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捉虫】
颜菀安静地吃着自家爹娘发放的狗粮，却不知道，此刻在宁国侯府外的阴影中，有位少年已在此站了两个时辰有余了。他身边的小厮正喋喋不休地絮叨着：“世子啊您快跟我回去吧，您要找宁国侯有事让人去通报一声不就行了在这傻站着干嘛呢，要是让王妃知道你傻站着这小半天还不撕了我，不为您自己想您也为我想想啊，好歹我也勤勤恳恳地跟了您这么多年了……”
始终看着宁国侯府外墙墙头的少年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厮，似笑非笑：“洛炎，你是想睡树上了吧？”
被少年称作洛炎的小厮登时就闭嘴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世子您站着，站多久都成。只是您好歹告诉小的一声，您这是想干嘛啊？”
少年抬头又盯了墙头一会，问道：“翻进宁国侯府，要是被抓住的话会怎样？”
“……”他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他的主子，堂堂世子，在这杵了半天，就是在想翻宁国侯府的墙？啊不对，他家世子翻宁国侯府的墙干啥？！
洛炎颤抖了，更可怕的是，他主子还一副认真同自己探讨的模样，“世子爷，要不我还是去睡树上吧。”他咽了口口水，回忆了一下王妃知道这事之后脸上可能的表情后，又鼓起勇气苦口婆心地劝到，“宁国侯府同咱们王府可是世交，您要是有什么事找宁国侯府的人，下次王妃来拜访老夫人的时候您跟着来不就行了，何必自己翻墙呢。”也是奇了怪了，以往王妃来宁国侯府，世子可从来都是拒绝陪同的。
“你说的是。”少年认真点了点头，似是有些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墙头上的红瓦，“我们回去吧。”
洛炎差点喜极而泣，连连点头：“好好好，现在回府还能赶得上晚饭。”他又有点怀疑，“世子您其实是饿了吧？”
“……我回府，你去朱雀街跑十圈。”停顿了一下，“把身上的银钱都交出来，等你回府再还你。”
“……”昨天才发的月钱！他还想去饕餮楼吃肘子的！他的肘子！
广平王世子洛清对于剥削贴身小厮这件事没有丝毫地愧疚，临走前他又不舍地看了一眼宁国侯府，将翻墙进去的念头彻底逐出了大脑。
他一个世子去翻侯府的墙，确实不合适了。而且他也不想吓到她。
他只是想要看看六岁的她是什么模样，是不是同之后他见到时那般，懵然不懂的外表下满是灵动狡黠。
洛清垂下眼睑，看着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掌，收紧了拳头。
他是真的回到了他十三岁的时候了，回到了她嫁人之前。必定是连老天爷也怜惜她，才让自己重生一世，不让她落得最后那般悲惨的结局。
洛清眸色渐深，脑海里浮现的是她死前的模样。
她立在大堂正中，脸上满是恬淡的笑容，目光平静，对于自己的到来没有丝毫的畏惧。
“洛大人。”她盈盈地朝自己行了个礼，起身后腰杆笔直，“烦请您在圣上面前求个情，稚子无辜，望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她看着自己，自嘲地笑了，“罢了，我不该拉您下水。”
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说不了。只知道在那一刹那，他是希望她能拉他下水的。
最终，她用她的命，换了她一双孩子的性命。
洛清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胸口，有些疼。
上一世是他来晚了，错过的时机。这一世，他定要将她护在身后，佑她长命百岁。
他们广平王府同宁国侯府一直是世交，他的祖母和老宁国侯夫人更是闺中密友，平日惯有走动。只是最近这些年宁国侯府突然沉寂了下去，极少与京中勋贵交往，广平王府算是少数几家还与之来往的勋贵，但终究不比当年。
对此众说纷纭，上一世的他也是在许多年以后才之后才知道，安老夫人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为了护住她疼爱的孙女罢了。
他推算了一下时间，若无意外，再有半月，母妃就要前往宁国侯府看望老夫人了。
还有半个月，他或许就能见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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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菀对于自己正被人惦记着的事情一无所知，她一如既往地每日练习活动身体，希望有朝一日能同寻常人一样行动自如。
“阿菀的字似乎越来越好了。”安氏正在检查颜菀的功课。
颜菀六岁了，到了开蒙的年纪，但她情况特殊，不能和颜家其他几位小姐一样去家学上课。安氏宠爱她，在这件事上却没有因此松懈，专程请了女先生为她开蒙。
