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施恩
段无量生的极为俊美,一双狭长的桃花眼若带上笑便是风流天成顾盼生姿,鼻梁高挺轮廓如刀削,且身形矫健衣袂轻扬,看到他只会觉得这人是画里走出来的,而又因为酷似少林弟子剃光了长发而显露出一丝高深和隐忍。
要不是青城派的弟子一口喊出他的名字,许持真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七绝妙僧无花——毕竟这是个疯狂的世界,缘分的事儿,谁说的准呢?
段佛爷狭目微眯,看上去不觉阴森反而有一种大智若愚的深意。
他看向许持的瞬间,许持觉得自己看见了上帝。
沈禄暗下双眸,长剑已握紧在手心。
“段某不才,怕贸然出手引起误会,才想先用一阳指阻止一下常少侠。”段无量缓缓说道,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让人看一眼便觉得舒服。
许持双目微怔:!?
佛爷!大侠!你要替持哥背锅吗!
这下青城派弟子们都怵了,无量佛出手莫非是要保池辛炀?却听段无量继续说道:“段某接连好几日赶路,本是想着去往徽州祁家拜访好友,不料途中遇见诸位少侠,或许是行路过久有些疲惫,做事未思考周到,只觉得此事诸位办的似乎稍有不妥。”
常温脸色有点难看,他自认为池辛炀这泼皮极为可恶,带坏了自家师弟还窃取了蜀山的武功秘籍,实为人渣,杀了他也不过是替天行道,可一直被当做武林正义担当的无量佛却说他做事不妥,这让他脸往哪放?
“佛爷,你可能并不知晓其中之理,我们已经追了这厮好些日子了,终于逮到他哪能轻易放过?”常温不甘心地说道。
段无量摇摇头:“非也,令师弟与池少侠之事段某也略有耳闻,只是段某认为,令师弟既已成人,自然应该对自己所做之事负责,你们不该以多欺少来为难池少侠。至于蜀山擎云剑法,那是他们蜀山之事,自然应有蜀山长老处理,诸位此举可能还会引起蜀山青城两派之间的矛盾。”
他说话声音温温和和不急不缓,许持听完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眼光,跟持哥想的一样,还给持哥背锅,佛爷你真是个好人!
池辛炀也被说得一愣一愣,然后他愤然挣开青城弟子的挟持,脸色复杂地挺胸站直,常温脸色铁青问道:“若我们今日执意要把池辛炀带走,佛爷难道要出手阻拦吗?”
许持终于憋不住,眼见这常温难道还想不给无量佛面子?他就日了狗了,一条花边新闻犯得着你一个外人这么纠结吗,看看你那样儿,一看就是人家说的出场不到几集就得死的长相。
本着给段无量道谢的心,许持终于忍不住起身说道:“这位少侠,咱们师兄弟也在这边看了好一阵,佛爷说的不错,这事儿你们做的的确不对啊……”
本来一个段无量就够麻烦了,又冒出个没见过的,常温绷不住怒吼道:“你又是谁!”
沈禄摸不准许持这时候站出来打抱不平是几个意思,可他人生不可违反定律之一就是不准任何人不尊重大师兄,他当下跟着许持一起站起身,脸色一片漆黑。
常温立刻感受到不对,沈禄身上的气势太过强烈,他可能武功没有无量佛高,但无量佛为人和蔼很少无理由动手伤人,沈禄就不同了,他就像开了锋的刀,随便碰碰就有能流血。
“阿禄,平静点。”许持一脸“看见没这么狂的人是我小弟”的语气拍了拍沈禄的肩膀,转头对常温说道:“常少侠,青城派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江湖大派,你们如今在这荒郊野外的欺负池少侠这么个落单之人,说出去实在是有损师门脸面。”
一个两个今天都是吃饱了没事出来劝架的吗,常温满腹怒火:“这位少侠,损也是损的我们师门之事,与你何干?”
