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行道难2

武当山本就濒临大江，顺流直下就是九省通衢的夏口，中间在汉水东麓就是大洪山，在大洪山和更东部一些的桐柏山之间，就是古国随州，著名的随侯珠就因那位随国国候而得名。

后世人总是说随侯珠怎么怎么样，随候好大的福气，殊不知若是没有当初随候一念之慈，也就不会有神龙报偿，龙珠依旧是龙珠，而不是随侯珠（这里的龙珠可不是指的龙族jīng华或者本命法宝，而是来自神龙之意）。

而随候能遇到神龙，也是因为这一条汉水。如果说汉水自源头汉中发祥，武当山正当龙腹，那么大洪山就是龙心所在，而夏口就是龙吻，九曲十八折，汉水自有龙韵，形胜之地，才有了武当山的灵秀。

邓隐和申无垢就是沿着汉水南下，直赴大江的，这里也是当年天师后人张鲁行道的所在，时至今日，依旧有天师降妖伏魔的传说，而道人模样打扮，也属常见，两人只要将一身盎然道气略作遮掩，就能混于众人当中，不引起一点轰动。

一路上很平静，可能是大隋帝国如今依旧是皇帝掌控了局面，地方官府连接一体，形成了庞大的人道法网，就算是有些妖邪作乱，也不过都是一些小妖，或者是一些邪道人物的坑蒙拐骗，对于这些不仅申无垢有些看不上，就连邓隐都懒得出手——那些人间练武的家族都能轻易解决的事情，还需要修道人做事吗？

相反，很多时候，就算是天地间灵气充沛，但是疫病来临之时，可是一样不分贵贱和练不练武的。

邓隐和申无垢出行的时候，恰逢整个汉中沿着汉水流域一直到夏口以及几乎全部江夏郡正在发生一场奇特的疫病，虽然论发病的规模并不是很大，可是架不住覆盖的范围广阔，凡是有人烟辐辏的地方，多多少少都会有人生病，城市里还好一些，毕竟官府管控得力，将得了疫病的病人隔离开来，虽然制止不了死亡，但是这种疫病要想在城市里扩散也并不容易。

自从东汉帝国中期，长沙太守张仲景经历了那一场瘟疫之后，就给后人留下了大量的由官府牵头应对瘟疫的办法，只不过封建时代，交通和通讯不够快捷，所以一时间，就算有官府管控，但一样会造成民间的恐慌——在没有找到治疗的办法的情况下。

当东汉帝国南迁之后，南汉帝国对于民间的管控力度就大大下降，如果说自东汉开始，帝国官府的力量就开始从民间萎缩，那么到了南汉帝国就已经出现了皇权不下乡的情况，还好的是，大隋帝国的建立，重新恢复了府兵的制度，让官府的控制力重新君临乡村。于是在城市发生了小规模的不明发烧症状，并且开始由此死亡之后，官府的管控措施终于由府兵带到了乡村。

只不过由于乡村的卫生和医疗条件比城市更差，所以尽管村村封闭，但疫病的蔓延并没有得到遏制。

这种疫病对于邓隐和申无垢这种神仙中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办法，所以两人的出行可谓恰到其时。

就算两人一样不是杏林高手，但是架不住有仙家之法炼制出来的丹药，尽管不能对症，不过固本培元、qiáng身健体总是不会有错。

人体也是一个十分神奇的机体结构，有着天生的适应能力，只要身qiáng体壮，就算没有适用的良药，也能扛过疫病的侵扰。

身体qiáng壮的都无需两人费番功夫，身体虚弱的也就是时间稍长，只不过两人出山前炼制的一些简单的固体培元的丹药，一路上几乎消耗殆尽。当然了与丹药的消耗相比，在两人经过的不下百十个村落，倒是家家户户给他们供起了长生牌位，也算是此番功德无量的具现吧。

等两人一路南下，来到夏口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半月之多，这还是最后因为两人的名声比两人行路的速度还要快导致的，很多村落甚至早早就有村民中的耄耋老人守在村口，就等着两位救命神医上门，而每离开一个村落，肯定都是几乎全村出动为两人送行。

虽然也是得到了村民的爱戴，可是也有那些不长眼的家伙讨厌。只不过与一般的村落民众相比，这些人的来历却有些不简单，往往不是当地的世家，就是某些大家族在汉中建立的庄园。所谓南汉帝国时代的高门大户，对于孤身行走的邓隐额申无垢可就没有普通村民那样的对待了。

