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6日常之生活
酷似林晓的老道士带着只有七八岁大小的齐漱溟在山间小路上纵跃,无所事事的齐漱溟总算想起来自己之前是一个什么情况,明明是自己在参悟《九天元经》中所载的诸多丹药丹方,打算在毒性痊愈之后迅速补充法力的不足,然后就是元灵一晕,出现在了山间破旧的道观中,而偏偏道观中的老道士还长着一副林晓的模样,齐漱溟这时候再不明白这是林晓师叔祖的手段,那就是傻瓜了。
既然祖师以这种手段行事,那么必然有祖师的苦心,齐漱溟自然没有什么抵触,只要配合好了就成,然后齐漱溟就发现,即使自己不配合,其实也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没有灵气,没有法力,就连自己的神识都放不出识海,就更不要说内视了,唯有自身身体的本能依旧存在。齐漱溟习惯了仙人的生活,此时也不由得苦了脸。
酷似林晓的老道士在山间纵跃的速度也是飞快,日头初升的时候出发,不过日上中天的时候,就已经在山间走出了百余里山路,眼前出现的是一出曲径通幽一般的小小山坳,而山坳的最深处,是一眼山泉,比自家道观后边的泉眼水量充沛了不少的山泉,至少现在齐漱溟还能听到淙淙的流水声音。
不是老道士和齐漱溟这个一元小道童不想停住脚步,而是不得不停下,一个是口渴,另一个也是有些饿得紧了:一元小道童晕倒前,也不过是刚刚吃了半个混合着野菜、树叶和糠麸揉捏出来的菜团子。而眼前这处山泉附近,老道士和一元小道童可都看到了有遍地的吃的!大家不约而同的眼睛里泛出了绿光——两头身长足有一丈的黑毛野猪带着七八只小猪,正在泉边饮水!
一元小道童趴在老道肩头,凑近了老道的耳边,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老道一把捂住了嘴,蚊蚋一样小却非常清晰的声音响起在小道童的耳边:“别说话,这里不是野猪的老巢,为师估么着这里只是野猪饮水的地方,咱们要是找到了野猪的老巢,说不得还能发现更多的吃食。别着急,徒弟,你先吃个菜团子垫垫,一会儿师父给你烤野猪肉吃。”
“嘿嘿嘿。”师徒两个看着整群的野猪,眼睛里似乎出现了烤炙的金黄、身上不时往下滴答金sè油脂的猪肉,不由得一起发出了无声的笑。
齐漱溟占据的小道童的身体,此时也是满口生津,要不是齐漱溟自律性非常qiáng,即使反应过来,闭紧了嘴巴,口水就要落到老道士的衣服上了。只是这样一来,齐漱溟也陷入了迷茫:我这是怎么了?即使现在无法动用法力神识,也不能看到几头野猪,就馋成这个样子吧?以往修炼出来的定力都上哪里去了?再看看酷似林晓的老道士,一样的垂涎三尺的样子,哪里像是一个有道高人,与市井之辈并无区别啊?难道这就是师叔祖的目的?
“傻小子,别瞎猜!懂什么叫做修道吗?”一个声音从齐漱溟心底浮现了出来。“是啊,什么叫做修道?”“难道不是清净其心,超拔人间,与天地同寿吗?”
“呸!狗屎!修道修仙,先看看《仙》字怎么写,一人一山谓之《仙》,有山在山上是仙,此为出世间;要想出世间,先要在世间中,也就是红尘中,只有勘破十丈软红尘,才能称得上《仙》之一字。可是你看看世间,有几个是真正勘破红尘的?尽皆是沽名钓誉之辈!即使身具大修为,能飞天入地、挟山超海,也一样是在争夺利益!又怎生称得上是《真仙》!
