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王姬
年宴过后,王宫开始筹备赵樰的成年冠礼。
赵国男子十二岁成年,十三岁可以娶妻生子,作为赵国的下一任储君,赵樰的冠礼必然是及其隆重的。
这些事情都被文王委托给内史去安排了,他最近精力不济,很多时候跟白冢宰和兰司徒议事时,都会中途睡着。
于是他很久没召唤过婉夫人了,而婉夫人那边也没有好消息传来,文王就觉得大概是上天注定让他无女儿缘吧。
婉夫人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的笑容明媚如春日的阳光。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顺利就怀上了,尽管不太确定这个孩子是不是大王的。
可即使不是大王的又有什么关系,彤史那儿是不会怀疑她的。
没怀孕前,她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被大王召去一次,然后还同时跟庄稼汉弄,这里面的时间差,就算是她也说不上来。彤史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这件事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因此大王没有让她出席年宴她也丝毫不觉得不快,她有孕这件事情,彤史已经知道了,但她已经吩咐过彤史,等她肚子里的胎儿稳定了再告诉大王。
姆妈担心婉夫人冻着,命宫女往寝殿里添了许多炭火,寝殿暖烘烘的,连宫女新采摘的花枝都盛开了。
婉夫人闻到浓郁的花香,胃里有些翻滚,她急忙道:“把花拿走吧,太香甜了,我闻着就想吐。”
姆妈自己动手连花瓶一块儿端出去了,她揭开亲自腌好的酸梅,给婉夫人吃,婉夫人害喜很厉害,比怀赵纯那会儿还要厉害。
“这胎会不会是男孩儿?我真担心不是女孩儿。”婉夫人道。
“别担心,你又不喜欢酸,我估计是女孩儿。”
“既然事成,那庄稼汉也可以除掉了。”婉夫人的声音听起来冰冷无情。
赵樰问孤星:“确定婉夫人是真的怀孕了吗?”
当时赵纯在年宴上告诉他这件事情时,他还怀疑赵纯会不会弄错了。于是他就让孤星去盯着,想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
孤星道:“婉夫人几乎都不出门了,也不再找庄稼汉进宫了。”
“你去把那个庄稼汉抓起来,婉夫人肯定要杀人灭口。”
孤星早就料到了,他天天都盯着那个庄稼汉呢,所以他在天黑之时用麻布袋套住庄稼汉的头,敲晕后直接抗到暗道的某个房间放着,用布蒙上眼睛,困住手脚,每天给两碗清水和两个馒头。
庄稼汉很恐慌,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抓来,可是抓他的人也不解释缘由,没人跟他说话。
有时候他明明听得到脚步声,说话声,有奶声奶气的女孩儿,有两名清朗的少年郎,就是没有人搭理他。
庄稼汉是个老实人,本本分分种田,没有仇家,他马上想到了那次。那个女人找到他,让他帮忙让另一个女人怀上孩子,要是不配合,就杀他的家人。
至于需要生孩子的女人是什么人,庄稼汉不知道,他为了家人的性命就答应了。
这笔交易其实没持续多久,就一个月左右,他卖力在那个女人身上耕耘,刚开始他是害怕的,后来也享受了起来,床上的女人实在太会弄了,比他家婆娘还会浪,他每天留在女人床上的时间就久了起来。
后来那个女人就不来找他了,庄稼汉也没有别的办法找到那个女人,他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而已。直到他被绑来,他才意识到,这一切都不简单。
文王刚听完内史汇报的关于赵樰冠礼当天的布置,就有些精力不济了。
“孤都知道了,剩下的孤慢慢看吧。”文王遣退了内史。
一名宫女端上来安神的熏香,另两名宫女要去扶文王进内殿休息,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小孩子嬉笑声。
文王仔细辨听,问身边的宫女:“你们可听到了稚女的声音?”
点熏香的宫女大胆道:“好像是稚女的声音。”
文王的精神为之一振,他急忙从榻上起来直奔外面,王宫的宫女年龄最小的也是十岁,但刚才外面的女声奶声奶气的,绝对是女童的声音!
