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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难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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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孔雀已经在中原了。

此话一出,许持的心仿佛被狠狠扔向高空又猛然下坠,短短数秒恍若历经几百次轮回。

白孔雀在中原?那意味着他不安分于屈居苗疆,打算出来大杀四方,而八卦门应属巴蜀,也不算中原,所以其实并无多少危险,这令他顿时放心不少,可一想,如今自己身处徽州,离京城金陵极其靠近,恰恰便是顶中央的中原,白孔雀若是来中原……难道真是为了颠覆祁门!?

许持强压心头震惊,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如何知道白孔雀来中原了?我怎知你不是随口胡诌框我?”

秦瑾此刻巴不得把自己所有能说的一股脑都告诉许持:“我们见到的第一次,其实我知道你是许持,因为姬羽遣送马的时候我躲在暗地里偷听,他是收到了白孔雀的指示才把马归还的,而白孔雀也将不日赶赴中原。”

许持心若擂鼓:“白孔雀要来徽州?还是京城?”

秦瑾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我太害怕了,没再仔细偷听下去了。”

许持不禁皱眉:“你既然为玉关临做事,为何如此忌惮姬羽,他们不都是白孔雀手下吗?”

问到这里,秦瑾的脸色更白了,他摇摇头:“姬羽才是真正的白孔雀手下,我虽然……堕入魔教,却是拜在魔教炼药长老蓝笃手下,极少杀人,蓝笃也曾为白孔雀做事,可他后来似乎同玉关临达成了什么共谋,逐渐对白孔雀产生了二心,才会在出离孔雀教时不慎被抓住……”

“蓝笃杀了你师兄常温。”许持虽听得这些秘辛心中狂跳不止,可面上仍冷静地告诉他,同时给自己一点时间消化其中种种错乱关系。

原来魔教内部竟然还有如此大的分裂。

若是玉关临对白孔雀有二心,那么掌控着雀翎的玉关临究竟权力能大到什么程度?唐门的覆灭,究竟是谁在后面一手策划?

秦瑾听闻却毫无悲伤,反而含泪怒笑:“那个畜生,死了才是最好的啊……”

许持眉头紧皱。

“我从小便被常温欺负辱骂,后来是辛炀为我出头,而辛炀和我在一起之后没少被常温带人欺辱过,都是他,他仗着自己是大师兄便为非作歹,毫不顾忌门下师弟……若不是他,我或许都不会被逼至如今地步!就算蓝笃不杀他我会杀了他,他打在我和辛炀身上的每一处伤我都想亲手讨回来!”秦瑾咬紧牙,几欲断气般抽泣低吼。

回忆是把利刃,把他年少的时光分解离析,刀刀带血。

年幼时被师傅收入青城,因为长相颇为讨喜,根骨又上佳,一度引来诸位师兄师伯们的喜爱,结果常温作为大师兄妒意横生,总是趁着旁人不在的时候欺负他,折辱他,他又偏偏无法诉。常温威胁他,若是他敢告诉师傅师伯,便打断他的腿。

年幼的秦瑾自小父母双忘,胆小又怯懦,在大师兄掌控了全院师兄弟的时候以为对方可以只手遮天,而刘浮屿门下徒弟那么多,又怎会真的为了一个刚入门的小徒弟而责罚自己的大弟子呢?

小男孩夜夜躲在被子里哭泣,如同受伤的小兽舔舐自己的伤口。被人问及伤口是如何而来,在大师兄充满威胁的目光下他不得不一次次说谎,言道这些伤是自己玩耍时不小心弄的。

知情的师兄弟们迫于常温淫威,只能看着,无能为力。

秦瑾十四岁的时候在后山遇到了池辛炀,那时恰逢陆清陵带着弟子来青城串门,池辛炀顽皮走丢,看到了在后山哭泣擦洗伤口的秦瑾。

少年人唇红齿白,双目如杏,却咬着牙泪水四溢,捧起一把又一把的水冲掉自己腿上的血。

只一眼,误终身。

年轻的池辛炀那一刻心悸了,不管不顾,直直走了过去,挽起少年伤痕累累的手臂,替他清理伤口,替他遮风挡雨,这一挡便是八年。

秦瑾其实对许持是抱着感恩之心的,因为如他所说,这世上除了秦瑾,许持是最关心他的了,因为许持曾替他解毒。可他亲手毁了这份恩情,只因玉关临对他的控制已然到了无法挣脱的地步,若是他胆敢有二心,恐怕连他最在意的池辛炀都要一同被抹杀。

他不能让池辛炀被伤害,他只想让池辛炀过的很好,不受制于条条框框,不拘泥于世俗言辞,两人相伴携手,无人欺凌,无人敢看不起,所以他一念成魔,欺师灭祖入魔教,只为换得他想象中的位高权重和无人敢逆。

许持深深看他:“你这么重视池辛炀又为何一直骗他?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被蓝笃欺骗盗取蜀山秘籍,现在已被全白道武林不耻?”

秦瑾浑身一颤,纤长睫毛微微颤动,泪珠就流下来:“我没办法……蓝笃需要用各大门派的秘籍来钻研药类和人体的关联,这是白孔雀交代给他的死任务,我是蓝笃的徒弟……”

“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你的自私?“许持抿唇看他,全凭自己一己之私,害亲人,害爱人。

他不敢想,如果他的师弟们为了私欲想置他于死地,他会如此面对这个世界,可能他那是根本就不愿再活了吧。

可二胖、阿禄、远宸,无人像秦瑾这样自私自利损人利己,他怀着满腹城府,都是为了向对不起自己的人报复,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这样的人,天生便是薄幸之人。

秦瑾的泪珠子像断了线似的往下落,已然失控:“是,我知道我有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所以你们要杀要剐都冲我来吧,我只求你,把辛炀带出去替他医治好不好,他已经断了腿,再在地牢里待下去会变成废人的!”

