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0章
安叙原路返回,发现院子里居然没在发食物。
今天不太一样,所有苦修者都好好穿上了衣服,神色肃穆地排成一列。安叙混进去排在队尾,亏得体型娇小,没人注意到她。
院子的门打开了。
和往常不同,开放的不仅仅是那扇小偏门,两扇大门全部敞开,苦修士们肃穆地一个个往外走。难道今天是什么聚餐的大节日?或者大家的斋戒结束了?安叙一瞬间有点后悔自己已经吃了个肚儿圆,后来想想,这边再怎么开大餐也不会有克里斯做的好吃,算了,不稀罕。
她扯了扯前面的人的袍子,问他怎么了,对方果然没理她。她撇了撇嘴,跟着队伍慢慢走,大家走得和爬一样,肯定是因为没吃饱。
安叙不着急。第一天之后她再没吃得浑身发热流鼻血过,也没遇到过冥想变快饿肚子也快的情况,大概之前是饿惨之后补过头不习惯吧。有克里斯每天的投喂在,她在这群饿殍中占有十分巨大的优势,自认被拉去玩大逃杀都能活到最后。
克里斯真是个好人啊,做了两天肉,此后给她变着法子做汤做菜吃,说光吃肉对身体不好,还歉意地解释这儿的新鲜食物太贵了,只能就地取材和买一点佐料。安叙哪可能怪他?人对衣食父母总是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爱和感激。克里斯为人是唐僧了点,说话是奇怪了点,老露出一张“妈妈好为你担心”的欲言又止脸,可是老妈子属性不也是正直骑士角色的萌点所在吗?他还看不过去安叙晃晃悠悠要戳眼睛的头发,用发带给她扎了个马尾,手艺挺好,可惜每次回来都要把它摘掉。
安叙摸了摸袖子里扎在胳膊上的发带,真心诚意地对梦境许愿:今后要组队刷怪的话,请让我和万能的克里斯一队吧!
这会儿的功夫,苦修士队伍已经走到了学院中心位置。这里能看见一列列队伍,高年级还在进入,低年级已经往外走,脸上带着失落。安叙好奇心越发高涨,她垫着脚尖企图往里看,未果,她大概需要站在椅子上才不会被人群吞没。
苦修士的队伍排到了高年级生后,安叙等了一会儿,趁一列低年级生队伍接近时一把抓住了队尾的学生。小学妹茫然地看着她,看了没两秒,挤出一个哭一样的笑容。
“这是在干什么?”她问。
“神神神神神眷……”小学妹哆嗦着说,“去、去摸神像,如如如果发光就是被神眷顾。”
“然后呢?被神眷顾会怎么样?”安叙追问。
“神眷啊……就是神眷……”小学妹重复了一遍,好像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和安叙大眼瞪小眼几秒钟,眼泪刷地下来了,抽泣道:“我不知道,你不要吃我……”
你永远不知道在一个连怪谈都没有的封闭学院里,一个基于事实的流言能发酵到什么地步。
吓哭了小妹妹的安叙尴尬地松了手,小学妹飞快地后退两步,扭头跑得不见踪影。
前面的队伍还是动弹了,苦修士似乎是最后一拨。安叙跟着前面的人走进房间内,觉得这场景有点像体检,效率倒是挺快。她终于能远远望见那些人在做什么了,他们一个个伸出手,在什么东西上停留几秒,没反应就离开。
其实并非毫无反应,某些人的碰触能让神像散发出微光。每到这时,站在神像后面的华服教士就会躬身向对方行礼,另一个人回礼,两人一起说“赞美光明”。安叙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意思来。哪怕她让神像发光,一句赞美光明对她有什么用呢?她打了个哈欠,刚才吃饱了现在有些犯困,满心想转回院子里睡一觉。
前面的人一个个减少,终于轮到了她。她没见过华服的教士,他是个胖胖的秃子,小瓜帽刚好能放在他脑袋上的地中海里。教士背后瞪着她的玛丽嬷嬷倒是老熟人。她懒得看对方一眼,随意把手放到神像上。
大放光明。
几乎在安叙碰上神像的那瞬间,整个神像通体放出灿烂的光辉,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只灯泡。她被刺得闭上了眼睛,下意识缩回了手。同样被闪光弹袭击的其他人却没闭眼后退,他们一个个眼睛睁得滚圆,生怕闪不瞎似的。
“请您把手放回去!”华服教士声音发颤地说,“请再试一次!”
