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喝醉
平城中有喜事了,宫中已经择选好高凉王娶妇的良辰吉日。
这日,到了黄昏时候,高凉王着吉服乘车前往燕王府。
这次的昏礼是照着汉人的六礼办的,鲜卑人的下新婿还有催妆一概都没有看见,肃穆的简直是在办丧事一样。
萧斌将萧大娘送走,那些陪嫁的媵侍们扶着盛装的新妇子小心翼翼的往外面走,新妇手里拿着一只团扇,将面容遮住。
等到高凉王请新妇上车,并且亲自上车驾车绕燕王府三圈离去之后,所有的人都送了一口气。
古六礼实在是太累人,偏偏太皇太后已经让秘书省制定了宗室诸王完婚按照汉人六礼的礼仪制度。
新妇子一走,后院就得了消息,除了新妇子的生母有些恋恋不舍之外,其他的姬妾带着自己的孩子散去了。
萧丽华这次也到了燕王府看热闹,毕竟是宗室娶妻,场面要比一般贵族娶妻要大的多。不过这热闹还真的没看到多少。
这汉人古礼,昏礼等同丧礼,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肃穆有余而喜庆不足。眼下北朝的风俗,是汉人和鲜卑人的混杂交融,六礼有,可是上门亲迎的时候,鲜卑人的弄新婿很有趣,看着也热闹。
萧丽华看了看四周,瞧见一个十分瘦的女孩站在那里,那女孩着鲜卑人的打扮,她很瘦,腰间的束带一束,感觉那腰都快没了。而且瘦骨嶙峋的,显得那双眼睛格外的凸出。人瘦过头了就不好看了,不管男女都是如此,萧丽华见到拿个女孩吓了一大跳,这么大晚上的,照明全靠那些壮婢手中的火把,人瘦成那个样子,眼睛又那么大骨碌骨碌的,想不被吓到也难。
“哎呀!”她不小心惊呼出声。
那个女孩子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她看到萧丽华楞了楞,想起她自己如今的这副模样,有些惊慌的抬起手来遮挡,脚下加快步子,几个男装侍女也垂下头跟在她身边,急匆匆的走了。
萧丽华目送那个女孩一路远去,她眉头都快打一个结了,她转过头来问旁边一个仆妇,“方才的小娘子是谁?”
今日是高凉王和萧家大娘的好日子,别看着昏礼肃穆到这种地步,但是来的人都是萧家的亲属,其他的宗室也来了不少。当然,除了那个前段时间被太皇太后打了的京兆王,京兆王被勒令在家反省,不知道反省到何年何月才能出来。
那仆妇是燕王府的,见到博阳侯家的小娘子发问,仆妇立刻恭谨答道,“那是四娘子。”
“四娘?!”萧丽华险些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她虽然看不上萧嬅以后作死的那个作派,但是也承认萧嬅的长相也算是整齐的,怎么如今瞧着四分像人六分像鬼的?
“四娘怎么变成那样了?”萧丽华是嫡出,关起门来,嫡出比庶出高一头,萧丽华摆出一副堂姊关心妹妹的架势来,也没有人觉得不对。
“前几个月四娘子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身子骨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如今还没养回来呢。”后院里的事,谁能瞒过谁去,尤其四娘子身边的那些侍女也时不时拿四娘子的事出来说嘴。
“……”萧丽华难得的对这个一向看不上眼的堂妹有了些许同情,这个模样少说也得养上一年半载了,还好萧嬅年轻,只要多注意点,早点胖回去也不是问题,瘦成那样,又不是那种凹凸有致的,简直是太吓人了。
“这可真可惜了。”萧丽华叹口气,也不知道是甚么病病成这么一副样子。不过她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萧嬅身上多久,就开始左右张望起来
“二娘?”萧丽华身后的贴身侍儿见着她站在那里一会,看样子是在等甚么人,“二娘子可是在等三娘子?”
侍儿在萧丽华身边伺候的久了,自然知道自家小娘子和谁交好。
“三娘子今日没有回来。”仆妇多嘴答道。
“……”萧丽华闻言蹙了蹙眉头,“没有回来?”
