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宫宴
时过境迁,光阴似箭,自那年齐颂锦惨失幼子,决然立誓以来,又过了七个年头。
这七年里,齐颂锦用尽心机手段,终于如愿登上了皇后宝座,手刃董婕妤,更在淑昭仪,也就是后来的淑妃怀胎八月时让她也尝了回痛失爱子、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惜她虽然成功报了当年丧子之仇,却再没有过身孕。这些年来齐颂锦求医无数,一心想要再孕育一个孩子以弥补她内心的空缺,可上天就像故意跟她开玩笑似的,只肯给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荣耀,却偏偏就是不肯再赐她个孩子。
可是如今,在她二十六岁的年纪,竟然被太医告知又有了身孕!可想而知当齐颂锦听闻这件事时有多么欣喜若狂。
当然,高兴的不止是她,据说皇上一听闻皇后有孕连早朝都不上了,丢下一殿大臣直奔凤来宫,对皇后嘘寒问暖一通不说,再三嘱咐太医一定要用全皇宫最名贵的药材给皇后补身子,务必要让这第一个正宫嫡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落地。
而皇后有孕的时间也好,正巧赶上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于是皇上一拍桌子,这感情好啊,皇后有喜加上中秋节,喜上加喜,举国同庆,理应大摆筵席,好好庆祝一番!
就这样,皇上金口一开,决定今年双喜临门,重庆一番。只可怜了一众礼部官员,临危受命,这两日个个忙的跟陀螺似的,硬生生把普通的中秋宫宴规模整整扩大了一倍,其状之盛大直叫人叹为观止。
说到宫宴,依照制度,每年中秋宫宴各位受邀官员都要携夫人儿女一同进宫赴宴,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轮到雍王身上,问题却来了。
前几年因着魏延曦一直不曾娶妻的缘故,每每遇上中秋宫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孤身赴宴的。可今年不一样啊,雍王娶妻了,娶的还是盛国公府的嫡次子,皇后的亲弟弟,他说什么都不该再一个人去了吧?
这不,就为这事,齐遥清这天下午终于被王爷解了为期半月的禁足令,要他去主院商谈宫宴事宜。
他也没犹豫,换了身寻常衣服便带着梦寒去了。只是没想到等真到了主院后,齐遥清竟然发现除了自己,魏延曦把薛含雪、玲珑和吴染月都喊了来。尤其是薛含雪,今日身穿一件水粉色的纱织襦裙,正一脸娇羞的越过小几伏在魏延曦身边喂他吃茶糕呢。
见此情景,齐遥清微蹙起眉,身形也稍稍顿了一下,不过片刻后便不动声色的垂下眼,走到魏延曦面前躬身行了一礼:“臣见过王爷。”
魏延曦也没看他,张嘴咬下薛含雪递来的茶糕,这才不紧不慢的回过眼,颔首道:“王妃不必多礼。”
齐遥清闻言起身,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也还是低垂着,就好像对眼前这二人相处的情景熟视无睹一般,闲然自若的站在那里。
只是在别人看不到的袖笼里,齐遥清慢慢握紧了拳头。
魏延曦此举其实还是在刁难他吧。齐遥清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心中也不知做何感想。
那日之事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有错在先,魏延曦要生气要罚他禁足也无可厚非。只是气也气了,罚也罚了,他今日这般作为又是何必呢。
齐遥清心里很清楚,才这么几日功夫,魏延曦不可能丢下他想念了十年的小七姐姐转而喜欢上薛含雪,那他方才的举动就是在刻意做给自己看了。
怎么,他以为自己会像寻常人家的姬妾那样吃醋吗?
齐遥清又好气又好笑,可好笑之余竟还隐隐有些失落。也不知何故,刚刚魏延曦与薛含雪那副亲昵的样子落在眼里,竟平白有种刺目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移开眼。
就好像……那个人的手只该对自己伸出,那个人的怀抱也只该对自己敞开一样……
齐遥清用力摇摇头,甩去这些奇怪的念头。自己何时变得跟女子一样,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
他一直低垂着眼,静静立于一旁,任凭主座二人如何恩爱互动也不看上一眼。可事实上魏延曦的视线打从他进门以来就未曾偏离过分毫。他一直用余光瞥着齐遥清,将他的一举一动、神态表情全部收入眼底。
就在齐遥清蹙眉的那一瞬间,魏延曦眯了眯眼,他刚刚是不是看错了,竟然会在这位对待自己一向疏远冷淡的王妃眼里看出一丝……落寞?