安叙疑惑地看了看他们,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神像。没人来计较她不尊重的手势,在她手指下,神像仿佛一只触式台灯,一碰就亮。
“神眷之人……”周围传来一片嘶嘶抽气声。
安叙不急着问了,她环顾四周,目光停在神色数变的玛丽嬷嬷脸上。这位教导主任的脸像个调色盘,微表情变化之快好似抽筋,都分不出每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华服教士仿佛刚刚反应过来,绕过桌子走到安叙面前,弯腰施行了全套教士礼。他说:“我以圣安德鲁神学院院长保罗.阿克曼的名义……”
“请等一等!”玛丽嬷嬷惊惶地说,“一定是弄错了,她是安娜.苏利文!”
院长保罗愕然眨眼,没过几秒就反应了过来,热情洋溢地说:“亚伯主教没有看错!唯有信仰能洗刷罪孽,如此罪人一样皈依我主,这不正是天主荣光吗!”
“可她并不虔诚!”玛丽嬷嬷急道。
“难道神像会有错吗?”保罗不快道。
“这……一定是她作弊骗取了主的荣光!”
“没有人能够欺骗全知全能的天主!”保罗拍板道。他转向安叙,一脸和蔼地说:“您已放下过去的罪孽,成为了神所眷顾的信徒!从今日起您便是未来的牧羊人,是我们兄弟姐妹中的一员。”
没等安叙反应过来,他又对旁边的教士说:“一切规格就按上一个神眷者来。”说罢,对安叙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安叙,玛丽嬷嬷,还有所有知道安娜.苏利文名声的人,全部傻在原地。
什么是神眷者?最简单的比方来说,教皇就是神眷者。红衣主教的触碰都能让神像放光,但一个并不德高望重的孩子,只有十岁出头,她的碰触能让神像放射出眷顾之光,那是什么概念?
从乌尔班一世觐见神灵到如今的伦道夫三世登基十几年,期间三百多年里,这样的年轻人,包括安叙在内,只出现过两个。
院长保罗遭受的冲击较小,因为他很忙碌,对学院里的事并不亲力亲为。他只在每年的圣塞西尔节和几年一次的圣巴沙大赛中主持一下,学生这么多,哪里能一个个记住名字?他不知道安娜在学院里的凶名赫赫,依稀记得玛丽提过安娜.苏利文,但比起玛丽的报告,保罗对亚伯主教的推荐信记忆更深。毕竟,那老家伙据说要披上红衣了。
受冲击最小的是安叙,她并不知道神眷者是什么,那不在圣经里。圣人据说都得神眷,但那种假大空的传说故事并没有参考价值。对她来说,成为神眷者首先意味着:她自由了。
保罗院长没能拿掉她的神罚之锁,他自己上前摆弄了一会儿,尴尬地说那是主教定下的“时锁”,即没有钥匙,要到五年后安叙毕业才会解除。这么高级,有期徒刑锁?安叙倒没有多失望,她已经习惯了手上镣铐的存在,从中找回点脚上绑沙袋进行负重练习的气氛。
直到安叙打着哈欠出去,整个礼堂还沉浸在无言的震悚中。
安叙不用再回苦修者小院,她被带去和自己之前的狗窝相比宽敞明亮了数倍、舒适度几乎赶上苏利文家卧室的房间,自带书桌和浴室。她立刻洗了个澡,洗完啪嗒一下躺上了床。啊,软软的床!她心里想着,要马上告诉南希自己出来了,要告诉克里斯自己不会再被饿着了,想完就脑袋一歪,睡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