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 濒临癫狂
秦氏是方佩仪的乳母, 看着方佩仪辛苦怀胎十月,冒死生下的孩子, 神情上就有一点点炫耀之色。
皇后倒是温婉, 道:“把哥儿抱下去吧,换身衣裳。”又仔细的嘱咐:“衣裳先哄暖了再穿身上,精心着些,别找了凉。”
赵迈淜被秦氏抱走,脸朝着皇后喔喔的叫,小胖手还朝皇后摇了摇。
皇后一直笑着目送这孩子。
这边田嬷嬷亲自捧了干燥的布巾对李斐道:“老奴给王妃擦拭一下雨渍。”
“不敢劳动嬷嬷。”李斐才挨了座, 就起身正色的跪在皇后面前, 道:“儿臣有要事禀告母后。”
皇后心口被敲了一下。
什么话需要跪着说, 那一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话,非但不是什么好话,还极有可能是得罪人的话, 才有这种请罪的姿态。既然不是什么好话, 李斐便是言简意赅,再言简意赅的说道:“今晨, 王爷与儿臣说, 景王殿下把六嫂实际所生的女儿, 与他养在下臣贾甫家中情妇许氏所生的儿子,给掉包了。”
至于这儿子是谁的儿子,就无需赘述了,赵迈淜一看就是景王的种。
经过了多少风风雨雨的皇后,被这么一句话震得,一动不动。
田嬷嬷在李斐身后软了膝盖,喝道:“襄王妃,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李斐仰头,心正而眼清,对着皇后说道:“我家王爷所言是否属实,请母后细查真伪。”
皇后气得发抖的左手扶住扶手站起来,蹙眉厉声道:“老六老七私下多有不和,本宫尽知,所以你今日说出这话,有拨弄是非的攻讦之嫌。”
“母后娘娘自有明断!”李斐朝皇后大拜,随后肃穆的说道:“今日,王爷与我说起这话,我也是万分惊诧,细思又极恐。那许氏,曾经和我一同住在宣国公府数月,是我父亲继妻许氏的娘家内侄女,我因为母亲失意之故,不可否认,对许家所出的女儿存有偏见。上个月,她的丈夫又暴病身死了,其实情,乃是与泰宁侯府的邓良弼一同宿眠了身染梅毒的女子……”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有许锦怎么成为宣国公府夫人的例子在先,许家的女儿在皇后的心中就没有了名声可言,再加上贾甫的事迹,着实可疑重重。
皇后紧拽着扶手,气息有那么些凌乱的道:“你退下。”
皇后不会是偏听偏信的人,李斐逐也不在多言,再拜了拜,便走了。
田嬷嬷趔趔趄趄地走到皇后身边,这位老嬷嬷是深知道皇后娘娘是多么希望方家的骨血和皇家的骨血能融为一体,又是深知道,方佩仪为了生一个儿子,已经拼了半条命出去,再难得子,所以田嬷嬷说什么也不能信了襄王妃的话,疾声道:“襄王府居心叵测,娘娘要查,也是为景王妃做个明证。”
查当然是要查,只是皇后还没有查起来,就深觉得浑身像脱了力一般,她缓缓的重新坐在了凤座上,有气无力的说道:“知道淜儿是我方家的外孙,我觉得那是天下最可爱的孩儿,可是被老七媳妇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这孩子面目可憎了起来。”
“娘娘……”
田嬷嬷瘫倒下来,抱着皇后的腿直哭!
……
过了三日,就是八月十五,皇室成全齐聚,连卫王都带着儿子赵崇鸿过来了。
“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
个子小小的赵崇鸿说话还带着奶音儿,整个人却完全没有了孩子的活泛,他是忐忑不安的跪在那里,因为太过忐忑不安,说完了这么一句话,眼睛就看着他的父王,可怜巴巴的。
连遭了打击的卫王可以说是形销骨立,在这重重打击之下却有了懵懂之外的当担,他看着儿子如幼兽一般救助的眼神,就站了过去,站在了赵崇鸿的身后。
这番情景让皇上无颜以对,别过了脸去。
皇后这便圆场了,招赵崇鸿上前,揽着他的小身子说了几句话,因着皇上看见赵崇鸿着实不自在,皇后又说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漂亮,让卫王父子去摘几朵过来,给在座的诸位女眷簪花。
这是相当委婉的说法。
卫王父子这是退席了。
景王在这种时候,就抱着他的儿子过来尽孝。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握着一个小小的识文描金银花卉高足杯,并且让赵迈淜也虚虚的握住,对皇上笑道:“父皇,这小子给您敬酒了。”
赵迈淜会敬什么酒,那小子头使劲的低下去,自己想尝尝这酒的味道,口水已经直淌了。
这呆萌的样子把皇上逗得哈哈大笑,命身边的何进道:“快快接过去,别让这孩子偷喝了。”
何进接了正要放在席上,皇上伸手道:“拿过来吧,正此佳节佳儿,朕也痛饮一杯。”
何进顿了一下,依了皇上所言。这是皇上在中秋宴上喝的唯一一杯酒。
皇后对着赵迈淜亦如往昔的怜爱,道:“淜儿敬过了祖父,还没有敬祖母呢?”