相处的时间久了,萧丽华对萧妙音的性子也了解到几分,这位大萧后如今的性子和历史上记载的跋扈很不一样,甚至还相当的谨慎,上回萧大生辰,她都从宫中赶回来了,怎么这次大姊出嫁她怎么不来了,萧妙音看上去也不是这么厚此薄彼的人啊。
“自从上回大郎君生辰之后,三娘子便再也没回来过了。”仆妇答道。
“……”萧丽华点点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儿,侍儿会意,拿出铜半两给那个仆妇。
仆妇拿了好处,笑得脸上的褶皱都快凑到一块去了。
别人告诉了消息,多少都要给点好处的,不然下回说不定想要知道些东西就难了。
萧丽华深谙此道。
仆妇收了钱感叹博阳侯家的二娘子就是出手大方,不像那个四娘子,指挥人做事,也不给人半点盼头。
小慕容氏老早就在那里等女儿了,今日萧大娘出嫁,长公主也过来了。长公主是王府中诸多庶出娘子郎君的嫡母,汉人六礼又需要有母亲在,长公主也必须过来,总不能让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生母来吧?
长公主最近心情有些不太好,陈留公主已经被册封为长公主,她这个姑祖母倒是和侄孙女一样了。宫中两位陛下都没有继续给她册封大长公主的意思,她也不敢跑到东宫面前提这件事。
大娘被高凉王接走之后,长公主派人去找儿子,和她一同回长公主府。
萧斌和长公主说了几句话,两人都是半路夫妻,而且年轻的时候相处的也并不是很好,如今年纪大了,相敬如冰,想要破解已经是不太可能了。
萧拓这会正缠着萧佻,在萧拓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里头,兄长萧佻厉害多了,能文能武,而且如今还进了秘书省,天知道秘书省里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些士族。萧拓和一些士族少年打过交道,那些士族对着他这个,基本上两只鼻孔朝天。萧拓原本就上不是个多么乖的少年,私底下没少下手把人给整的哭爹喊娘。
因此对堂堂正正就占了士族位置的大哥,萧拓是从内心里佩服。
萧佻对着面前坐着喋喋不休的弟弟,脑仁一阵疼,“二郎,你这么老是跑到我这里来,长公主恐怕会不高兴。”当年的事他还记得,不过一码事归一码,当年长公主做过的事,萧佻不会把账算在萧拓头上,甚至对这个弟弟还算可以。
“阿兄嫌弃儿话多?”萧拓一听下意识的就是觉得大哥嫌弃他的话太多了,他这个年纪正好是最不喜欢受爷娘拘束的时候,就算平日里对着长公主,他也不太想和阿娘多说几句话。
“你话的确是多。”萧佻对着弟弟不会讲客气,一句话就把萧拓打击的体无完肤,“不过长公主那边恐怕也不希望你和我来往过密。”萧佻想起长公主的那张脸,心中就一阵呕,他和京兆王闹出那件事,长公主还不知道怎么在一旁看笑话,怎么会让他这个浪荡子弟带坏了她的好儿子?
“阿娘怎么样是她自己想的。”萧拓坐在那里满脸的不高兴,“她只顾着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我想如何。”
“你这话可别说到外面去。”萧佻挑眼瞥了弟弟一眼,他将圈炉上烧好的滚水倒进放有茶饼的茶盏中。茶盏是青瓷的,上面有开冰纹痕蔓延开来。
“儿这话也只是会说给兄长一人听而已,就算是阿爷,我也不会讲。”萧拓挺起胸脯打包票,看得萧佻好笑。
正说着话的时候,几个长公主身边的女官来了,见到萧拓连连下拜,“郎君,长公主让郎君回去。”倒是把对面坐着的萧佻给无视过去了。
萧佻也不在意,他知道这些宫中女官的臭毛病,他看了眼弟弟,“你回去吧,要是有甚么事,长公主生吃了我的心都有。”
说罢,他毫不在意女官那剐肉一样的眼神,他拿起茶托,观赏着茶汤上的变化,云雾氤氲一般的热气中,他淡淡开口,“两位老娘子,年纪大了就莫要使劲瞪眼睛。”萧佻含笑抬首,指尖在自己的眼角上轻轻一划,“这里的褶子会看得很清楚。”
顿时萧拓就见着这两个女官脸色绿了,但凡女子,不管年纪如何,最爱听的就是别人说她年轻,肌肤光滑,而不是被说年纪大了,脸上有褶子了,尤其还是从这么一个年轻俊俏的郎君口中说出来的。
“妾奉长公主之命,前来接郎君。”女官花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将心头上的火压下,萧拓知道是这些女官无礼在先,所以萧佻才会反击。
“我知道了。”萧拓含糊答了一句,他转过头看着萧佻,“大兄,那儿下次再来?”