女童,是女童啊!
文王站在高高的石阶上举目远眺,神色急切,他心里有预感,这个孩子说不定、说不定真的是他的血脉。
这时跟随文王一块儿出来的宫女惊叫道:“看到了!大王,她在那里!是女童。”
文王不顾一切的跑下台阶,连威仪都不顾了,他的一只丝履都跑掉了一只,三位宫女帮捡起那只丝履,提着衣摆跟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喊:“大王,您的鞋掉了。”
文王则是喊:“快,帮孤抓住那名稚女!”
巡逻的一队侍卫听到文王的呼喊声,迅速反应过来,都朝那稚女围拢过去。
稚女见到十几名戴长矛的侍卫不仅不怕,反而瞪圆了杏眼看着他们。
“哥哥。”稚女奶声奶气的说,也不知是在叫谁哥哥,她咬字有些不清晰,还有鼻音,却令十几名侍卫当场对她心生喜爱。
带头的侍卫道:“都快把长矛放下,别吓着她了。”
侍卫们统统把长矛放地上。
文王终于跑过来了,他拨开围成一圈的侍卫,看到中间站着一名垂髫小儿,杏眼水灵灵的,跟他的眼睛十分相像。
稚女大约三岁左右,被这么多人看着也没有心生惧意,她对上文王的目光后反而哇的一声就哭了。
文王蹲下来去抱她,她哭得更厉害了。
“不哭不哭,大王给你糖吃。”
文王把稚女抱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稚女很沉,她的手脚肥嘟嘟的,像一节节藕,但很白嫩,玉雪可爱。
宫女们追了上来,看到文王亲自去抱稚女,忙围着文王:“大王,还是我们来吧。”
文王心情大好,他很久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身上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孤抱得动,去把彤史叫来,孤有话问她。”
宫女去找彤史了。
彤史者,后宫女官名也。其制,选良家女子之知书者充之,使之记宫闱起居及内庭燕亵之事,用示劝戒。
简言之,彤史就是掌记宫闱起居等事的女官。
当她受到文王传唤时,还以为文王要问的是婉夫人有孕一事。
结果等她急忙赶到日照宫时,就听到了中气十足的女童哭喊声。
宫里有女童?宫里怎么会有女童?!
彤史大惊,难道是宫女跟侍卫偷偷生下来的,被大王发现,所以现在是要责问她的吗?
揣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彤史一进大殿就行了五体投地之礼,并高呼:“臣有罪,请大王降罪!”
文王被稚女的哭声哭得脑仁疼,他不知道稚女为何哭,不管他给稚女找来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稚女都还是哭。
见彤史来了,文王急忙道:“行了,你先过来,孤要问你,是否见过这孩子?”
彤史匍匐行至文王座前,慢慢抬起头,入目所及是一稚女坐在文王怀里哭得嘶声力竭的模样,细看之下,此女的眉眼依稀跟文王有八分像。
彤史惊慌道:“臣不知,宫中并没有此女,大王何不问问内史。”
内史掌管王宫上下的宫女侍卫和宦官侍者的人数,以及各宫的吃穿用度等大小琐事。
文王道:“孤已经让内史查过了,宫内并无此女记录在案。”
王宫内有宫女跟侍卫苟.合并不奇怪,但绝不会有人胆大到敢把孩子生在宫宫偷养。除非此女是某位被大王宠幸过的宫女生下的,这样才能解释为何此女会突然出现在宫中。
“臣斗胆问大王,四年前是否宠幸过其他人?”
文王陷入了沉思,四年,实在太遥远了,他有些不愿去回想。
“请大王仔细想想,此女事关王族血脉。”
这句话刺得文王一个机灵,有一段模糊的记忆冒了出来,那是一个昏暗的宫室,他耳边是陌生女子带着哭声的喘息,外面是瓢泼大雨,室内的蜡烛忽明忽暗,他在陌生女子体内寻求慰藉。后来呢?后来他就记不得了。
“似乎确有此事。”
很快的,侍卫把人带来了,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妪。
文王道:“此女是你带大?”
