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英莲（上）】抓虫
隋意再度有意志时，她已经穿到某个红楼人物的身体。
这一次不知是青影红影的作业失误，还是技术太熟了，前一秒才在六十九岁生辰当夜闭眼，下一秒就穿成了一名三岁的孩童。
三岁的小孩可没有什么记忆，直接搜索自己的记忆，得知此次任务是让林弟弟活到十四岁。
‘难到穿成绛珠仙子了？’
“莲姐儿醒了？怎么不叫人，这么傻坐着，可别睡昏啦。”
一个柔和的女性声音随着门帘被打起而传来。进来的是一名三四十岁的妇女，以前两世的眼光来看，身上的衣裳不算多华贵，但剪裁上还是在中上阶层级流行，不是一般平民穿戴的式样。
这名女子便是隋意这个新身体的娘亲。以这身穿着，变成林妹妹什么的，是不可能了。
跟在中年女子身后，是一名丫鬟模样、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子。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在中年女子到床上抱起隋意时，已从中取出一个青花大碗，抛开碗盖时，浓浓的香甜味散发开来。
“吃。”隋意眼睛瞪着桌上的甜汤，学着幼儿简单的发音。
“好，咱们去喝甜汤。”
丫鬟已盛好两碗甜汤，接过隋意抱着，自己又坐在桌边，拿起汤勺舀了半匙，略吹几口才喂入她口里。
那位妇人先是看了两眼，确定没有状况，才跟着喝了几口。
几天的观察，隋意才知道自己穿成了红楼梦中身世悲惨的甄英莲。（话说哪位红楼梦里的姑娘不凄惨？）
大略顺了顺甄英莲的一生，再想着这回的任务，连林妹妹都没出生，更别说那个小了林黛玉两岁左右的林弟弟了。
况且，她要怎么在林弟弟死亡前，去和林海一家子会合？又怎么救得了一个三岁的幼童？
这回穿的这身分真让她心有余力不足。哪家脑袋正常的大人，会听从一个三岁孩童的话？更何况好好的姑苏不住，跑到扬州……喔，不，可能是金陵或京城，去寻兰台寺大夫林海一家？
这年代交通非常差，能够常年在外游荡的，不是家财丰厚，便是能耐忍耐几十天餐风露宿生活的大能者。以甄家这样的地方小乡绅，日常花用虽然比不得高门大户，但是也绝对忍受不了那种折磨人的长途旅游。
隋意这时候有些天马行空了，只想着自己为何不是穿到“无限恐怖”的小说里面，好歹那里的角色会说句“主神不会发布必死的任务”。仅一次的接触，她就知道青影对她有敌意，这次给了这样的身份，又给了那样的任务，别说千里迢迢去与林弟弟会面，首先她得面对甄英莲的第一个人生劫数。
红楼梦的时间有些混乱，甄英莲初出场被提及“年方三岁”，而被霍启搞丢的年纪，三岁到五岁都有可能。就看哪个时候甄费抱她在门口，被僧道二人组指责为“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就知道命运开始启动。
不料过了一年多，未能等到僧道二人，却是传来封氏怀孕的消息。
已五十岁的甄费当然高兴不已，封氏也称是她去上香的水月庵灵验，表示想找个机会再去上香还愿。
“月份不满，刚才大夫还说要静养，不如请那里的师父过来瞧瞧。”
甄费这话一说，也不管老妻，就自去安排人手，并唤娇杏代她家太太庵里请人过府。
隋意还处在呆愣状，怎么没和尚，却要来了尼姑呢？
总之，大人的事不是她小孩能管得。
水月庵来了名三十上下，自称净心的尼姑。不知道是出家人没有性别，还是甄费欢喜得失了分寸，三人在正堂交流了好半天。
隋意人小，就躲在堂屋隔壁的耳房里，将堂上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原本只为确认净心师父是否为红楼梦里不得人气的僧道伪装，听了半天都不像，正打算迈步撤离，谁知三人话风一转，居然批起了八字。
“女公子的八字……”
“莲姐儿是否有什么不对？”封氏语带紧张。
“也不能说不对，我先看看你夫妇二人的八字。”
隋意不如之前的漫不经心，整个人几乎探身进到正堂，或许三人都说着严重的事，到没人发觉她的存在。
一柱香的功夫，净心才道：“你们三人各自分开都没问题，可是加在一块儿，女公子却是有些克父母亲人。”
重话一说，正堂里的气氛变得很安静，静到可以听到隔壁葫芦庙里的声音。
“师父是不是算错了。”最后还是封氏母爱伟大，率先质疑了才被她认为很灵的水月庵师父。“这三四年来，我们夫妻并无大灾厄。”