赵迈淜是极喜欢他祖母的,就不肯老老实实的让他爹抱着,身体向皇后倾过去,要皇后抱着他。
皇后也欣喜的接了过去,抱了许久。
中秋过后,朝堂上一帮耿介之臣就言辞凿凿的,请皇上恪守先祖定制,让诸位藩王,吴王荆王景王襄王离京就藩,更有甚者,直言让四位藩王遵照祖宗成法,自请就藩。
本朝的祖宗,即本朝的太|祖太宗,是定了那么个规矩,凡成年皇子,要就任藩国,远离中枢,以避免结党干政。今年,或许是皇上念及骨肉之情,让几个儿子在京中待了好几个月,待到代表着阖家团聚的中秋节都过了,还要待到何日?四王在京,已经让很多朝臣感觉到不安了。
当此老父垂垂老矣之际,四座王府一齐沉默了,新一轮的立储呼声,从未有过的高涨,因为只有成为太子,才能长长久久的留在京城。
……
一个天朗气清的好天气,纪言走到一家名曰‘小乘阁’的书斋,向掌柜出示了一枚鱼型的印章,掌柜正色以待,随后让纪言入静室等候。
在等待的时间里,纪言摩挲着这一枚印章,心中多少有些挂碍。
他自幼家贫,虽然父亲有一门雕刻的手艺,能让妻儿得以温饱,但是要供着一个聪颖的孩子读书,每年的束脩,每年的笔墨纸砚,还有将来科举的费用,对于纪家的家境来说,委实是一笔庞大的开销。所以当他看着整日操劳的父母,他深觉自己的不孝,就凭着所学中途转道去做了做账房先生。而就在他入了账房这一行,当满了一个月之后,持这枚鱼型印章的夫人见了他,说他周身的才华,去做一月二两工钱的账房,实在是埋没了自身的光华。
如今,纪言还能听到那位夫人余音袅袅的,为他叹惜的声音。
然后,那位夫人便资助了他,不仅无偿的襄助了他钱财,还指点了他几次举业文章,最后,甚至把他推荐给了当地的学政大人。
正是有那位夫人的帮助,才让他身无所累,得以一心一意的攻读,第二年就中了秀才,第三年学业突飞猛进的连中了举人,潜心再学三载,十八岁就高中了二甲十四名进士。
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贤于材人远矣,卒之为众人,则其受于人者不至也。
纪言深知仲永之伤,是后天蹉跎了岁月的缘故,而他没有去浪费光阴去做账房,才得以在最好的年华,功成名就。
每每念及此,纪言便对那位夫人铭感五内。
“子默。”
那位夫人以字称呼纪言,进入了静室。
纪言从回忆中惊醒过来,猛地把头一抬,便看见一位妇人,她身穿了一件明紫色绣折枝玉兰于前襟的薄稠长裙,长袖束腰的剪裁让这位妇人的身段看起来宛若少女,而她的面庞是那么得秀丽,看起来全然不像三十八岁的妇人,她的举止是那么得优雅,便是永安郡主身在皇家,也没有这位妇人优雅矜贵的气度。
纪言愣了愣。
他当然知道夫人是夫人,只是以往的夫人一直以男装示人,所以他也就无从想象,也不敢去亵渎夫人穿着女装,展现出女子柔美之姿,是一幅怎么样的美景。
此景美啊美,比翰林院里收藏的任何一幅仕女图,都要美妙动人。
“还要恭贺子默成了吴王的东床快婿,喜得了郡主佳人。”
这样的妇人舍李月也没谁了,李月纯然是一片长辈之心,看着自己看中的孩子,立了业,马上就要娶妻成家了。
纪言忽得心头一阵绞痛,慌乱的收起了那点旖旎的心思,在李月面前恭恭敬敬的像个晚辈,道:“只是遗憾,不能请李夫人莅临寒舍,喝一杯喜酒。”
李月是无所谓遗憾,径直坐了笑道:“你我是一场知遇之交,你今日请我过来一场,你我之间的知遇之交,也有了了断。”
纪言眸光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