“扫榻以待。”萧佻笑道。修长手指抚弄着青瓷茶托,他生的好,肌肤白皙,甚至连手也生的好看。
萧拓有些羡慕的瞥了一眼大兄的好样貌,和女官走了。
萧佻等到萧拓走后,干脆将手上茶盏往面前的几案上一搁,过了一会他起身向外面走去。
萧斌这会还没睡下,也没在纠结到底是去旧人那里,还是看看那些新得的鲜嫩新人。昏礼实在是太磨人,他已非青壮,这么一来只觉得疲累。
“郎主,大郎君求见。”家人禀告道。
“大郎?”萧斌听说儿子来见他,觉得十分奇怪,“让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进来在家人摆好的茵蓐上坐下。
“阿爷,儿这次来,是为了新妇之事来的。”萧佻开口就是开门见山。
“你想明白了?”萧斌很是高兴。长子这年纪已经到了娶妇的时候,再拖下去可不太妙。
“谁家都可以,唯独太原郭氏和赵郡李氏不行。”萧佻道,若是他娶了郭三的妹妹,恐怕高季明头一个就要和他闹割袍断义。
“你?!”萧斌险些被气死,“你当能说下一个士族女很容易?”
“不容易,但也不难。”萧佻俊美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郭家肯卖女儿,难道其他家里就不肯了?”
经过几十年的战乱,汉人世家不知道有多少就折在战乱里面,如今那些士族家道中落,有的不过是一个名头,守着祖宗留下的姓氏。只要肯出丰厚的聘礼,难道其他士族就不肯了?
那也未必。
当年就是清河崔氏还不是将女儿嫁给羯人,哪怕女儿被折磨致死,也没见着清河崔氏上门讨要公道。
“郭氏门风有污。”萧佻道。
“……”萧斌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性子倔强,已经做好决定的事,哪怕是按着他的头,他也不会屈服的。
“我倒是要看看,这回能说到哪一家!”萧斌险些被气的不行。
萧佻一笑。
随着高凉王昏事圆满,陈留长公主和宋王刘衡的昏事又摆在眼前。
最近陈留长公主闷闷不乐,兰陵公主瞧着这实在是不像样子,见过哪个要出嫁的小娘子整日里仇大苦深的?要是被人捅到太皇太后那里,指不定还会被说成什么样。兰陵公主请了萧妙音,陪着陈留长公主散心起来。
陈留长公主见到萧妙音总算是露出点笑容来。不过这笑容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就当真不知道了。
“长公主今日这眉心的花钿甚是好看。”萧妙音已经十三岁了,身子向上窜的比十二岁的时候还厉害,她长得快这会儿已经是窈窕淑女的模样了。甚至身高只比十六七岁的陈留长公主矮了那么一星半点。
“是吗?”陈留长公主伸手摸了一下眉心的花钿,今日贴在眉间的花钿是一枚红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还是司衣选的好。”陈留长公主顺着萧妙音的话说起衣饰之类女子间从来不会落后的话题,她瞥了一眼萧妙音白里透红的服色,口气中带了些许羡慕,“三娘好颜色,肌肤也白,若是戴这个,还会更好看些。”
“儿还年少,戴不得这个的。”萧妙音笑嘻嘻的,她平常所谓的花钿,只是让宫人们拿着金箔给剪出一点小巧的花贴在眉心上,要不干脆就让会画工的宫人在额头上画个梅花。南朝有寿阳公主的梅花妆,她正好可以拿来在自己身上试一试。
“还年少呢?”兰陵公主笑道,她看了看萧妙音的个子,“都和我差不多了,恐怕再过两年我就得叫你一声阿嫂了。”
“这话儿可不敢。”萧妙音垂下头,拿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出来,在宫中没有本钱就不要做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说不定爬的越高摔的越重。
“瞧这小心的。”兰陵公主和陈留长公主就是在宫廷中长大的,瞧见萧妙音这样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吧,就不拿这个说你了。”
“我听说前段时间你家大姊出嫁,你怎么没回去?”兰陵公主问道。
萧妙音如今还未嫁,姊姊出嫁也应当去的,而且嫁的人还是高凉王。
“……”萧妙音笑得有些为难,不是她不想去,而是拓跋演压根就不乐意让她回去,他还记得自己上回在燕王府落水的事,怎么也不太愿意她回去。
她原本就不是甚么昏礼上缺不了的人,缺不了的是燕王和博陵长公主。拓跋演干脆把她留在宫中,没让她走了。
“……好了,别问了,问这么多,你嘴里又闲了?”陈留长公主心下知道十有八】九是天子的意思,她回头在果盘里抓了一颗乌梅,就塞在兰陵公主的口中。
兰陵公主咬着梅子一笑不说话了。
“如今正好。”陈留长公主原先还对萧妙音多少有些看法,如今也看开了,这嫁谁不嫁谁都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瞧瞧她的姑祖母,年轻的时候多么肆意,结果阿兄一开口还不是下嫁萧家?