他哭的太过撕心裂肺,却又似乎忌惮着什么不敢放大声音,俊俏的脸憋的通红,饶是许持早已看清他这人狼心狗肺都免不了心中生哀。

“早知如此,你何必当初?”许持敛眸,看着这青年哭的梨花带雨,却仍保持着一张俊美的脸。

“我的错我的罪我不会逃避,我只求求你救辛炀,他是无辜的,他做的一切都是被逼被骗,是我害了他。”秦瑾拼命摇头,声音断断续续。

许持瞥过脸,自己已被他骗了一道,若不是系统交予的试毒技能,没准师弟和佛爷早就被这丫的毒计害死了,如此,他究竟为何还要为他几句话就动摇呢。

秦瑾绝望地看着许持,只觉希望越来越渺茫,他的心也越来越冷,在这冰寒的地牢中几欲窒息。

“秦瑾,你烦不烦。”

此声一响,许持明显察觉秦瑾浑身都颤抖了一下。

许持朝说话之人看去,只见另一间牢房中背对着他们躺了一个衣着凌乱褴褛之人,刚刚的声音细细分辨竟是池辛炀。

“池辛炀?”许持目瞪口呆,没想到祁欢喜这只老狐狸居然把池辛炀就关在秦瑾隔壁。

池辛炀却除了刚开始那句话,再不出声。

秦瑾握着铁栏杆强忍泪水。

许持有些吃不准了,这两人是闹矛盾了?

“许持,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帮帮我,如果你救了辛炀,我秦瑾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你要我的命。”秦瑾颤颤巍巍地贴着栏杆说道,他似是极怕再被池辛炀听见,声音微乎其微,要不是许持耳朵好恐怕都听不清。

许持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复杂情绪不言而喻。

随后他默默敛眸开启了透世眼,结果发觉秦瑾真的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了,他的过往,魔教纷争,就连他口中蓝笃的药都是真的,只是秦瑾自己不知那是什么药,恐怕只是在以此要挟玉关临以换得苟且偷生罢了。

“你真的没办法挣脱魔教控制了?”许持再次问道。

秦瑾惨淡一笑:“多谢你替我祛除了玉关临下的毒,只是我就算逃出他们的控制又能如何,白道武林容不下我了,我师父也想亲手杀了我。”

如此坦诚,许持竟有些把持不住。

“所以求求你,我现在自身难保,只能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你就救救辛炀吧……”说到最后,秦瑾无力地跪下,泪水肆意流淌,却害怕再招来池辛炀恼怒,硬生生憋住哭声。

“许少侠,你在做什么?”

突然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在长廊另一头响起,许持刚刚动摇的恻隐之心瞬间被这么一喊瞬间拎了起来,秦瑾也大吃一惊地朝远处望去,只见宋青书面色有些凝重地朝他走来。

许持一滞,在他看来宋青书早晚会黑化,只是不知道最后会倒向哪一边,他立刻转头压低嗓音对秦瑾说道:“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再决定是否救池辛炀。”

秦瑾眼中闪过一团名为希望的光,立即点头。

“既然你说我的马是姬羽送来的,那你可知,包裹中让我赶赴徽州的字条究竟是何人所写?”许持聚精会神地以透世眼注视秦瑾,只要对方再欺骗他一次,他会扭头就走,不管这两人死活。

秦瑾茫然,一双大眼瞬间更红:“我……我不知道……”

许持抓不住的那个点再次从手中溜走。

话刚说完,宋青书已走到许持身边,冷眸注视起满脸泪痕的秦瑾说道:“秦瑾,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池辛炀是宋青书亲手抓住的,宋青书对池辛炀抱有怀疑,对秦瑾自然也客气不到哪去,更何况此人带着魔教杀手夜袭祁门已被当场抓获,所以他根本不愿再对他多么客气。

秦瑾面对许持真诚的态度此刻全然收起,他冷冷看了一眼宋青书便转身回到了之前的草席上坐着,似乎十分不愿搭理他。

许持默然。

透世眼不会骗他,秦瑾也……没有骗他。

“宋少侠,我昏睡了几日,今天醒来听闻你们抓住白道叛徒,所以特来询问。”许持尽量使自己语气平静,不卑不亢,生怕一不小心碰坏了宋青书的玻璃心。

宋青书对许持倒是特别上心,认真劝道:“许少侠,你既重伤初愈便应好好休息,不出半月就是武林盟大会,届时各派掌门都会到来,这些事自然会有个交代,无须太过费神了。”

一旁的秦瑾身形微颤,许持通过透世眼明明白白看出了他心中的恐慌,而宋青书满心名为“出风头”的想法却极完美地隐藏在了他谦逊的外表下,许持不禁感叹,若是没有透世眼和早已熟知剧情的金手指,恐怕他也会对此人充满好感。

“多谢宋少侠关心,我只是来看看而已。”许持笑了笑,极力温和地隐藏情绪——为秦瑾答案感到的失落,以及对宋青书的疏离。

宋青书笑了笑,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秦瑾和另一间牢房中一直沉默躺倒的池辛炀,说道:“我送许少侠出去。”

许持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却转过头看向了秦瑾,对方也恰好惊惶又胆怯地看向他,只一眼,便安了心。

许持是个好人,他一开始就说了,甚至有些烂好人。

秦瑾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再看看另一头不愿搭理自己的爱人,泪水盈满眼眶,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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