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捉虫】
老夫人没开口，看着跪在下首的颜四爷，面上平静地看不出丝毫情绪。
“四弟你在胡说什么。”颜二爷皱眉，努力放缓了语气，试图同他执迷不悟的四弟讲讲道理，“你是有家有室的人，她李氏现在也还是石家的媳妇，你这话传出去，颜、石两家的脸面要放在哪里？”
颜四爷低下头，似是不敢看大家的表情，嗫嚅道：“我只是同母亲、二哥、五弟说这事，外人又怎么会知道。”他跪着朝前行了几步，抓住了老妇人的衣摆，满目哀求，“母亲，你知道的，当年我和李姑娘两情相悦，若不是……”他看着老夫人，动了动嘴角，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是想说，若不是当初我棒打鸳鸯，你们早就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了，是吧？”老夫人笑了一声，将颜四爷拉住自己衣摆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颜四爷不曾习武，被老夫人的劲道疼得扭曲了表情，“李寻儿水性杨花、自甘堕落，只要我老婆子活着一天，她就别想踏入宁国侯府的大门一步。当年我是这么说的，现在我就还是这么说。”
“母亲，是你误会寻儿了，她真的是个好姑娘！”颜四爷不可置信地喊道，转身看向立在一旁没有开口的颜五爷，“五弟，你也曾见过寻儿，知道她不是外面传言中的女子啊？当年你要赴考，她还特地为你求了平安符，你才考中的探花，你忘了么？”
颜菀：我好像一不小心听到了我爹的桃花史？还是朵烂的？
不说话的颜五爷无辜躺枪，他下意识地看向某个装傻的女儿，果不其然地与她对上了目光，恨得咬了咬牙。
“四哥，我考中探花靠的是我自己的本事，和什么一二三四五给的平安符一点关系都没有。更别说那符就没进过我的手，你别在这给我造谣了。”他四哥提起这事他就一肚子的火，当年那李寻儿跑到他学堂门口堵他，扭扭捏捏地喊他“五哥”说给他求了个平安符愿他高中，被他当场就拒绝了。
谁知这事最后还传到了安氏的耳朵里，害他差点没了媳妇。现在提起李寻儿这个人，安氏还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呢。
最人才的是，不知道李寻儿是怎么同他四哥说的，让他四哥就一心以为李寻儿是为了他颜四爷努力“讨好”颜五爷，希望颜五爷能帮她在老夫人面前多说些好话。
颜四爷觉得佳人为了自己受尽委屈，当年就闹到了老夫人面前。
颜五爷觉得自己差点没了媳妇更加委屈，扭脸就把事情原委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听完后眉毛都没抬一下，三月后，李寻儿成了京兆尹石大人的续弦。
颜四爷心灰意冷了小半年之后，点头应下了婚事。
见颜五爷说完后还往后退了小半步，一副急于撇清的模样，颜四爷只觉得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渐渐消失，脸色灰败地跪坐在地上。
“老四啊，自你们回府到现在，也有二十年的时间了吧。”老夫人叹息般地说到，看着颜四爷的目光里隐隐透着几许失望，颜菀敏感地注意到了老夫人的用词，“这二十年间，我待你如何？”
颜四爷被老夫人问得微微一怔，回忆起自己同兄长第一次踏入宁国侯府大门时的心境，脸上多了些羞愧与茫然的模样，“母亲？”
“罢了，我也累了，你自己回房好好反省吧。”老夫人的口气有些疲倦，闹了一早上，她的精力着实有些跟不上了，“李氏之事，绝无可能。”见颜四爷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老夫人厉色添了一句。
“七丫头小五带回去吧。”老夫人拍了拍颜菀的后背，“仔细别让今日之事吓着她。”
“是。”颜五爷低声应了，弯腰抱起颜菀。颜菀这次没挣扎，乖乖地搂住了颜五爷的脖子。今天收到的信息量有点太大了，她得缓缓。
颜二爷扶着老夫人进了内室，颜五爷抱着颜菀准备回房吃还没吃上的早点，留下颜四爷独自跪在大堂，脸上阴晴不定，直至巧言出来说老夫人歇息了四爷还有什么吩咐么，他才回过神来，朝着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扶着膝盖走了。
颜四爷回了四房之后又是一番吵闹，只是这吵闹不会传到颜菀的耳朵里。此刻的她趴在她爹的肩膀上，细细地消化早上发生的事情。
其实当傻子还是有个好处的，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避忌她在场。
真是大大地满足了她八卦的小心思啊……
“阿菀对今日发生的事有什么看法？”不同去时的急切，现下的颜五爷闲庭信步，一派悠然。
颜菀迷茫地看向她爹，干啥？她爹还想和她探讨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她这直接从“傻孩子”跳跃到“成年人”的水平哈？
对上颜菀的目光，颜五爷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家阿菀这个眼神实在是……莫怪大家都把她当傻子了。
“答不上也没事，爹爹以后慢慢教你。”颜五爷怜惜地捏了捏颜菀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他本就没准备听到她的回答，就算不傻，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走吧，我们也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娘，她知晓后定会欢喜。阿菀也饿了吧？”