“非也非也,正如刚刚佛爷所说,折损了青城派师门脸面不说,还可能招来蜀山不满,若是两派闹出不悦,这责任到底该由谁来担?”许持循循善诱,拿出百分之百的耐心。
常温气虚:“我们替蜀山抓回这个欺师灭祖之人,他们究竟为何要责怪于青城?再者,你们又不是蜀山的人!”其实他自己心里都没底,毕竟江湖门派都不希望自家的事有别家插手。
许持无奈地叹了口气:“常少侠这么说,实在是太过自负了……毕竟,世上就是有那么巧合的事。”
常温瞪大眼,拿不稳许持话中表达的意思,池辛炀也震惊地看向许持,心中默默把门派人员表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却想不起蜀山何时有了这两个人。
许持幽幽说道:“阿禄,来给青城派的少侠们来一招擎云剑法第九式。”
沈禄抿了抿唇:“是,大师兄。”
刹那间林上落叶飘飘坠落,焦灼的夏日被剑气引出一道道清风,沈禄长剑出鞘剑气如虹,整个人如同出水蛟龙腾跃于空,招式标准而狠厉,足足看傻了一众人,包括出身蜀山的池辛炀,还有站在一旁端着茶壶目瞪口呆的老板。
沈禄表情冷漠,丝毫不因舞剑而又任何激动神色,长发同衣袂一同飞扬,让本就俊逸的青年看起来更加蓬勃有力。
其实许持的想法很简单,他先前使出一阳指可能已经让段无量起疑,现在让沈禄舞出一招擎云剑法,反正这里没人认识他们,如此便能将他的注意力引到蜀山身上。
果不其然,段无量目光里出现了一阵顿悟般的了然,许持不禁感叹持哥实在太聪明了。
沈禄一招擎云剑法第九式舞的极为熟练,这让人不得不信他就是一个练习蜀山剑法无数年的弟子,况且擎云剑法不是一般弟子可以学的,他的身份在蜀山必然无比尊贵。
常温脸色顿如死灰,蜀山之人在此,何况先前无量佛也说过此事应有蜀山自己人来做,所以今天池辛炀他是抓不回去了。
段无量轻轻走到沈禄身边,只淡笑道:“擎云剑法果真凌厉霸道,这位少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实在是武林之幸。”
沈禄看了他一眼,目光交汇仍旧冷冷清清:“多谢佛爷夸奖,蜀山武学精深,我刚刚所练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许持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沈禄没能领悟他的用意,不小心说漏嘴,可幸好这孩子从小就机灵,愣是和常温还有段无量打了无数个太极,既不否认自己是蜀山之人,也不承认什么,似乎早已看透了持哥所想的一切。
一众青城派弟子临走时看向段无量和许持沈禄几人的眼神是无比不甘的。
许持咳嗽几声:“那个,嗯,多谢佛爷拔剑相助,若是无事,我们师兄弟就先走了。”如果不是他犯傻使了一阳指很引人怀疑,他一定会留下来要签名。
沈禄为了应对常温一席人,装作蜀山弟子把池辛炀拎在手中,此刻他看了眼似乎要离开的大师兄,默默跟了过去,演戏演到底,还不忘抓着池辛炀。
许持心里那个猫掏啊,武林天骄啊!!!无量佛爷啊!!!居然近在眼前却不能膜拜啊!!!
“蜀中大侠,请留步。”
许持脑子嗡一声,下一刻沈禄已经举剑架在了段无量脖子上了。
茶棚老板手中水壶碎在地上,整个人吓得躲到了桌后面。
许持厉声道:“阿禄,别冲动!”
沈禄一脸阴沉:“可是他认出我们了。”大师兄从未展开自我介绍,段无量一口叫出蜀中大侠,分明是已经猜出他的身份。
段无量面对沈禄寒芒闪烁的长剑毫无反抗之意,他手中宝剑“斩邪”也毫无响动,整个人平静的如同一汪潭水:“沈少侠,段某没有冒犯之意。”
许持深吸一口气,说道:“阿禄,把剑放下,我相信佛爷不会做什么。”毕竟他们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笃定这位看起来逼格很高的佛爷不会对他们怎样。
沈禄恨恨地收回剑,夹着震惊的池辛炀纵身站回许持身后,池辛炀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你究竟是不是我蜀山之人?”
许持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佛爷眼明心慧,我以为让阿禄使擎云剑法就能瞒天过海了。”
段无量忍不住笑了几声:“其实若不是后来沈少侠使了擎云剑法,段某还不敢断定你们就是八卦门之人。”
许持几乎崩溃:“你说什么!”
段无量双眸似一泓深潭,幽幽说道:“这世上会一阳指之人虽然不多,除却段某本家,也不排除有一些旁支还存有招式记载,若让段某一一猜测恐怕过年也猜不准。而既会一阳指,又通晓蜀山擎云剑法,弟子名中还有禄字,据段某所知,只有广学众家之长的八卦门了。八卦门乃是武林中唯一不受招式限制、也不会被别家介意参与武学创作修改的门派,你被尊为大师兄,恐怕就是七年前生擒了盗神姬羽的八卦门大弟子,许持。”
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许持懊悔不已地看向段无量,人家这才叫心思缜密,自己那点儿根本不够看!
池辛炀大吃了一惊,许持他们震惊于遇到了无量佛这个大名人,而他又何尝不是震惊于自己居然遇到了传说中最神秘的八卦门呢?他张张嘴,问道:“诸位,是八卦门的人?”
沈禄握紧长剑冷声道:“是又如何?”
池辛炀哑然,是又如何,不是他们自己早就被青城派那群家伙抓走了,心情复杂之余还是不得不感激他们,于是他一时无言,只面露愧色。
段无量却坦然得多:“并不如何,只是段某觉得能结识八卦门的诸位,实在有幸,只是不知许少侠和沈少侠要如何对待他?”
段无量口中的他自然是池辛炀,既然已经道破身份,戏也不用再演下去。池辛炀立刻警惕地挣扎出几米开外,沈禄淡然看了他一眼,丝毫不放在心上。
许持心中震惊还未平复,他回头看了看像只炸毛豹子般的池辛炀,苦恼不已:“池少侠,你盗取了自己师门的秘籍,是否应该向你的师傅交代?”他现在可为蜀山掌门担忧了,失窃秘籍不说,还替自己背了个锅。
池辛炀面色一紧:“多谢提醒,只是秘籍之事我自有打算,等事情结束,我会亲自向师傅去请罪。今日佛爷和八卦门诸位相救,辛炀牢记在心,他日必定做牛做马也要来报答。”
虽然察觉出了一丝不足为人道的隐秘,不过这终究是别人家的私事,许持他们不好再说什么,而段无量却微微转过头看向不远处,低声道:“这些还是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