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自有颜如玉
她点头的模样十分认真, 望着自己的眸子堪称真诚, 可洛清还是察觉到了一丝言不由衷。
——你别看她现在一板一眼地答应你了，回头她就敢告诉你刚刚答应你的人其实不是她。她啊，瞧上去越是认真, 心里就越是不以为然。真是被惯坏了。
他隐约记得曾经有人这样同他说过，边说还边无奈地摇头, 望着她离去的双眼里却满是宠溺。
洛清垂下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她也正瞪着自己那双水润杏眸直直地看着他, 因病消瘦下去的脸颊还没有圆润起来, 看上去还不如他的一只手大。
才六岁, 连姑娘都算不得, 还是个孩子。
“阿菀，”他的蹲下身子, 微微仰视着颜菀，语气耐心，“你之前还小, 又不必出门见客，不论做了什么大家都不会说你。但是你马上就长大了，有些该学的规矩就该学起来了。明白么？”
该学的规矩？她的规矩一向都很好啊？
颜菀见他说得认真, 不由得仔细回忆起自己在见到这位广平王世子之后所做的事，可前前后后想了几遍，她还是没想出来自己不规矩在了什么地方。
要知道, 自从当年柳氏挑过她的规矩之后, 她就一直很守规矩了！
见她有些似懂非懂的样子, 洛清便给她举了个例子，“比如你方才摸我的腰背，就是不规矩了。除了你未来的夫君，其他男子的腰，你都不能摸，明白么？”
“那我已经摸了怎么办？”颜菀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耳后的头发。
洛清愣了愣，“你还摸谁了？”
“……”她早就说他记性好像不太好了。颜菀在心中腹诽，抬手一指洛清的鼻尖，“怀远哥哥你啊。”
哦……
洛清轻咳一声，承认自己刚刚是犯了蠢，“这次便罢了，但是往后就不能在摸了知道么？”见她点头，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还有，阿菀要记得，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很多，你不会伤害别人，却难保别人不会来伤害你，因此，不能够轻易地相信别人，明白么？”
自打第一次见面，他便发现了，许是老夫人和颜五爷夫妇将她保护的太好，她对于同自己接触过的人总会有种莫名的信任。虽说他觉得自己能够取得她的信任是件好事，但若是换做其他人……
一想到她会用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全心全神地望着其他人，他的心里就像针扎了似的，微微地疼。
这次颜菀却没有答话，望着他的眼神里有那么一丝小纠结：“怀远哥哥……”
“嗯？”
“你说话的口气吧……”
“如何？”
“有点像我娘。”真的，他说这番话的表情，跟安氏教导她时的表情，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洛清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想抽人。
“怀远哥哥说的我都懂。”她抬手抓住了洛清的衣角，眼睛笑得微微眯起，“你放心，我知道的可多了。”笑容里就又带了一分熟悉的傻气。
洛清看着她捏住自己衣角轻轻摇晃的手指，不由得有些好笑：“你都知道些什么了？”
“唔……”她歪着小脑袋思索了片刻，双眼微亮，有些得意地瞧着洛清，“我知道怀远哥哥可喜欢我！诶？为什么脸又红了……这次我可没摸你腰？”
洛清站起身来，低头看着颜菀的目光复杂，六岁的小姑娘都是同她这样的么？
偶尔会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打扰了。”一管宛若清泉汩汩的嗓音自他身后传来，他回过神，转身看去，只见颜二姑娘颜萧正笑意盈盈地站在假山旁，“能劳烦您将被您堵在里面的七妹妹交给我么？”可是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却夹杂冷意。
洛清目光微寒，侧身后退了一小步，将路让了出来。
“二姐姐。”颜菀甜甜地唤了一声，上前扣住了颜萧的细腰，仰起小脸眼巴巴地望着她，“你来找我玩的么？”
颜萧脸上依旧是柔柔的笑，“是啊，听闻四妹妹带你们到院子里赏花，正巧我整日坐在屋子里看书也有些倦了，便出来寻你们了。只是到了地方却不见你，四妹妹说世子带你来这边看含笑花了。”她抬头看了洛清一眼，“只是不知道这假山里何处开了含笑？”
洛清浅笑道：“临时想起有话要问阿菀，便没去看含笑。”他环顾四周，语气里有淡淡的讶异，“倒是没注意进了假山里，让二姑娘担心了。”
“世子玩笑了，世子是风光月霁之人，自然不会对舍妹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她牵了颜菀的手，“小厨房刚做了酥酪，我让人送了一些过来，我带阿菀去吃好么？”
