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再算计
“我对你怎么样？”
这个问题实在是个让人不好回答的问题。
你要是回答“对我挺好的”，那对方接下来提出的任何过分要求，你都不会好意思进行拒绝，可若是你回答“对我不怎样”，那对方就更加开心了。因为他们能够从道德的制高点上来批判你，说你忘恩负义，批判完了，继续抛出过分要求，你只要脸皮稍微薄点，最终还是只能答应下来。
所以说，遇到这种问题，最好的应对方法应该是，顾左右而言他，若是对方不死心，紧抓住这个问题不放的话，那最好的回答，自然是“很好啊，你对我就像我对你这样好。”
只有基于这个平等的前提，接下来的交谈才不会被对方持恩挟报，才不会贸贸然地落入对方的陷阱。
可惜，单纯的杨氏对上老谋深算的柳氏，就像鸡蛋碰石头一般，压根没有丝毫的平等可言。身份上，她是晚辈，言语上，她不善言辞，这场对话，还没开始，已经能够预见结局。
在柳氏的徐徐引导下，杨氏果然说出了她最想听到的话语，“娘，你们平日里对我很好，比亲娘都亲。”
能不好么，我们之前可是把你当成未来的举人夫人一般对待的。
柳氏在心中嘀咕了一句，脸上的皱纹笑得像朵花似的，“那就好，那就好啊，杨氏，你可能不知道，昨日我们听到大志被押去充军的消息时，心中是多么的难受。”
柳氏一说到林大志被抓，脸上的表情瞬间由晴转阴，眼眶也紧跟着湿润了。
若是林云在场，一定会给她颁发一个最佳表情表演奖，没得说，实在是太能演了。
可惜的是，单纯的杨氏不是看剧丰富的林云，她看到柳氏的表情，心中又想起了林大志，刚收住的眼泪忍不住哗啦啦地又流了出来。
“哎，你看我这张嘴，怎么净惹你伤心了。”柳氏看到杨氏流泪，借故要拍自己嘴巴，当然，她的动作做得十分之慢，慢得足够杨氏反应过来阻止她。
在柳氏的努力下，杨氏成功拦下了她作势要打嘴巴的手。
“娘，你这又是何苦呢，经过这一晚上，我也想通了，大志虽然被押去充军了，可他未必就不能回来了，他不在的日子里，日子还得继续往下过，我一定会好好振作起来，孝顺你和爹爹，好好抚养云儿和君儿的。”
柳氏听着杨氏动情的话，哪怕脸皮再厚，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特别是听到杨氏说大志未必不能回来的时候，心中更是咯噔了一下。
对啊，自己光想着大志一去不复返了，要是大志日后能够回来的话，看到杨氏被自己赶出了林家，他会怎么看？
柳氏想到这，决定先不跟杨氏提分家的事了，因为她发现这事由她来提并不合适。
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找个不相关的外人来提，让杨氏自己觉得不分家对不起林家，由她自己提出最为妥当。
想通这些关节之后，柳氏又给杨氏添了碗粥，细心地劝慰了几句，务必让她好好振作。
杨氏含泪吃完粥，回房照看林云和林君去了。
屋外的林源听到动静，回到柳氏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她同意不？”
柳氏微微摇了摇头，将杨氏的话复述了一遍，同时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林源一听，顿时也愣了。
关于林大志还有可能回来一事，他还真没想过，当然，这事也不怪他，实在是当时被押去充军的人，很少还能回来的。
可是万一呢？真回来了，该怎么交代？
林源拿起烟杆，继续吧唧吧唧地抽了起来。
他倒不是不希望自家儿子能回来，只是这个儿子哪怕回来，也只能是一辈子耕田的命了，相比较之下，他还是觉得自己能够继续读书的孙子更加重要。
“大同主意最多，此事你不便出面的话，还是由他来想办法吧。”林源抽完烟，指了指林大同的房间，示意柳氏找自己的亲生儿子帮忙。
柳氏深以为然，来到林大同的房门前“咚咚咚”地敲了起来。
“娘，你咋起那么早啊。”林大同睡眼朦胧地打开了门，打着哈欠，昨晚他和李氏就杨氏分家一事商量得很晚，至今仍未缓过神来。
柳氏朝杨氏所在的房间做了个眼色，示意林大同随她到自己的房间说话。
林大同会意，彻底地清醒过来，紧跟着柳氏的脚步，进了柳氏的房间，顺便关了门。
“娘，你这神神秘秘的，莫非事情有所变故？”林大同到了柳氏的房间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柳氏将早上和杨氏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把林大同听得直皱眉，因为他和柳氏一样，压根没考虑过自己兄长还能活着回来。
“如此说来，我们必须让杨氏自己开口搬离林家才算稳妥。”林大同细细思考一番后，斩钉折铁地说道。
柳氏点点头，颇为苦恼地说道：“杨氏如今带着云儿和君儿，我想她不会同意离开这个家的。”
林大同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我们的目的是让他们分家，倒不一定要让他们离开林家。”
柳氏一听林大同这话，顿时迷糊了，“不离开林家？不离开林家如何分家？”
“娘忘了，大哥乃是长子，君儿乃是长孙，他们是有资格继承林家祖屋的。”林大同来到柳氏耳边，笑眯眯地提醒道。
“祖屋？”柳氏闻言一愣，顿时想起了在牧田村两里外的山头上，那间已经破落得雨天漏水，晴天直晒的房子。
牧田村的村民原先大多临山而住，后来在官府的带领下开垦了荒地，方才渐渐从山上移居下来。
山上的房子没人住了，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现在早已破败得无法住人。
“娘，这事说到底，还是我们一家吃亏了，你想啊，这样分家的话，族谱之上，可算是我们这一家被分了出去。”林大同看到柳氏会意，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道。
柳氏白了林大同一眼，笑骂道：“哼，就你鬼点子最多，这事我看成，待会我和你爹商量一下，想必你爹也会同意的。”
在切身的利益面前，林大同和柳氏直接把族谱和传承抛到脑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