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9.1
其实姜氏也不是心血来潮就要给孙女谢妙容买块地，弄个中等规模的庄园给她练手。实际上她是觉得谢妙容八岁多了，也可以试着管一个庄园，毕竟这个时代的世家大族的女郎们出嫁以后都是有陪嫁的，陪嫁的常常就是大大小小的庄园。
而女郎们在出嫁之前娘家的母亲或者长辈就会教她们一些如何管理庄园，如何安排人手，如何看账本，如何统筹规划庄园里面种什么，养什么，怎样才会有好的产出等等的内容。往往这种关于庄园的财商教育在十岁以后就会开始，要是早的也就是在谢妙容这个年纪。
因为要把一个庄园管理好，要让庄园的产出好，这种学习不是一两年就可以的。很简单，光是庄园里面种的东西除了粮食类作物以外，什么果树，药材都要经过好几年才能成熟，才能有收益。有了收益，庄园的拥有者就会比较种的这些东西，哪些产出多，哪些收益好，然后在这些品种里面挑选出来几样适合自己的庄园中的，收益最好的品种继续种。
另外，当世的士族们的庄园中还雇得有工匠，生产各种日用品和加工药材酿酒等。
这也牵涉到配合自己的庄园的种植和养殖品种来雇什么工匠，生产什么产品的问题。这个依然是有一个过程，最终才能确定下来。
所以，一座庄园相当于一个生产机构，只不过是混合型的。毕竟士族们经营自己庄园的目的，一开始也就是为了自给自足。吃的粮食，蔬菜，果品，还有猪牛羊鱼等基本都是自己庄园里的产出。如果有多余，他们会拿去出卖换钱。可是，到后面，随着士族们疯狂的占山圈地，庄园的规模越来越大，庄园里面生产出来的产品也越来越多，庄园的拥有者根本自己消耗不完，那最后必然要出售了。
于是，他们当然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庄园里面种什么养什么才能获得最大的利润，得到最多的收入。
因此，做一个好的称职的庄园拥有者，这也是世家大族们对自己家的郎君和女郎们的教育内容之一。并且因为士族之家的郎君们要入仕，要做官，实在没资质的才会去经营庄园，所以郎君们接受此种财商教育的倒还要少些。但是作为将来主持一个大家，或者一个小家中馈的女郎们来说，她们学习如何管家，如何管理自己的陪嫁的庄园，以及嫁过去后夫家的庄园，那就是必须的一个学习内容了。
谢妙容从小是在姜氏身边长大的，姜氏在一定程度上就代替了刘氏，对她进行管家主持中馈，还有这种财商的教育。再加上姜氏可是活了一大把年纪，人老成精的人，由她来教给谢妙容的东西那就要比她的媳妇们教给女儿的更加有深度，更加管用。
自从谢妙容“突发”奇思异想设计出来高足家具，后面又跟姜氏一起写出了木器店的经营手册后，姜氏就认为自己这个小孙女不但本身天姿聪慧，而且在财商上也天分很高。
等谢氏宜家木器店开起来，日进斗金，大大赚了一笔钱后，她就决顶拿该谢妙容得的钱给她买个中等规模的庄园，让她试着去经营，看她能否经营得好。正好，谢妙容自从她二姐出嫁后，觉得无聊，没精神，姜氏就适时把这个意思提出来，结果得到了谢妙容的积极响应。
“阿婆，我想问一下你说的那中等的庄园大概有多大呢？”谢妙容提出了一个她关心的问题。说实话，她长这么大，只在建康城里转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去了清溪，虽然也听说过那些大庄园最大的甚至超过万亩田地的，还有她乳母阿枣一家人所在的那个小庄园不过一二百亩地，但是中等的庄园她还真得不知道有多大。
姜氏告诉她：“总也得七八十顷地吧。”
谢妙容换算了下，七八十顷差不多有千亩地那么大，想象一下占地千亩的规模，那也是相当震撼的。
所以，她立即啊了一声，表示惊叹：“那么大啊！”
姜氏道：“也不算大，咱们谢家可有十余个比这个大的庄园呢，小的就更多了。”
谢妙容明白，像谢家这样的高门大族，族人甚多，除了他们这嫡枝的，还有旁支的族人，都靠着谢家的这些产业过日子呢。而且还过得很好，那就当然需要有庞大的产业维持他们豪奢的生活了。
之所以称为豪奢，是相对于平民百姓说的，比如相对于阿枣那样的人。阿枣说过，谢家请客宴饮，常常一顿饭就是数百钱，乃至千钱，够她一家人吃几年。
