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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贪墨
“什么办法能在短时间内挣出两千两银子?”
对于国公府出生长大的孟珠,两千两银子其实只值几套头面,算不得什么。但因为最近学着看账本、了解各项物品市价,所以知道得也多。譬如京郊一般农户,一年下来嚼用也不过十几两。相对殷实些的城内小户,手松些百两银也能过一年了。就是她嫁妆里最大的田庄,一座一年出息都未必能有两千。当然嫁妆中的铺子一年利润能有上万,可那也是因为位于晋京最好的地段,本钱不菲。
杨蔓君临走前托孟珠与蒋沁帮忙将嫁妆银子投资生利,因此手上究竟有多少钱曾向两人透过底,堪堪只有五百两,她还打算留下少则一百两多则两百两,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就算用这全部的嫁妆银子去放高利贷,恐怕一时之间都收不回两千两的利钱,孟珠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一本万利的赚钱办法。
她不甚懂得官场上乌七八糟的事情,因而问得懵懂,当真以为白师爷是个锦囊袋,一眨眼就提供出赚钱妙法。
燕驰飞揉揉她发顶,轻笑着说:“加收太平银,或是暂挪款项。”
“那……那岂不是贪墨?”孟珠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太平银是指在朝廷规定的赋税之外,由地方官员私下向当地百姓征收银钱米粮,并美其名为保护百姓平安无忧的费用。但保护辖下百姓安全,发展各行各业,提高当地生活水平,本就是地方官员份内之事。太平银不过是贪官污吏为填充自己钱袋而想出的名目而已。
前朝最后几十年里,就是因为朝廷对官员约束不严,每乡每县、每州每府官衙里都有不止一本私账,也就是有不止一个名目加收太平银,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怨声载道,才会引起各地暴动,最后导致几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是以,晋国开国以来,为防重蹈前朝覆辙,对地方官员私征太平银之事令行禁止,违令者一经查出,立刻革除功名,且永不录用。
对于读书人来说,十年寒窗也未必能考上秀才,许多人读一辈子,也不过是个童生而已。虽然大多人一朝鱼跃龙门,想得还是如何塞满荷包,改善生活,但当官的捞钱有许多隐蔽的办法,太平钱实在是最愚蠢的一种。
所以,孟珠才会格外吃惊,她向来以为太平银不过是存在于史书上的东西,根本没有想过如今还有人敢用。
她把自己的想法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遍。
燕驰飞点点头:“放心,你都想得明白,之谦自然不会那么蠢。”
这是什么话?
说得好像她最蠢最笨一样!
不过,眼下孟珠正担心倪之谦与杨蔓君未来的情况,没心情计较这种小事。
“所以,他打算挪用……”孟珠说到一半,忽地住口,双手捂住嘴巴,警惕地转头看向四周,生怕被人听了她的话去似的。
与加收太平银的明目张胆相比,挪用款项实在是十分“聪明”的做法。
比如遇到灾荒,受命开放义仓施粥赈灾,一斗米熬十人份量的粥还是熬二十人份量的粥,反正都吃下了肚去,无证可查,其中便有许多可以操作的空间。
再比如,朝廷拨款于某项工程,实际用料是次一等,却在做账时写一等,差价自然被相关人员赚了去,而若非倒霉出了祸事,表面上根本也看不出来。
这些其实与大户人家负责采买的管事或厨房厨子以次充好、中饱私囊异曲同工。
“若是被查出来……”孟珠鬼鬼祟祟、细声细气地附在燕驰飞耳边说。
温热的气息吹在耳垂上,燕驰飞身体不由自主地起了变化。可惜媳妇现在能看不能用,他无奈地把人拉远些,又觉得孟珠单纯老实得实在太过可爱,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个爆栗:“若他真的决定那样做,还会写信告诉我?我与他虽有些交情,却还没到同流合污的程度。”
孟珠皮肤细嫩,一敲之下便泛起红印,她虽然看不到,却也觉着疼,嘟着嘴揉着那处,不解地问:“那他写信来是叫你出主意,看看怎么赚钱才好?”
她说得有些婉转,盖因那赚钱不是真的“赚”,更趋近于如何敛财是也。
“不是,若连这点小事都没有自己的主意,我看他的前程也可以止步于此了。”燕驰飞说,“事情他已经解决了,只不过其中有些蹊跷的地方,他写信来告诉我和骁飞。”
“哪里有蹊跷?”孟珠问。
燕驰飞手指敲着桌边:“当师爷的,并非朝廷正式官员,就敢纠结县衙众人,先斩后奏,逼上锋贪污,这还不够蹊跷?”
确实是。
孟珠点头:“那他为什么要这样?”
“一个人的衣裳染了污泥,自然要被大家侧目,但若所有人都被泥污了,便谁也不会是异类,也就不必担心被衣衫干净的人嘲笑。”燕驰飞说,“再严重一点,说是栽赃背祸也有可能。”
晋江沿岸年年水患,固然有潮汛本身的原因,但年年治水年年发水,到底是朝廷雇用的工匠本领太差,还是有其他问题,元衡帝已渐渐开始重视。
那繁兴县上任知县,在过年期间上折子请奏,说自己突患恶疾,身体不能负担,不到五十岁便请辞归乡。继任的倪之谦,出身寒微,在朝中既无根基、也少人脉,到了当地,其余人若有不轨之心,虽说不一定会拉拢他,但也未必特别防备。反倒比世家大族出身的,更容易发现问题所在。
燕驰飞将信叠起,塞回信封里,决定晚些时候交给燕骁飞。
再看孟珠,已经恹恹地打起瞌睡来。
“现在别睡,待吃过晚饭再说。”燕驰飞推了推她。
孟珠揉着眼睛说:“不想吃。”话音才落,便打起小呼噜来。
燕驰飞无奈地抱她到床上,脱去外衫,盖好锦被,让她睡得舒服些。
谁知孟珠这一睡就睡到了翌日中午,将将就就地吃了一点午饭,又泛起困来。
前些日子她总是睡不好,一时嗜睡起来,燕驰飞倒也没太在意。可接连数日,都是如此,哪能不叫人担心,于是又从宫中请了太医来,不想诊出了喜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