所以说古时的《仙》是隐逸之人,红尘中忙碌的众生所羡慕的对象,吾辈之人修炼有成,同样向往那种看似逍遥的生活,故而才把修行的各个境界以《仙》来命名,其实却是非是。所以,小子,修行修行,可是与逍遥无关,即使是混元大罗金仙,就真的能逍遥的了吗?故而修行在争,与天争命,与地争利,与人争势!势聚则运聚,做事情事倍功半,势散则万事皆休。看看眼前的这群畜生,要是没有了领头的公野猪,这群畜生就是任人宰割的食物!”
老道士背着小道童,一路追着野猪群而下,不过半个时辰,就看到前方有一处松林,松林一侧还有一个烂泥塘,知道那里就是这群野猪安家的地方了——松林能为野猪身上挂上一身铠甲,而烂泥塘却保证了野猪铠甲的来源,而且因为湿润,从来不缺食用的野果,对于野猪来说可是天生的福地。
既然有了准地方,老道也加快了脚步,如同弹丸星掷一般,几个纵跃就步入了松林。这里的松树十分高大,又地处yīn冷之地,还不乏阳光朗照,林中随处可见都是足有数百年以上的老松,骨节苍劲、树皮斑驳。老道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短剑,寒光闪动中,一截截碗口粗的松树枝干就被短剑斩落。
一元小道童不明所以,“师父,你砍下来这些松树杈子是做什么?难道用来猎野猪吗?可是那野猪身披坚甲,就连一般的钢箭都射不透,这些松树杈子又有什么用处?”
“嘿嘿,小子,今天师父就教你一个乖,这些松树杈子的确扎不透野猪身上的坚甲,可是为什么要用这些松树杈子去扎它呢?别忘了野猪虽然凶猛,但凶在野猪的一对獠牙,猛在来回冲刺不知疲倦,可是有一条,就是野猪腿短!只消将野猪四蹄腾空,它还冲的起来吗?那对獠牙对人还有危险吗?
这做人也是一个道理,要动脑子,有的时候看似费时间,但却是最省力的做法,相反的话,一开始就炸哄哄冲上去,就凭师父我的这一口短剑,面对两头大野猪,恐怕落荒而逃的就是师父我了,说不准,还要伤在两头畜生身上。”越往后说,老道士脸上神sè越是淡然,到了最后一句,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气冷意,让一元小道士都有些寒噤。
老道士的布置说简单,其实也是十分费心思,松林左近并没有什么老藤存在,只能纯粹用松枝为结构,生生编织出了两个只留了一个口子的松球,只要野猪顺着口子冲进去,借助野猪的冲劲,就能让松球滚动起来,生生将野猪的四肢陷进密布的松树杈子当中,最后有力施展不得,困死在当地。
老道在一旁干活,却没有忘记给一元小道士先找些食物,这松林地处人迹罕至之处,平时除了几头野猪在此觅食之外,只有鸟雀和松鼠,所以地上少不了有历年掉落的松果松塔,而松子这东西有事最养人的食物,还非常充饥,用来果腹在绝妙不过了,最重要的是,这里是野猪的地盘,没有其他大型的猎食者,小道士武功未成,可谓是安全极了。
一元小道童齐漱溟往松林深处走去,不时捡起一只松塔查看一二,将大粒饱满的松子揣入肩上的褡裢口袋,也时不时就送进嘴里一粒两粒,“嗑嗑”有声,到底是有些练气的底子,这里的松林也是老年头的古树,百十个松子使用过后,小道童的脸上竟然多出了一抹血sè,比此前红润多了。
就在这时,松林边上传来了“嘶昂、嘶昂、嘶昂”的凄厉叫声,小道童心里一喜,急忙转身向着林外跑去,虽然是古松虬干蜿蜒的密林,枝干忽高忽低,但小道童却也能不受半点影响,身形也是忽高忽低,忽而跳起,忽而俯身,来时用了有一个时辰,可是回去却也只是一刻功夫。
待到小道童略有气喘地来到松林边缘,从一株合抱粗的古松背后露出一颗小脑袋观望的时候,却看到两个足有一人高的架子上各自倒悬者一头黑棕sè条纹间隔的硕大野猪,如今依然哼哼唧唧的无力挣扎了,而另一边六头只有二尺多长的小野猪被老道士栓了两条后腿,挂在了松树枝干搭建的架子上,最多只能用两只前腿触地,还不能站稳,只有连鼻子一起顶住,才能保证不在晃悠。于是小道童不由得哈哈大笑——饿了这么多天,终于又有肉吃了!
