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及时雨
齐遥清脊背挺得直直的,整个石凳坐的面积连一半都没有,试图以此来减少一些凉气。不过很可惜,他刚刚沾上石凳便觉得有刺骨的凉意从身下传来,直通血脉,很是难受。
“啧啧,王妃虽是男子,却也穿的太少了些。怎么,快到冬日了,雍王也不替王妃事先置备些厚实的衣物,还要王妃穿着这初秋的衣物出门?”
身边,燕美人刚刚被齐遥清那一眼瞧的心头不悦,这会儿看到齐遥清一身朴素的浅蓝色广袖长袍,上面没什么装饰,只在襟前隐约绣了朵不起眼的青竹纹饰,忍不住嗤笑了声。
齐遥清听着这话眉头不禁微微蹙起,冬衣什么的魏延曦确实替他备了不少,只是因着他整日窝在屋内静养,不大出门走动,又一向不喜欢厚重的衣服,觉得平白困了自己的行动,所以直到现在穿的也不算多。
对于他的这点执拗,魏延曦虽然无奈却也一直顺着,只是私下里叫人早些把齐遥清屋里的碳盆点上,宁可热些也莫要再着凉。
对此,齐遥清心里熨帖不已。
不过今日因为皇后召见的旨意来的太突然了,那老太监当时又一副非要他立刻跟着自己进宫的架势,时间仓促,他来不及多添两件衣物便急急进宫了。
本以为就算来了去的也是凤来宫,不需要太过保暖,哪晓得……
齐颂锦今日还真是好兴致。
这样想着,齐遥清朝燕美人浅浅点了点头,道:“王爷前朝事务繁忙,后院琐事臣又怎敢再劳烦他?倒是有劳美人费心了。”
他说的中规中矩,语气平平,刻意保持着疏离,虽然听着让人不喜却到底也挑不出错来。
自打齐遥清来以后燕美人就觉得他太过孤傲,油盐不进,这会儿又这么不温不火的将了她一句,心中更添堵了。
“呵,”她冷哼一声,不怒反笑,作势拢了拢自己的衣领,道:“雍王再忙能忙得过皇上?本宫这身衣裳还是皇上前不久刚赐的,说是东南的丝棉最是保暖,今年藕色的又只贡来两匹,正好拿来给本宫做件轻薄些的衣裳,既保暖又不显累赘。”
她说这话时眉飞色舞,一双玉手不住的抚摸着身上的丝面,好像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这件衣裳是皇上赐的一样。
看她这副张扬模样,丽妃掩嘴轻笑一声,道:“是啊是啊,燕妹妹你那儿的东西从来都是好的。”
“呵呵,丽姐姐谬赞了,我这儿哪有什么好东西,你那儿才是件件精品呢,记得单是上次那尊西域进贡的紫晶菩提像,千金难求呢。”
燕美人闻言谦虚的垂了垂头,不过眼底的得意劲儿却是遮也遮不住的。
丽妃一听这话可不敢应承下来,皇后还在这儿坐着呢,她可不像燕美人这么没心没肺,一点不知收敛。
“我可不敢当。”丽妃摇了摇手,转脸对齐颂锦道:“皇后娘娘那儿的东西才是真好,尤其现在又有了龙子,试问整个后宫谁不知皇上从来都是把最好的都送到娘娘那儿,只怕娘娘过的有一丝一毫的不舒坦呢。”
齐遥清看她们几个互相恭维来恭维去心中实在是厌烦得很,只是碍于齐颂锦还坐在那儿没发话,自己一个男子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僵直的坐在那石凳上,任凭那股寒气游遍全身,一直传送到指尖最顶端。
“两位妹妹说笑了,本宫那凤来宫也就霸着个地方大,其他也没什么,皇上能照拂一二也只是因为这个孩子罢了,哪有你们说的那般好。”
齐颂锦说到这儿,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忍不住又垂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那里虽然还没什么动静但却宿着一个小生命,一个她期盼了多少年的小生命。
以往她的笑容多是工于心计,以算计居多,如今难得露出一个慈母的模样,倒是不易。齐遥清看着,没来由的垂头叹了声。
是了,天下凡是为母者,心肠就算再黑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受到分毫伤害。当年温氏还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处处为自己打算的吧。
“遥清,怎么都不见你吃这点心?怎么,是姐姐这儿的点心不合你胃口?”