可要是跟其他的门阀士族比，谢家也称不上最豪奢的，比如王家就比谢家更加豪奢，也难怪在那个家庭中长大的王鸾会长成纨绔，成天觉得钱不够花，可他又没有本事弄钱，自然是要打妻子谢伯媛的主意了。
谢妙容搓手，问姜氏：“那阿婆，你打算什么时候买这么个中等的庄园交到我手上？”
姜氏：“且等一等，我先叫人去建康周围三五十里地内找一找，像是在建康周围的规模千亩左右的庄园多半都是在一流士族或者皇族手里，若是要出售，那钱也比一般这么大的庄园贵。不过，物有所值，胜在庄园离城近，来去方便，庄园里的产出运到建康城里来卖也近，特别是那些菜蔬果品可以保持新鲜，价格也就卖得更高。”
“好吧，我就等着阿婆你买一个中等庄园送我。”
“不过，你在等着这庄园到手之前也有很多事情干。比如，你可以去请教你阿母，她管的那几个庄园里面都种的什么，养的什么，哪些东西卖的价格高。还有，其他人的庄园里面又是种的什么。以后等庄园到手了，你就心里有数，知道该种些什么养些什么了。”
这是她祖母在启发她需要先进行一定的调查，等到真有庄园在手上的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不知道怎么弄。
这下她有事情做了，一份儿关于晋朝建康城周边五十里内庄园种植作物和养殖动物的种类的调查报告，想必也够她写一两个月的。毕竟她每天还要上学，然后隔三差五的要去学剑术，这份儿调查报告就需要耗去她绝大部分空闲时间。
“阿婆，我知道了，那么接下来我也就来写一份儿……那个我接下来就去问我阿母。”
她想说写一份儿调查报告的，但是她又怕她祖母听到她说新词儿会问她什么是调查报告，解释起来麻烦。
次日，她从家学里回来，陪着祖母吃了晌午饭，下午由阿虫陪着就去了她娘那边的院子。
刘氏正在廊下坐着，看两个儿子的乳母和婢女们陪着他们两个，在庭院里玩儿呢。
见到谢妙容来，就招呼她到她身旁坐下，问她是不是又过来看两个弟弟，来找他们玩儿了。
谢妙容想自己在阿母的眼里还是小孩儿呢，不过她还是喜欢长大，长大了才能干那些和她心理年龄相符合的事情啊。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阿母，阿婆说她要用木器店赚的钱买一个中等大的庄园给我……”
还没把底下的话说完，刘氏就啊了声，大吃一惊，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于是谢妙容就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
刘氏确定自己没听错，这才说来一句：“真想不到，那木器店竟然那么赚钱？短短两三个月，分到你名下的钱就足够买个中等规模的庄园了。”
先前丈夫谢庄回来也跟她说过婆婆关于谢氏宜家木器店开起来后，给她的女儿们的分红，她只知道小女儿谢妙容占了一半。至于木器店能赚多少钱她却是没有概念的，因为她并不了解木器店里面出售的家具的成本，也不确切的了解那些高足家具的定价，至于能卖多少出去就更不知道了。所以，这也是她在听小女儿说两三个月赚的钱购买一个中等规模的庄园后大吃一惊的原因。对于中等庄园的规模她当然明白，至少都是占地七八百亩到两千亩之内，也算是挺大的了。
建康城只有少数几家高门士族有这个财力在自家女郎出嫁之时陪嫁这种中等规模的庄园给她们，并且还要这家的女郎很受宠，或者说家里的女郎少，才有可能这么做。像她了解的一般的建康高门士族之家的女郎出嫁时，一般也就会得到两三个小庄园，小庄园的规模也就是一两百亩地，三个加起来也不过五六百亩地。而且因为庄园小，产出就比较单调，利润远远不能和那些中等规模的庄园比。
她婆婆一出手就要为小女儿买个中等规模的庄园，教她怎么管理庄园，刘氏吃惊之余，当然高兴。她现在也觉得小女儿养在婆婆那里实在好了，这些年不仅被婆婆教得知书识礼，而且婆婆还教给了她一些如何处理内宅中的各样事情，各种人的经验。然后又帮着女儿开起了木器店，大赚其钱，完了又开始买庄园，打算让女儿学着去管理庄园了。
