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别离
“遥清,今日过的如何?一个人呆在府里可觉得闷了?”
魏延曦从兵部回来已是傍晚,见齐遥清还坐在主屋的书桌前愣神望着窗外,有些好笑的走过去环住他的肩,在那好看的脸颊上浅浅啄了一口,问道。
齐遥清本来在想心思,被他这么一吓,慌张回头,正对上魏延曦一双满含温柔笑意却难掩疲惫的眼。
他今日一大早就去兵部商议军情,想来也是累着了。
这样想着,齐遥清起身,扶魏延曦坐下,伸手覆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揉着,魏延曦只觉得他的手指温热而柔软,一天的疲劳都被纾解了,舒服的溢出一声轻哼,闭起眼睛,任由齐遥清给他按揉。
“王爷今日去了一整天,应该累着了吧?”齐遥清揉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不知如今战势如何了,可还……可还抵挡的过去?”
齐遥清问这话时有些忐忑,就怕听到魏延曦说前线战况紧急。
魏延曦累了一天,这会儿在齐遥清的按揉下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懒懒的,没捕捉到齐遥清声音里的不安,想了想,答道:“抵挡自然是能抵挡得过去的,毕竟我阑朝几十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不过这次北狄来势汹汹,虽然皇兄调了两位将军过去,但他们对西北的作战方法不算很熟悉,多少还是生疏了些。”
他这话是实话实说,不过齐遥清却陷入了沉思。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魏延曦道:“王爷,不然……不然还是由王爷亲自前去挂帅吧。”
听到这话,魏延曦先前的慵懒闲散尽数消失,有些诧异的回过头,只见齐遥清忧心忡忡,那表情不似作伪。
“为何这么说?”魏延曦愣了愣,问他:“可是有哪个不长眼的跟你嚼了舌根?眼下战势虽紧,但还没到非我出征不可的时候,那几个将军都是有着多年征战经验的,想要守下边境不成问题。”
“可王爷之前不也说了么,他们经验不足,这一个闪神间做了错误决定,那便是成百上千条的人命,我实在不愿见那些官兵就这么白白捐躯,战死沙场。”
一个人便代表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他们为国捐躯,英勇就义,虽然其心可鉴,但结局却是一个家庭永远的悲痛,齐遥清深知在杀人不眨眼的战场上一个优秀的将领有多么重要,他实在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更多人丧命。
他在想什么魏延曦自然明白,不过把他一个人独自留在京都魏延曦是怎么都不放心的。
“我明白。”他揽过齐遥清坐在自己膝头,伸手抚摸着他脸颊白皙的皮肤,笑道:“本王的王妃总是这样好心,凡事都为了天下万民着想,倒肯将自己的夫君推上沙场,你这样本王可是要吃醋了。”
齐遥清被他逗笑了,不过那笑意在唇角停留了不过一瞬便消失不在。他眉头蹙了蹙,咬咬唇,又对魏延曦道:“我之所以敢把王爷往战场上推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胜,会完好无损的归来,我有这个信心。”
见魏延曦含笑看着自己,齐遥清也扯出一抹笑意,继续道:“王爷,其实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齐家虽然倒台了,但并没有牵连到我,我还是你的雍王妃,这个头衔摆在这儿,不会有人轻易动我。再者说,王爷身在沙场,皇上顾念王爷,自然不会对我怎样的,王爷大可放心。”
“还有,自古以来将在外,家眷留于京都,呵,王爷若是去西北了,有我在这里替你看着这偌大雍王府也是好的。等你来日得胜归来,王府里一切如旧,我就去京都最高的千鹤楼包一间雅间,坐在上头等你进城,这辈子我虽做不成那‘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但看王爷风光归来,心里头还是一样高兴的。”
他微笑着模拟来日情景,就好像真的坐在茶楼高头,看见了底下魏延曦率领一干将士荣耀归来的模样。
等他途经千鹤楼时,忽然抬眸一望,只见思念多年的人儿正在上头含笑看着他,还是那身蓝衫,还是那张俊颜,朝他举举手中的茶杯,以茶代酒,权当在庆贺他得胜归来了。
那将是……何等美满的结局啊。
齐遥清设想的美好,魏延曦被他说的也心动了几分,说实在的,如今前线的事态并不算太乐观,也不知道北狄王这次受了什么刺激,倾巢出动,打起仗来跟疯子一样,实在是有些奇怪。若非顾念齐遥清,依魏延曦原来的性子早就策马飞驰去前线了。
“好了遥清,咱们先不说这个了,本王都累了一天了,王妃啊,你怎么还尽说这些让人糟心的话呢。”