摸了摸早就在抗议的小肚子，颜菀老老实实地点头。她长这么大，很久没有感受过饿的感觉了。
“好，那我们赶快回去。”颜五爷不再逗她，加快脚步往五房走去。饿坏了他的宝贝女儿，不说安氏要发作，他自己也是要心疼的。
二人还没进门，安氏已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见到二人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颜菀去用饭，脸上满是懊恼。
“我怎么就让你把阿菀带走了呢，这么小半天了，阿菀肯定饿着了。”安氏一面往前走，一面碎碎念道。
“咳，你也不问我们是不是在娘那里用过饭了？”颜五爷对于安氏认定自己没让女儿吃饭的事略感不满，虽然吧……他也确实没让颜菀吃上饭……
安氏冷眼看过来：“娘今天发着火呢，你还有闲心在那吃饭？”
立刻怂了的颜五爷：“娘子我错了我反省。”
“娘，我不饿。”为了挽回一下颜五爷的面子，颜菀扯了扯安氏的袖子，口是心非道。
安氏的眸子刹时柔和了下来，她摸了摸颜菀的小脑袋，轻声道：“阿菀真是个好孩子。”
颜五爷：“……”
颜菀：“……”
说实话，安氏在颜菀的事情上，真的是毫无原则啊……
颜菀在认真思考，如果她娘知道她不是傻子的事，会不会就不像现在这样宠爱她了？
“今日是闹了些什么？”安氏一面喂颜菀吃饭，一面向颜五爷询问今天发生的事，“小丫鬟来传了话，说事这两日都不必去请安了。”他们用饭时从来不要丫鬟伺候，因此此刻屋中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外也没有外人，倒不怕有人把话传出去乱嚼舌根。
正张着小嘴吃饭的颜菀立刻竖起了耳朵，留心听着她爹娘的谈话。她记得梦里似乎也有这么一件事，只是梦里的自己当时并没有跟着她爹同去，只是在她爹娘闲谈时才听了一耳朵。
颜五爷沉吟了片刻，斟酌道：“还是为了之前那档子事，四哥他，怕是不死心。”
“呵，那人倒是好手段，成了亲了还同外面牵扯不清。”安氏对试图挖自己墙角的人，一向没什么好情绪，柳眉一竖看向颜五爷，“定是让你帮着求情了吧？”
“呃……”颜五爷被噎了一下，“夫人料事如神，为夫佩服。”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娘在这事上的态度很坚决，四哥又是那个态度，我怕娘是觉得失望了。”
安氏撅了噘嘴，“要我说，娘就是心软。”心软在哪里，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日头已经高了，安氏担心颜菀吃多了一会吃不下晚饭，因此只喂她吃了小半碗粥和半个包子。待大家用过早点，丫鬟们进屋收拾了席面后，颜五爷才抱着颜菀拉着安氏进了里屋。
“娘子，我有事同你说。”
颜五爷和安氏一人一边在颜菀两侧坐下了，他严肃认真的模样让安氏不由有些不安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关于阿菀的？”
“是关于阿菀的，不过不是坏事，你别慌。”知道是自己严肃的样子吓到她了，颜五爷连忙放柔了表情。他这个小妻子，平时在他面前总是横行霸道的模样，可他知道她最怕自己板起脸来的样子。也是因为这样，他在家时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被安抚了的安氏稍稍安静了些，一双沁了水的杏眸一瞬不瞬地盯住了颜五爷，双手却牢牢地环住了颜菀。
颜菀扭了扭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倚着安氏，没什么神采的眸子同样盯住了颜五爷。
被母女俩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的颜五爷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才道：“我们家阿菀她，不傻。”
“啊？”这下轮到安氏傻眼了，她看了看颜菀脸上仿佛有些放空的表情，又看了看颜五爷认真的脸，似乎不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话一般，“你刚刚说，阿菀她，怎样？”
“阿菀她不傻，真的。”颜五爷又重申了一遍，“她只是反应慢，阿菀，你说对吧？”
“嗯。”颜菀点了点头，抬脸看向安氏，只是双眼的目光怎么也聚焦不了，“娘，我不傻。”
安氏狐疑地看向颜五爷。
“……”她女儿的表情真的没什么说服力啊，被“猪队友”拖了后腿的颜五爷只好从其他角度来论证他的女儿，颜菀，不是个傻子这个事实，“你看，虽然阿菀开口说话的时间晚了些，说的话少了些，但是她的咬字总是很清晰的对吧？”
“嗯。”安氏在颜五爷期待的眼神中轻轻点了点头。
“阿菀虽然行动不便，但从来没有做出过什么有违常理的事情来吧？”
“……”安氏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地低头看着颜菀。
“阿菀写出来的字确实不比同龄孩童，但那是因为她手劲小，握不住笔，论起背书，她怕是不会输给别人吧？”
这倒是事实。安氏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