其实魏延曦自己都说不出今日所为到底是何用意。自那日与齐遥清翻脸后,这些天来他一直刻意不去看他,不去想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个王妃是皇兄为了权宜之计硬逼他娶的,迟早要休,自己犯不着跟他置气。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雍王殿下很郁闷的发现,他越不愿意去想,到头来却往往想的越多,以至觉得身边处处是他的影子,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如果以前魏延曦还能自欺欺人的认为自己有这样的感觉纯粹是因为齐遥清长得像小七姐姐的话,现在就连他自己都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他脑海中想小七姐姐的时间越来越少,取而代之想齐遥清的时间越来越多,就像是入了魔症一般,一边告诫自己无需去理会他的事,一边却又忍不住让暗卫偷偷去王妃院里盯着,每日向自己汇报一次他的近况。
这样的患得患失真是像极了那些初为人-妻的女子,满心满眼装的都是同一个人的影子。
于是他刻意的纵容薛含雪,放任她凭借着自己的宠爱将整个王府的人都踩在脚底下也不闻不问。他想借另一个人来分分心,可结果偏偏适得其反,越抗拒便越会去想,无论他做什么,只要抬起头,便仿佛都能望见那抹浅蓝色的身影。
齐遥清总是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不声不响,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好像现在这样。
“宫里传来的消息王妃应该知道了吧,皇后有孕,又恰逢中秋佳节,六日后举办宫宴,京都各大官员依制都需携带夫人前去赴宴。”
魏延曦偏过眼,随意拨弄着手上戴着的墨玉扳指,漫不经心的说着:“本王历年都是独自前去,不过今年既然娶了王妃,自是不能如此了,王妃可要与本王同去?”
他这话问完,室内一片沉寂。
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玲珑和吴染月皆没吭声,宫宴兹事体大,本就不是她们可以参与的,况且她们直到现在也弄不明白,王爷今日为何要特意遣人把自己叫来。
倚在魏延曦身边的薛含雪原先是在替王爷剥橘子的,一听这话也停下了手中动作,直直望向齐遥清。作为吏部尚书嫡女,她从来都是随父母一同进宫赴宴的,如今嫁到雍王府为侧室,按理说她再没了入宫赴宴的资格,但假如王妃不能去……
薛含雪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看来近几日得再想些办法,争取在宫宴之前拖垮齐遥清。
哼,就算你是王妃又如何,我照样有办法让你躺在府里不能动弹。
反观齐遥清,还是先前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站在所有人视线中央,良久,忽然轻叹一声,行礼道:“王爷恕罪,这几日由夏入秋,天气转寒,臣一时疏忽偶感风寒,正是厉害之时,唯恐宴上扫了王爷的兴。”
他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就连一直安安分分垂首立于他身后的梦寒都忍不住稍稍抬起头,忧心忡忡的看向自家少爷。
这次不仅仅是寻常的中秋宫宴,更是皇上为庆祝皇后有喜特意大办的宴席,少爷身为皇后的亲弟弟,又刚刚嫁与雍王为妃,这种时候不去赴宴怎么说都是于理不合的啊。
对于梦寒的担忧,齐遥清心知肚明,但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所以只是微微侧过身,朝梦寒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所以王妃的意思是不去喽?”座上,魏延曦凉凉的问了一句。
“是,臣有罪,恳请王爷恕罪。”齐遥清从容不迫的应道。
“那好,王妃身体不适,不能赴宴,本王自会禀明。”魏延曦眸色一暗,眼中闪过一丝波澜。他没再理会齐遥清,忽然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薛含雪。
“既然王妃去不得,便让侧夫人代替吧。”
薛含雪一听这话当即愣住了,连手中剥了一半的橘子都“啪嗒”一声掉到地上,骨碌碌的滚了两圈停在魏延曦脚边。
“王……王爷,这……”
她一下子还有些缓不过劲来,没想到自己筹谋了那么久的东西如今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到手了!
“你不必多说。”魏延曦不耐烦的摆摆手,“就这么定了。今日叫你们来也辛苦了,各自散了吧。”
他说着起身,背起手朝内室走去。只是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齐遥清。
“天气转凉,王妃身子不好,记得多穿些衣物。”
说完这句,他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尽头。只留下沉默依旧、面上却掩不住诧异的玲珑与吴染月,一脸错愕的薛含雪,以及……
仍然垂眸静立的齐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