无他，就算是太平盛世，一样会有瘟疫，所以这些庄园的主人呢，基本上不是威胁就是利诱，希望两人能留在庄中，为家族服务。这当然不是两人的目的，留在某个家族庄园，行的哪门子道，积的哪门子功德啊？在不想反手将这种庄园主打杀的情况下，两人也不得不小施薄惩或者干脆显露一点仙家手段，比如腾空驾云飞走之类。但是这样一来，有一个就会被别人联想到另一个，毕竟两人虽然分开行走，但相距并不远。

封建时代，百多里距离看似遥远，但是在灵气充沛的蜀山世界，也不过就是普通稞马半天奔跑的距离，结果就是申无垢还没有入庄，就发现了不对劲：原本村民都以“神医”相称，但是那一天却变成了“仙姑”，这立刻就让申无垢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混迹红尘是做不到了。不过还好，此地已经是距离两人约好汇合的夏口不远的地方，无奈之下的申无垢匆匆留下了一枚丹药，然后直接御剑离去，留下的只有一片跪地磕头的村民。

别看两人是分开行走的，但是重新汇合却很简单，仙家御剑之术展开，顷刻之间就是百十里开外。当申无垢来到夏口郊外与邓隐汇合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邓隐一脸惭愧的样子。邓隐今世同样也是资质禀赋极高，当然就有少年入道的高傲，遇到有人威胁利诱，没有大打出手，就已经是坚持正道的表现了，所以申无垢也不好责怪，再加上邓隐小嘴极甜非常会说话，同样不过片刻，申无垢就以回嗔作喜了。

说实话，申无垢的阅历的确在邓隐之上，走过百十个村落之后，对于这场奇特的疫病也有自己的疑惑，没别的，太像是有人在特意cào纵一般：不轻不重，几乎每个村落都会有一两个、三五个或轻或重的病人存在，而且几乎是一个死去，就会有一个新发病的出现，非常像有人在修炼瘟癀一脉的功法传承，再不济也是在为炼制瘟癀类法宝，而吸收、扩散疫气，只不过这种痕迹很淡，申无垢也只是怀疑。

遇到这种事情，邓隐肯定不能成为出主意、想办法的人，但是还有更合适的对象，能够让申无垢去请教呢。林晓第二元神离开小南极，经地轴自北极南下，期间申无垢也得到了陈紫芹的通知，也知道陈紫芹大多时候都是在长眉附近为其护法，而近来林晓使唤长眉去往苗疆探访，申无垢和邓隐也都知晓，既然有了林晓的行踪，那么遇到不好解决的疑难，申无垢第一个想到的必定是林晓这个师父。

既然来到夏口，那么渡江南下，直趋苗疆就是申无垢的第一选择。

不料刚一过江，就发现汉中一带大疫未消，而江南三湘大水泛滥，洞庭彭蠡之间波浪滔天，每日都有船家倾覆，更见很多地方田园家宅被大水冲毁，人民流离失所，有的栖身树上和屋脊之上，只有片瓦可以立身，缺衣少食，为大水所困，奄奄待毙。

虽然大水已过，但是经此大水之过，当地官府和绅耆同样损失惨重，救灾无力，进程缓慢，两人也不由得伸出援手，而寻访汉中一带的疫病根由，却暂时被放了下去。尤其是大灾之后，往往会有大疫，一众妖魔鬼怪也少不了出来兴风作浪，所以二人在行法救助灾民脱劫的同时，还要留心当地有无妖邪作怪。

果然，没有几日，邓隐就给申无垢传音（两人之间联系的还有申无垢加紧炼制出来的那一副yīn阳双环，乃是二姐申无咎当年的法宝，名唤观音环的），说是在洞庭湖中隐约由水怪作乱，如不尽快除去，湖中风浪就不会平息。

申无垢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名sè丈夫对自己痴缠的紧，很多时候，都是将一点小事当作大事来说，只为了能与自己多见面，多一些温存的机会，但是此时三湘之间水患才是最重要的，白天忙于救灾，没有第一时间查看，到了晚上，申无垢想起前事，这才将法宝取出留意察看。

当夜正值十五，月满天际，一片清辉笼罩万里洞庭，虽然此时没有什么浪涛汹涌，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波平浪静，天水相涵，但滨湖一带一多半依然浸泡在水里，大量的屋舍和树木为水所淹，只有远处高大的岳阳城那一圈城墙孤零零地歭立水中，与君山遥遥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