闪神间,耳边传来齐颂锦的声音,齐遥清猛然回神,正见齐颂锦指着面前的一盘松子酥问他。
“没有,皇后多虑了。”
齐遥清摇了摇头,因着这两天他胃口本就不好,方才坐在这冰冷的石凳上又受了些寒气,胃愈发难受了,这会儿看着凉冰冰的点心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唇色与脸色皆白了几分。
“既然如此那便尝尝吧,姐姐宫中的松子酥做的可是最好的。”
齐颂锦就像对他不佳的面色毫无所觉一般,笑吟吟的伸手捻起一块松子酥递至齐遥清面前的小盘里,催促着他快些用。
皇后盛情难却,推拒不得,齐遥清目光在齐颂锦那张精致的妆容与盘中的松子酥之间游离了片刻,轻轻叹了一声,纵使再不愿意也只得任命的取了那块松子酥,缓缓凑到嘴边。
“王府里那么多点心,平日里本王劝了半天也没见王妃爱吃哪个,怎么如今倒看上皇后一块松子酥了呢。”
亭外传来一声轻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齐遥清眼睛微微亮了些,心有所感的回过头,果然见到不远处的亭外,魏延曦正面含微笑的望着自己,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天地之中只容得下他一人似的。
“王爷……”
齐遥清薄唇轻启,忍不住轻唤了声,然后就见魏延曦背着手直直朝他走来,目光就像粘在他身上似的,从未偏离过分毫。
“遥清。”
魏延曦紧跟着也低唤了一声,像是在跟齐遥清遥相呼应一样,三两步移身至亭前,这才看清亭中坐着的另三位。
他之前刚回府便见梦琪一人焦急的站在主院门前,这么凉的天气竟然急出了一头汗来。一见他回来就跟见着大救星似的,提着裙摆便一路小跑过来,将早上的事原原本本与他说了一遍,因着不知如何是好央他快些想个主意出来。
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齐遥清心里清楚,魏延曦自然也再清楚不过,今日突然选个他不在府的时间宣齐遥清进宫,谁知道她又想出了些什么折腾人的法子要拿齐遥清试验呢。
所以魏延曦听完梦琪的话当机立断,连外袍都没解便让梁威跟着急匆匆的进了宫。
可等他跑到凤来宫一问,却听守门的小丫环说皇后娘娘今日与另外两位娘娘相约去游湖了,再问王妃,一个个的竟然都说不知道,气的魏延曦的脸当下便沉下来了。
后来亏得送齐遥清去御湖小亭的老太监正好回到凤来宫,见雍王爷来兴师问罪自然不敢怠慢,赶忙亲自领着魏延曦又来了御湖,王爷的脸这才好看些。
魏延曦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了一遍,最后落到齐遥清身上,这才发现这么凉的天他居然就这么坐在凉冰冰的石凳上,还嫌自己的身子骨不够差么?
魏延曦的眉头皱了皱,一边解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风一边偏头斥责梦寒:“这么凉的天,王妃记不得带外衣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记不住,这差事怎么办的,王妃若是出了事你担待得起么!”
他忽然这么声色俱厉的斥责,梦寒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看到王爷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后细心的披在少爷身上,还不忘扯出一部分垫在他身下,替他挡掉石凳上的凉意,梦寒便知王爷这话是变相的在给少爷出气呢!
有王爷在这儿撑腰,梦寒顿时也不畏缩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撩起衣裙跪下来,给魏延曦端端正正的叩首道:“回王爷,都怪奴婢一时疏忽,本以为皇后娘娘请少爷来是在宫中坐坐的,就没给少爷添外衣,哪晓得……求王爷恕罪,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受罚!”
她一边恳切的说着一边又接连给魏延曦叩了几个头,唯恐这份诚惶诚恐的悔意表达得不够多似的。
“哼,回府自己领罚去。”
魏延曦冷哼一声撇过眼,站在齐遥清身边,一手揽住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腰间,另一手夺过他握在手中的松子酥丢至一边,将他一双手握在掌中捂着,眉头蹙的又深了几分。
这人的手都这么凉了,怎么还不知道说话呢!
掌中不自觉的带上了内力,化作热气透入齐遥清的手心。齐遥清只觉得一双手被魏延曦捂得暖暖的,而且这份暖意还顺着手心一直散播到四肢百骸,很是舒服,便不由自主的又往魏延曦怀里靠了靠。
感受到他下意识的动作,魏延曦心中受用得很,唇角忍不住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确认怀中人无碍,魏延曦放心了,抬起头,目光阴翳的将在座三人挨个看了一遍,然后冷笑一声,凉凉的道:“本王倒不知,皇后居然这般好兴致,大冷天还出来游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