口上说着,魏延曦一把将齐遥清打横抱起来,齐遥清惊呼一声,下意识的伸手勾住他的脖颈生怕自己会摔下去。
“在兵部那鬼地方窝了一整天,坐的我浑身都僵了,遥清,来,你不是想帮我解乏么,仅仅用手按摩怎么够呢。”
魏延曦三两步走到榻边,将齐遥清轻轻放了上去,然后迅速倾身覆了上去,封住他的唇。
“唔……”
齐遥清闷哼一声,下意识的抬手想推开魏延曦,谁料抬了一半却又垂了下去,彻底放松下身体,任他在自己身上驰骋了。
情到深处,齐遥清眼角沁出一滴泪来,他堪堪偏过头去,在魏延曦发现之前让这滴泪溶在棉被里,留下一小块斑驳的湿印,也不知这泪到底是因为疼的……还是其他什么理由……
再放纵一次,让他疼自己一次吧,像这样亲密无间的接触,也不知还剩下多少……
两人各怀心思,一个希望对方能上战场一展抱负,莫要因为自己的处境拖累了他,可私心里却终归还是舍不得的。而另一个,虽然也想奔赴战场,可到底还是放不下对方,生怕自己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要遭罪,是以一直举棋不定,摇摆不停。
不过没能让他们纠结太久,便传来一条惊天的消息——
北狄趁夜色掩护偷袭了阑朝军营,因为事先疏于防备,我军骤然被袭,元气大伤,威虎将军更是于睡梦中受袭,如今右腹部受重伤,正急速送往附近的城镇医治。
大军经此一袭,损了一员主将不说,士气也大受打击,将士们普遍消沉低落,连带着抗敌的热情也没了。
朝中大臣不断奏请,边关将士联名上书,恳请皇上速派良将前去抗敌。而这个良将,除了魏延曦还有谁能称得上?
听闻皇上连夜将雍王召入宫中,崇明殿的灯火亮了一夜,最后,在以保证绝不在魏延曦出征期间对齐遥清动手之后,雍王殿下终于同意了迅速赶赴前线。
“王爷,把这件狐裘大氅带着吧,时值冬日,北地本就苦寒,军营中更不会有什么良好的取暖设备,你虽一向身体康健,但好歹还是该注重些,莫要现在就寒气入体落下病根,以后发作可就不好了。”
因为形势紧急,魏延曦草草收拾一番,三日后便要出发,他的衣物和日常用品都被打包收拾好了,齐遥清帮着整理了一些,无意间看见箱底魏延曦的一件黑色大氅,想了想,捧过去对他道。
“这太厚重了,穿着行动不便,北边虽然冷,但应该还不至于用这个。”魏延曦扫了一眼,不在意的说。
“正是冷才要备着。”哪晓得齐遥清倒跟他杠上了,“王爷现在还年轻,凡事可能看不出,可若真等老了,以前落下的病根便会一一显露出来。不行,你得带着,晚上睡觉之时覆在被上也是好的。”
齐遥清不由分说的将大氅塞进了魏延曦的衣物箱里,絮絮叨叨的继续嘱咐着:“王爷此行切记要保暖,饮食什么的餐餐不能少,莫要伤了胃,你在京都里一向有人照顾着,闲散惯了,如今凡事亲力亲为,一样不能马虎。”
知道他是关心自己,魏延曦笑了笑,走上前将自家王妃揽进怀里,在他耳边轻笑道:“遥清,你这样关心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齐遥清的耳廓不禁红了几分。他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勉强稳住自己的语气,道:“我不在王爷身边,也就只有现在有机会跟你说说这些。只盼王爷能记得我的话,好生珍重,也不枉我今日啰嗦一番了。”
他虽然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与平常无异,但魏延曦还是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丝怅然。
他将人搂的更紧些,有些无奈的道:“唉,你也知道,如今京中局势紧张,把你一人留在这里我实在是不放心。原本我是执意想带你一同去的,可你也知道,自古将在外,家眷需留在京中,这是惯例,到我这儿也不好打破。”
“再者,皇兄有一点说的也有道理,你身子一向不大好,西北苦寒,条件艰苦,又是要行军打仗,犯不着让你去跟我受苦,若是反过来拖垮了你的身子那才真叫得不偿失。所幸皇兄已经答应了我会确保你的安危,圣上金口玉言,想来定会好好遵守的。”
他还真是信任他的皇兄。
齐遥清失笑,不过顿了顿,还是点头接道:“是啊,皇上都这样说了,必然无碍。王爷不必担心我,只照顾好自己就够了。日后没有我在身边,遇事莫要焦躁,要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尤其不能随便以身犯险,有什么事情多同梁侍卫他们商量商量也好。”
魏延曦听他说这话,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不对劲,不过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只得点头,一一应下。
可惜如今的他又哪里会知道,齐遥清嘱咐的这些话,并非局限于他出征的这一段时间,而是对他余下半生的殷切叮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