这样教育的结果，刘氏能够想象得到，将来自己的女儿一定是个治家能手。谁家将来要是娶了她去，简直就是将一尊财神娶回家了，家族定然兴旺，至少在财帛上是不缺乏的，或者说在财帛上是充足的。哎呀，这么一想，刘氏简直不想把小女儿嫁出去了。
谢妙容哪里想到她娘在想那些不着边儿的，她接着说：“阿婆说了，她想给我买一个七八十顷的，最好能离建康城近一些，大概三五十里内，然后我去庄园回家都方便。她还特意提点我，说让我来问娘，你管着的那几个庄园都种了什么，养了什么，让我记下来，然后过一段儿替我买下庄园了，我就不会两眼一抹黑，不知道怎么管理庄园……”
“你阿婆还真想得周到，行，这会儿我也有空，我们进屋子去坐着，我说，你记吧。”
刘氏起身进了屋，谢妙容领着小婢女阿虫跟着走了进去。
在榻上坐下后，谢妙容就从阿虫手上接过一个类似于后世的笔记本一样的东西，这是她裁好的纸，再让阿虫把这些纸象书一样，用针把书脊用线给缝起来，这样写了东西，再找出来看就跟看书一样方便。
就比现在流行的写东西在一卷卷的纸上，要看的时候展开看方便一些。
刘氏已经对小女儿捣鼓出的新奇的东西见怪不怪了，是啊，那些高足家具她都想得出来，画得出来，还开起了店，日进斗金，象这种奇怪的书册式的东西当然是不在话下。
接下来，谢妙容又拿出了一样东西，捏在手里，翻开自制笔记本第一页，说她阿母可以说了。
刘氏这时实在奇怪了，就指着谢妙容捏在手里的，外面用布包着，布外面缠着一圈一圈的线，最底下是尖尖的黛黑色的东西问：“十五娘，你手里的那个是什么？”
“是笔啊。”
“笔？笔是这种样子？”刘氏又好气又好笑，她活了四十多岁，何曾看到过这样的笔？所以她觉得女儿是不是在糊弄她。
谢妙容很能理解她娘的想法，于是微微一笑，就捏着那支被她用画眉的青黛改成的铅笔，在翻开的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对她娘说：“你看，这个是不是跟笔一样，能写字，还方便，不用磨墨。”
刘氏凑过去看，果然，纸上的字也是黑色的，只不过比用毛笔写的字要小些，看谢妙容刚才随便写那几下就写好了字，明显的是要比用毛笔写字更快。
她随即接受了女儿说的那是一只笔，只不过她还是问了谢妙容这只笔怎么这么奇怪。
谢妙容就把手里的笔其实是一管画眉的青黛改制成的说给了她听。因为怕脏手，所以在外面裹了布，再用线把外面的布缠紧，青黛的前面削尖，就跟她穿之前用的铅笔差不多了。但是青黛要比真正的铅笔软，所以用的时候不能太大力，否则会断。这也是谢妙容做了好几只青黛铅笔，又写断了几只以后得出的结论。
“你这鬼灵精，整日琢磨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都奇怪我怎么会生了你，和你的阿姊们都不一样。”刘氏了解后摇着头笑。
谢妙容摊摊手：“阿母，我也不知道呢。反正，我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肯定是你亲生的女郎……”
刘氏偏着头，想起当日眼前这孩子出生之时，船舱外电闪雷鸣的，当时阿粟还说这个小女郎不凡呢。谁想到后来回府，却被人说是不祥之人，这七八年过去，终于，再也没人说自己的女儿不好了。相反，随着她年纪长大，婆婆是越来越看重她，而自己和丈夫也是越来越看好自己的女儿，把她当成两夫妻的骄傲。
慈爱的看女儿一眼，刘氏道：“好了，不扯闲篇了，我说，你写吧。我嫁到谢家后，你阿父有一个大庄园，一个中等的庄园，我有陪嫁过来的三个庄园，所以，我一共管着五个庄园。先就从我自己的小庄园说起吧，因为我娘家陪嫁给我的小庄园，每个也就一百多亩地，比较小，里面就只种了一些稻谷，另外一个多种了点儿果树，剩下一个呢，在里面养了些猪和羊，小池塘里养了些鱼……这些东西都是供我们一家人吃的，我也没有拿去卖……”
“那岂不是阿母嫁过来就把自己的私房钱补贴出来了吗？按理说，陪嫁的庄园的产出不该是阿母的私房钱么？”
“嫁给了你阿父就是一家人了，何况他把他的一大一小两个庄园都交给了我管，自从跟他成亲后，他就再也没有过问过庄园的产出，有什么用钱的地方，朝我伸手就是了。”