在大商，对女子学习的事不似前朝那般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学一行算得上办得有声有色，民众对于才女多有追捧。安氏自幼学武，长到十来岁才开始读书，从小没少受那些贵族千金的奚落，说她空有美貌内却草包。她对此一直是左耳进右耳出，反正她长得比那些千金都漂亮。
颜菀长得也漂亮，甚至会比她更好看，可颜菀却是个“傻子”。外人只知道颜家五房有个病弱的嫡小姐，需要好好将养着，因而出生至今从未露面。可她不能在侯府里躲一辈子，再过几年她必然是要进入勋贵小姐们的圈子里的。安氏自己能接受那些小姐们对自己的奚落，却不能让这些话落在自己女儿身上。
纵使有千百种舍不得，她还是日日督促颜菀学习。惊喜的是，颜菀平日反应慢，在念书这件事上却看不出“傻”的影子，几乎做到了一点就通，颇有天赋的样子。
颜菀本来还担心自己这样会不会太表里不一，可在梦里的时候安氏就时常拿着这些书让她背，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地便记住了。
而且她仔细一想，她好像似乎大概也许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个傻子啊？！
那她还担心个什么劲啊！
放下这层忧虑，她就静静地展示起她的“天赋”来，除了写字这件事碍于行动没法做得很好，在背书方面，她已经比同龄的孩子要更近一步了。
每每看着安氏欣慰的目光，她就庆幸自己做了那个梦。
“我早说我们阿菀是个聪慧的孩子。”颜五爷给点阳光就灿烂，很不要脸地将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她爹我可是探花郎，阿菀一看就是继承了我的聪明才智。”说着还偷偷拿手去摸安氏的细腰，被安氏一掌拍开，“卿卿你下手也太狠了，都红了。”
卿卿是安氏的闺名。
“那是你手嫩。”安氏横了颜五爷一眼，抬手将颜菀揽在怀里，“阿菀看着呢，你别胡闹。”
不知道是不是颜菀的错觉，她总觉得她爹刚刚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干嘛！这个第三者是她愿意当的么？
“时候不早了，让书翠服侍阿菀歇息吧。”颜五爷一本正经地说到。
啊，被嫌弃的感觉好像又深了一些……
听懂了颜五爷言下之意，安氏脸上有些泛红，“今晚阿菀跟我睡，”
颜五爷微微一怔，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睡书房还是和我们娘俩谁，你自己选一个吧。”安氏理直气壮。
“……”颜五爷觉得自己牙疼地慌。
心疼了一下自己已然消失的二人世界，最终还是没舍得离开妻女，并且坚持让颜菀睡在两人中间。美其名曰，“卿卿和阿菀的睡颜太好看了，我要看着你们两个人的睡颜入睡晚上一定会做个好梦”。
颜菀当时就想给她爹跪了。
一家三口在一起在床上闲聊了片刻——颜菀负责听——之后，便一齐睡了。
半夜里颜菀被热醒了一次，安氏抱着她，颜五爷抱着安氏和她，两人的热量不住地往她身上走。
“真热。”颜菀嘟囔了一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去。
一夜好梦。
第二天是颜五爷沐休的日子，不必早起上朝。一家三口便一齐睡到了该去请安的时候才悠悠转醒。
“昨日你回府还没去娘请安吧，今日可不好迟了。”安氏手忙脚乱地给睡眼惺忪的颜菀穿衣，“碧漪也是，五爷不让你喊我们起来你就不喊啦？”
颜五爷一贯早起，醒的时候天色还早，见母女二人睡得餍足，到了该起床的时辰没让丫鬟叫起，结果一睡就睡晚了。
“夫人别急，现在过去还来得及。”颜五爷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昨晚回府后我不是同幕僚说话去了么，娘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结果换来安氏的瞪视，他轻咳一声不再说话。
收拾好颜菀，安氏又风风火火地出去安排早点，少了几分柔弱的她比平时更像老夫人一些了。
颜菀乖巧地做在梳妆台前，一面玩着自己的小辫，一面抬头看镜子上颜五爷的倒影，不巧同抬头看过来的颜五爷看了个正着。
发现女儿在偷看自己，颜五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阿菀是被爹爹的美貌吸引了么？”
“……”就算是亲爹，就算他长得确实很好看，但自恋成这样就算是亲女儿也很难忍的好吧？颜菀转身看向颜五爷，学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唤了一声，“爹。”
“嗯？阿菀想说什么？”
“妻、管、严。”颜菀一字一顿。
“……”谁说阿菀傻了？他女儿的脑筋明明转地很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