“嗯。”颜菀看了看颜萧的神情，见她与平日并无二致，轻轻点头。跟着她走出去了两步，又有些犹豫地回头望了站在原地没动的洛清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刚刚她二姐姐说话的时候，好像特别加重了某几个词啊？
回了小亭子在发现在座的人不少。除了本就在的颜芸和葛子竹，还来了大少爷颜翰、二少爷颜辰、三少爷颜博和四少爷颜绍。他们四人都到了去外院住的年纪，平时除了请安用饭，已极少来内院同姐妹们玩耍了。
今日看到他们四个人齐齐出现，倒成了奇观。
“七妹妹这是上哪去了，快来尝尝王婶子的酥酪。”颜翰笑眯眯地朝颜菀招手，“特意给你留了一碗，再不吃就都进了四妹肚子里了。”
“大哥哥，你真是我亲哥！”颜芸一抬头就看见葛子竹挤眉弄眼地笑话自己，愤愤地侧目瞪了颜翰一眼。
颜翰不解地回看她：“我本来就是你亲哥？”又见洛清慢慢踱步走进了亭子，便喊几位弟弟起来同他见礼，“我二弟你认识的，这是我三弟颜博、四弟颜绍。这位就是广平王世子了。”
颜博和颜绍忙起身向他行礼：“世子。”他们二人才到外院不久，平日里还是以念书为主，不像两位哥哥一样已经可以出府结交世家公子了，此时见了洛清便有些局促。
“三公子，四公子。”洛清神色淡然地回了个礼，瞥见某位小姑娘一面吃着酥酪一面偷偷抬眼打量自己，嘴角就多了一丝弧度，“我们年岁相仿，喊我洛清便是了。”却没有报上自己的字。
颜菀就悄悄松了口气，继续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酥酪。虽说她自己也闹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
“今日怎么有闲心来赏花了？”洛清在颜翰身侧坐下，状似无意地随口问了一句。
舞刀弄剑，宁国侯世子很强；喝茶赏花，于他就是牛嚼牡丹。
“哦，是二妹妹……”颜翰张嘴就要说，却听见不远处的二小姐用帕子掩了口轻轻咳了一声，到嘴边的话就转了个弯，“听说二妹妹那的王婶子做了酥酪，特意来尝尝。”
“原来如此。”洛清颔首，转而同颜翰聊起了兵法，仿佛刚刚自己那一问真的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洛世子。”有小丫鬟进来朝着洛清福了福身，“五爷请您到书房一叙。”
亭子里微妙地安静了一瞬。
洛清对此仿若未觉，云淡风轻地起身同大家告了辞，跟着小丫鬟往前院去了。
“五叔找怀远能有什么事？”颜翰一脸茫然，视线落在了同样一脸茫然的颜菀脸上，他七妹妹发烧的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当即猜测道，“难道是因为……”
“想来是有事情要同怀远商量吧。”颜辰打断了他家大哥的话，朝他使了个眼色，“我们还是不要胡乱猜测了。”
颜翰就见两个弟弟正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立刻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二弟说得没错，五叔找怀远商量事情同我们又没有干系。”
话音刚落，就见三小姐颜萱同五小姐颜莹一齐走了进来，不由得望了正在淡定喝茶的颜萧一眼。
他二妹妹这次喊来的人可真不少。
众人又是一番见礼。
才一落座，颜莹便一脸好奇地问道：“方才我远远瞧见有人往前院方向走了，那位就是广平王世子吧？”她和颜萱来晚了一步，只远远地见着了洛清的背影，只觉得那人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有种不同于常人的气度，此时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说起来，广平王世子来了几次，老夫人都不曾喊她们这几个孙女同这位世兄弟厮见。若说是男女大防要避嫌，颜萧和颜芸都见过了，颜菀还跟人出去玩过，想来是没有大碍的。
颜莹忍不住看了颜菀一眼。
总归还是老夫人偏心她们嫡女。
又想起姐姐交代自己的话，忙收了神色露出一张端庄温和的笑脸来。
“是啊那位就是广平王世子。”颜绍笑道，他是三房嫡子，和这两位庶姐妹的关系还算不错。
“是啊，顶顶好看的一个人。”葛子竹跟着接口，“哎哟你踹我干啥？”
颜芸见颜莹听见葛子竹说话就微微红了脸颊，心中有些不喜，不由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起身去拉颜翰的手，“大哥哥陪我去前面摘花。”
留下葛子竹坐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我又招她了？”
颜菀瞧了一眼拉着颜翰走远了的颜芸，又看了一眼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葛子竹的颜莹，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正巧也在看自己的葛子竹身上，然后耸了耸肩。
意思是，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