甄费在一旁附和了一声，又道：“不如师父再算一算。”
净心被人质疑也不生气，声平气和的柔声解释道：“施主只看眼前，却不知日后。现今两位尚好，可是随女公子一日大一日，最先受影响的，应该是腹中的小公子。”
宾果！
离净心尼姑来批命，已经过去一两个月，隋意终于等到早有预料的结果。
当时离开耳房，隋意白天在床上补足睡眠，入夜，隋意偷偷溜到父母卧室的窗沿下。抛弃亲生子着实不好听，白日两人身边都有下人不好商议，只能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可惜听了几句话，隋意非但没听到该如何处理她，反而还听到甄费不断向老妻保证，不会听净心的片面之词就抛弃亲生女儿。
怀着忐忑的心情过了十几天，甄费与封氏由外表都见不到异样。底下的人也各司其职，平日干什么的干什么，不见任何不对劲。
待到封氏满三个月，又请大夫过门诊脉时，心中有感的隋意再次躲到隔间偷听，却是大夫很肯定的说胎相不好，需先服几帖汤药看看后续。
“我这几个月也没任何不舒服。”
“正是如此，可能才疏忽了，夫人的年龄毕竟有些不适合怀胎。”
后续的发展，隋意已经不用猜测了。
假如这种事发生在现代，两孩子只能选择其一，在腹中还未成形的胎儿有可能会被舍弃。这个年代，没有儿子等于没有后，等于不孝，四年来的养育之情已注定被舍。
况且抛弃孩子还有个正大光明的原由──八字不合。
此时为农历十二月中旬，看来她的失踪对得上原著时间。只是又怎么会被拐子拐呢？就算主动丢弃亲女，应该也选个佛寺道观之类的，好让亲生女儿有较多存活的机会。
有疑惑也只占一小份心思，主要还是抢在元宵前多存些保命的用品。
银钱是生存必需的！
甄家没有那么多丫鬟下人，平日除三餐外，不会有专人负责盯梢已满四岁的孩子。尤其封氏怀孕，大家的焦点多放在主母身上。
偷了几次铜钱和一次碎银，隋意也不怕家里以为遭贼而严查，夫妇俩人如今全副心思都在“大事”上，压根没有多余的心神再追查内贼。
隋意悄悄在内衣里缝了几个暗袋，这件特制内衣藏在铺垫下，那些偷到手的铜板和碎银，都已经分散放在各个暗袋，只等元宵那日再换上这件特制衣。
等到元宵前夜，隋意趁着夜深人静，先穿上特制衣，又加了件正常的内衣。
等到第二天起床时，只称天冷，耍赖地穿上两套衣裤。当甄费使唤霍启抱她出门看花灯时，封氏又给她套上一件质料手工都好的大衣。
隋意只可惜了身上这件又保饱又能换银子的衣服，等会儿无论发生何事，她都不可能再将显眼的外套穿在身上招人。
元宵的街道人潮汹涌，仅有霍启一个人领着四岁稚儿，隋意任他朝偏离人群的地方走，同时打量着周围，以便能找到藏身之处。
片刻，在一个死胡同口，霍启与一名二十多岁，身材瘦弱的男子打了招呼。
瘦男子上前瞧了瞧隋意，笑道：“是个标致的小姑娘，你家主人也舍得。”
“废话少说，既然你说漂亮，将来总能卖到好价钱，现在可别给少了，我指望这笔钱发家。”
“你不回去了？”
“替主人做了这脏活儿，你以为那些伪君子还能留我？回去不过是自找死路。”
隋意大概弄清前因后果──也许甄费是让霍启送她到寺庙之类的地方，今夜人多，有钱人也该不少，被哪家大户人家拾去也不是不可能。但霍启已知自己未来没好下场，反正都是要丢掉的孩子，他便趁机连络上人贩子，小赚一笔。
此处人少，霍启早就将隋意放在地上。
隋意则趁两人讨价还价十分投入，马上脱下重厚大衣，提口气直往人潮的方向跑。
打从知道自己是甄英莲，隋意就开始锻练起这具娇娇弱弱的罗丽身。
不太远的距离，可惜是三头身的幼儿，只离群众两三米不到，隋意已经察觉到后面伸过来的手。她侧过身顺势在地上一滚，借着密密麻麻的身影，左避又躲，与那两人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隋意矮小，藏在人群里要发现也不容易。她反而借机又脱掉翠绿色的上衣，将它扭成一股，绑在腰臀上。又在地上抹了一手土，往自己脸上一抹，尤其是盖住眉心的红痣。
外形修整完毕，现在跟着人潮行动，也能避开追捕的两人，但是总会有人潮消退之时，她原本想着想找个地方度过今夜，明日再寻本地的养生堂暂住，探听一些市井情况，才能决定下一步计划。
可是出乎隋意预料，是今夜室外的温度。过低的气温很容易让幼儿生病，她只是心理年人，身体仍然是极易夭折的四岁稚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