮一起撬了下来,捧着宝贝似地捧走了。闻音满腹无言,好在总算是送走了这群扰人清闲的家伙。
然而闻音的平静生活并没能维持多久。
两个月过后,闻音家门前的河里突然多了许多漂流而来的花灯。
花灯倒是漂亮,不过闻音闲着的日子只剩下了垂钓一种乐趣,垂钓的过程中河里总飘来这种玩意儿,实在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本以为这东西飘个一两天就该消停了,谁知这花灯一飘就是几个月,闻音某日终于忍无可忍,撩起袖子自水中捞起了一个花灯,然后看到了灯里藏着的纸条。
人们放花灯总有缘由,有的是祈福,有的则是求缘,闻音倒是很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愿望能漂流不尽连绵数月怎么也漂不完。
打开纸条,那纸上不过写了三个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谢容萱。
字迹有些潦草,却又遒劲有力,看来是出自一名男子之手。
闻音看得挑起了眉,不由得又从河中捞起了几个花灯来,打开一看其中写的果然还是谢容萱的名字,不过字迹不同,花灯的模样也不同,看来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闻音让阿哲去了烟州城里一打听,才终于明白原来是几个月前谢家大小姐谢容萱在花灯节上曾经放过河灯,还因那河灯璀璨的美景而展颜一笑,这才引来了烟州城里爱慕谢容萱的那群公子少爷命人四处收集河灯放出,连续几个月在烟州城里摆出千灯齐绽的美景,只求能让美人再展笑颜。
经过这么几件事,闻音可算是将这位谢家大小姐的名号记了个清清楚楚,只道是这般女子定然是个祸水,也不知这般下去会将这烟州城折腾成个什么模样。
接下来的日子,烟州城里果然奇事不断,众人为博谢容萱一笑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闹得满城风雨,就连住在烟州外面的闻音也屡受波及。
不过对于闻音来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已经习惯了这种风波,这些事情本就与她无关,普通的风吹草动她也懒得再理会。
然而几个月之后,闻音终于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谢家大小姐的能耐。
这日闻音在河边垂钓,竟是从河里捞起了一个男人。
男人身上穿着一身考究的衣服,一看便知来自大富大贵的人家,也不知是不是当初放花灯的那群人其中之一。将人救醒之后,闻音与阿哲两人一左一右煞有介事的打量起了这个男人。
此人还没开口,闻音就当先轻咳一声,试探着朝对方道:“让我来猜猜。”
那男人哭丧着一张脸,不明所以地瞪着闻音。
闻音眯着眼问他道:“你掉河里也是为了谢容萱对不对?”
男人怔了怔,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
闻音与阿哲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态,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的折腾,闻音与阿哲对这位谢家大小姐的名号也算是无比熟悉了,反正烟州城里不管出了什么事,说是跟这位谢家大小姐有关,肯定错不了。
两人默契的眨了眨眼睛,闻音有些同情的抬手拍了拍眼前男人的肩膀,劝慰道:“你也别太伤心了。”
不说还好,说起此事,那男子忍不住又将脸哭丧起来,看模样竟是痛不欲生。
闻音连忙又劝道:“我知道你在伤心什么,不过这天底下喜欢谢容萱的人那么多,你就算没被她看上,也不能轻生跳河啊。”
闻音的这番劝慰没能起到丝毫效果,听了闻音的话,那男子竟更加伤心的哭了起来,闻音不明白这人为何伤心成这副模样,忍不住又猜测起缘由道:“谢家大小姐她扇你耳光了?”
那人哭着没能理会闻音。
闻音又接连猜测道:“谢家大小姐病了?”
“谢家大小姐要嫁人了?”
这么说了半晌,那人终于抬起头,满目哀怨地哭道:“比、比这还严重……”
“比这还严重?”闻音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这堂堂大家公子被刺激成这副模样。
那人长叹一声,带着哭腔道:“谢姑娘她……她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