老妪颤颤巍巍的跪下,一口牙齿都掉得差不多了,她说:“非奴带大丽姬,带大她的是一头黄牛。奴在宫中捡到她,把她放在牛圈里,她就跟牛睡,喝牛的奶。后来就长大了,奴不知她是何人生的。”
文王让人拿软垫给老妪坐,屏退众人后,把稚女带到老妪面前:“她为何老是哭?有办法让她不哭吗?”
老妪摇摇头:“只有黄牛能让她不哭。”
“你捡到她是哪一天?”
“王后仙逝后次年的夏天。”
推算回去,时间刚好吻合。
此女必定是那名宫女生下来的无疑了。
文王别过头抹掉眼角的泪,他终于有王姬了,虽然这位小王姬来得有些迟。
皓月孤星等到老妪出来后,把人拉到一边问:“大王信了你的话吗?”
老妪在王宫中待了三十年,今日是第一次面见大王,现在还是心惊胆战的。
她道:“大王已经信了,没有怀疑。”
“丽姬有没有听话的哭?”
“哭得嗓子都哑了,不给任何人抱,还不停用巴掌打大王,大王也不气,反而很高兴,把脸凑上去给丽姬打。”
皓月孤星给了老妪两块黄金条,老妪感恩戴德的走了。
很快,大王跟宫女生下王姬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王宫。
据说这位王姬是喝牛乳长大的,大王一点儿都不介意,反而很喜欢这位王姬,就算王姬直接拍打大王的脸,大王也不生气。
大家都明白,这可是大王唯一的王姬,大王再怎么宝贝她,也丝毫不过分!
婉夫人听说后,抓住姆妈的手问道:“王姬?确定是大王的血脉吗?”
姆妈被抓得脸皱起来:“大王把彤史找去问过了,还把抚育王姬长大的老妪找到了,对问之下,大王就确定那稚女是他与宫女生下的无疑。”
婉夫人的大脑一片空白,谁会想到这王宫里居然还藏着一位贱婢所生的王姬,要是她早一点发现就好了,那样王姬就是她的,她也不用跟别的男人苟.且。
姆妈反握住婉夫人的手,低声道:“婉儿,这是好事啊,你必须去把王姬要过来抚养,现在也只有你能养育王姬了。”
“可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婉夫人摸着自己的小腹,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了。
“谁也无法保证你生出来的是不是王姬,眼下就有现成的,抓住她,我们手里就多了一份筹码。”
婉夫人马上梳妆换衣,带上宫女前往日照宫。
文王的注意力全都在丽姬身上了,听完婉夫人对丽姬的一长串赞美之词,也只是赐座,然后又继续逗弄丽姬了。丽姬不吃文王那一套,各种给文王甩脸色哭闹。
“大王国事繁忙,妾想为大王分担一二,略尽绵薄之力,若大王让妾抚养王姬,妾必定将王姬教导成四国第一王姬。”
丽姬啪的一声,在文王脸上打了一下。
婉夫人惊坐起,上前查看文王的脸,“大王,王姬太不懂礼数了,纵使她是大王唯一的王姬,也不能如此无礼。还请大王准许妾带王姬回星照宫养育。”
文王实在拿丽姬没办法,脾气如牛,动不动就打人,谁抱都哭,难道真要牵一头牛来吗?这简直不像话。
“有一条,只许王姬动手,不许任何人对王姬动手,即便要教导她,也只能慢慢来。”
婉夫人大喜过望,连声称是。
文王把丽姬抱到婉夫人面前,说道:“丽姬,这是婉夫人,以后就是你的母亲。”
丽姬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她想起了孤星的话:看到婉夫人不要给她抱,要是她抱你,你就打她。你要是听婉夫人的话,以后你都见不到哥哥们了。
婉夫人温柔的对丽姬说:“王姬,跟我回去吧。”
丽姬毫不客气的也给了婉夫人一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