“咦?”一元小道童笑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师父去了哪里?光看着两头大野猪在架子上随风晃动转圈,可是师父咧?即使是此刻松林外如此的安静,可是越是这种安静,小道童就越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可怕,刚刚还在大笑的小脸上,恐惧慢慢占据了一半以上,越想越害怕,就是越是自己吓自己,只是还不等小道童哭出声来,远处就传来了老道嗓音十分难听的山间俚语小tiáo,小道童不由得化哭为笑,只是眼角一颗晶莹的泪珠,却出卖了自己。
这里即使林晓营造的梦境,自然知晓所有一切,齐漱溟所化小道童的一切又如何能逃过林晓的慧眼,远远传来的歌声,正是为了解围而来,齐漱溟到底还是一教掌宗,真灵附在道童的身上,是为了体验,却也不能因此叫齐大掌教真的哭出声来。不过,借此机会为齐掌教开解道途才是真的。
温和的声音在齐漱溟心底再度响起:“小子,这会知道了什么是恐惧了吧?恐惧来自未知,故而恐惧从来不能避免。我们修道人要做的就是正视恐惧,世间从来没有全知,知道的越多,就会发现未知的更多,所以要做的是敬畏,而不是恐惧,所以要转换思考的方式,恐惧带来的其实就是未知,而未知却也是我们求道的目标,这样一来,恐惧就不再是恐惧,而是敬畏了。”
“西方佛门讲究的是喜、怒、忧、惧、爱、憎、欲,其中惧不过是七情之一,看似七情六欲有十三种之分别,其实要是能看清楚惧之一情,其他都是小事,这也是吾门下弟子修行时的根本一点,与你师父不同,老祖我重疏导,而你师父重摒弃,一个先易后难,一个先难后易。老祖我不评论你师父走的路子,但是希望你能身兼二者之长。”
最令齐漱溟困惑的不是心底响起的声音,而是这声音从来就听不清楚,而且听了很快就忘,甚至连一点印象都不会有,整个人总处在一种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的状态中,不过,这样一来,心里忽然感到轻松了很多。
老道动作很快,歌声入耳不过片刻,肩头扛着一束桃实的老道就出现在一元小道童面前,随后就是收拾野猪,和烧烤大餐。
饱食炙烤野猪大餐,也guàn满了一肚子甘甜山泉之后,师徒二人可很没有形象的躺在厚厚的松针上,一边用松针挑着牙缝,一边看着头顶上万里无云的青天白日发愁:这一群野猪被老道士擒下了,二人也能吃饱肚皮,可是一样没法子将这些野猪带到路上吃——小道士太小,走远路还需要老道背着,那里又有更多的力气抗上数百斤重的野猪行走,何况还不止一头呢。
天气炎热,肉食保存不易倒不是难题,就把着松林的边缘,还能缺的了烟熏的材料吗?只是小道童好不容易才吃了一顿满满的肉食大餐,心里有些放不下罢了——而不贪,可也是修道人修行中经常会遇到的大问题!
齐漱溟虽然无力控制小道童的举动,但干涉小道童的想法,却变得成功了,这可是让齐漱溟兴奋不已:齐漱溟发现自己虽然无法直接控制小道童的一举一动,却也能通过改变道童的想法,越来越接近控制整具身体,同时也不知不觉的被小道童心里的很多想法逗乐,往日里如同死寂潭水一般的心湖也渐生涟漪。
接下来就是一般正常人的行走、起居、恰饭、饮水、排解,时不时就要翻山越岭,也时不时就要躲避大群捕食者的追杀,日复一日,不知不觉中,一个月时间过去,老小两个道士已经走到了一处水草丰美的群山环绕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