听阿母笑眯眯地说起她跟阿父之间的经济账，谢妙容不禁感叹阿父是个聪明的男人，也感叹阿母是个大方的女人，当然前提是他们都是德行不差的男女，这样才能把日子过得比蜜甜。说白了，夫妻之间的信任首先是对彼此的人品的肯定，否则这信任建立不起来，各人就会为自己考虑，留私房钱，随时做着分开的打算。
通过阿母的叙述，谢妙容在她的笔记本下记下了如下的内容。
这个时代小庄园里种植的粮食作物大多都是大豆，大麦小麦，水稻，还有山芋。
蔬菜类则是有瓜，茄子，葵，胡麻，蒜，葱，姜，韭菜，兰香，苜蓿等。
果树有枣，李，柿子，木瓜等。
一般的用作木材类的树木有榆树，杨树，槐树，梧桐，柳树等。
以及特殊类的树木，包括养蚕的桑树，以及竹子。竹子是建材，同时竹笋还是大家喜欢吃的菜。
至于稍大一些的庄园里种的东西除了上述她记下的东西以外，还养了些猪羊鸡鸭鹅，水里养了鱼。另外还会种植一些药材以及酿酒等。
另外有些特别大的庄园里还养了些奇珍异兽，比如说白鹦鹉，紫鸳鸯，牦牛等。并且当世的贵族除了追求拥有奇珍之物外，也喜欢吃珍稀动物，还有各地的特产。往往会有人一掷千金购买珍奇之物只图满足口腹之欲。
听完她阿母的叙述，谢妙容只有一个感觉，不管是一千多年前，还是一千多年后，土豪们其实追求的都一样。
很明显，如果她有一个庄园，在不需要自给自足的情况下，当然是以种植经济作物，比如说药材，胡麻这一类的东西经济效益更高，同时如果养殖的话也是要养珍稀点的动物获得的收益更高。但是谢妙容本人反对吃珍稀动物，要说养点儿什么观赏性的动物比如说孔雀，紫鸳鸯，白鹦鹉这些，她觉得还可以，可要是养来卖给那些士族们吃的，她就不愿意。
从她阿母这里了解了建康城周围大小庄园里种些什么养些什么又卖些什么以后，谢妙容决定有空再去集市上转一转，看一看街上那些店铺里卖的东西里都有哪些价格高，利润大，然后她可以将来在自己的庄园里生产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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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谢妙容专心的写她的建康城周围的庄园的种植和养殖种类，还有建康城市面上出售商品的价格报告时，一晃就到了她长姐出嫁的日子。那个时候，她才初步完成了她的调查报告，还没写分析总结呢。
不过还是参加长姐的喜宴比较重要，她也就把手头没有完成的调查报告给放下了。
谢伯媛出嫁那一日，卫七郎骑着高头大马，满脸是笑地上门儿来迎娶心上人。
在喜庆的乐曲声中，谢伯媛拜别父母等人，上了卫家迎娶的披红结彩的牛车。
谢志和谢武同样由奴仆抱着送长姐出嫁。
谢妙容当日的喜宴上还喝了杯葡萄酒，据说是卫序花了高价买来的，来自于西域的酒，给谢家的女眷们饮用。
这个时候，人们日常饮用的酒还都是粮食酒，酒精度也不高，类似于后世的绍兴黄酒那一类酒。葡萄酒也不是没有，但都是来自西域，又加上此时南北常有边境纠纷和小规模的战争发生，西域那边能运到南边建康的货物就非常稀少。以至于凡是到达建康的西域之物都非常昂贵，最典型的就是香料和葡萄酒。
据送酒的卫家奴仆说，两罐子葡萄酒花了他家主子一万多钱。相当于买市面上的好酒一二百坛。
这么贵的酒，谢妙容当然要尝试一下了，她喝过此酒的评价就是甜度比较高，酒精度比较低，但是胜在比较醇厚，还是很适口的。
因为是甜酒，谢妙容就不免贪杯了些，喝了两大杯，话说，她觉得她这位姐夫也想得周到，随着两罐子葡萄酒附送的还有玻璃杯，当世的玻璃都是从西域传过来的舶来品，价格同样不菲，但是卫姐夫送了十二只。将葡萄酒倒在绿水晶一样的玻璃杯里，谢妙容竟然有时空穿越回去之感，就像她和她爸妈曾经坐在一起，过节开一瓶红酒，一人一杯……
一个不小心，她就喝多了点儿，然后出去送大姐上卫家的牛车时，酒劲儿上来，看人都有了重影儿。
她好不容易才站稳了，向她大姐挥手，挥着挥着，她突然有了个主意，要不将来在自己的庄园里种葡萄吧，种了葡萄酒酿造葡萄酒，这也是个好买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