“我也当真羡慕你和陛下。”陈留长公主轻轻的笑了笑。
萧妙音听着她的话语,有些心酸。
“长公主……”
“不过,也没有多少关系。”陈留长公主一笑,眼眸上闪烁着光亮,“就算我和宋王过不下去,也不必和平常妇人那样容忍。”
陈留长公主是君,宋王是臣,日子过不下去还有其他许多乐子。
难道各玩各的贵族夫妇还少了?就算陈留长公主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宋王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下的份。
“所以我还真的没有必要自怨自艾。”少女嘴角挑起一抹笑。
萧妙音顿时对这些公主们无限羡慕。
这份羡慕一直到了回昭阳殿。她让宫人拿来一些桂花酿,自酌自饮。
秦女官见着规劝道,“只是喝酒对脏腑无益,三娘子要不也用点菜肴?”
白日里喝酒传出去未免有些不好,不过天子乐意惯着萧妙音,哪怕萧妙音指着天上的月亮说是方的,天子也会点头说‘哎呀,这圆月变方月了’
秦女官在萧妙音身边几年,眼瞧着这对小儿女感情起来的,知道就算喝酒只要不过分,也不会有人去多事,宫中说了算的是太皇太后,哪怕天子居住在西宫,也难保太皇太后不会管到这边来。
秦女官这话说的是为了萧妙音好,萧妙音十三四岁的年纪,才刚刚长好,喝酒之类的实在不宜过多,会伤胃的。
“好。”萧妙音道。
宫中的桂花酿比在燕王府中喝到的要醇厚的多,桂花花瓣漂浮在酒液上,花香盈盈袅袅,拿起金杯一口饮下,桂花香便在口中弥漫开来。
萧妙音想起宫中的那些贵人,不由得有些郁卒。她原本也不想要和旁人比,有时候根本就比不来,在燕王府中她就知晓这个道理,嫡庶之间是根本没办法比的,嫡出是有母亲的那一份资源,根本就没法比,她也就和庶出的那些兄弟姊妹们抢。
可是在宫中几年,见多了富贵之后,对天潢贵胄这四个字有了更多的体会。
例如小皇帝,哪怕天子的权力被太皇太后攥在手里,可是他还是天子,只要他一日在那个位置上,那么就能掌握很多人的生死荣辱。
菜肴很快就摆了上来,都是些清淡菜蔬,她也不拿箸,只是这么喝酒。秦女官瞧着这孩子竟然真的只喝酒不吃东西垫一垫肚子,担心的不得了。
“三娘子,用点水芹。”秦女官连连劝道。这时候不是出水芹的季节,宫中帝后所用的菜蔬都是温泉宫那边送过来的。
因为引有温泉,哪怕是滴水成冰的冬季,温泉宫也能产出菜蔬来。
“阿秦,我心里有些难受。”萧妙音抿了抿酒,坐在那里闷闷道。
“三娘子,莫要如此。”秦女官在宫中呆了这么久,风风雨雨见得多了,见着萧妙音这样多少都能猜到点,“这在宫中,就是莫要多想。想了也没用。”
宫中人多少都是想着要往上爬的,中官宫人都一个样,不过野心再大,想的再多又有个甚么用处,运气不到,心思花费的再多也是付诸东流。这样的事秦女官都看了好多了。
“三娘子只管放宽心便是。”秦女官叹口气道,在这个小娘子身边服侍了这么几年,都有点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看了。
“有太皇太后在,三娘子的前途一定不会差。”秦女官打包票。
从来只听说过想让娘家侄女做中宫皇后的,如今三娘子都和天子这么感情深厚了,这不正好是太皇太后想要看到的么?
拓跋演到西殿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浓厚的桂花香,花香混了酒气,格外醺人。
他走到内殿里一看,穿着天水碧色襦裙的少女这会儿脸红红趴在案几上,她原本就生的白,被这么一醉,白嫩嫩的肌肤下浮出两朵绯云,眼里含着脉脉水光。似乎只要用手去轻轻一碰,那里头就会荡出涟漪来。
“这是怎么了?”拓跋演还是头一次瞧见她醉成这样,平日她也爱小酌几杯,不过都很节制,喝个两杯就停住不喝了,如今是怎么回事?
“启禀陛下,三娘子今日似乎心情不畅,一回到殿中就喝了桂花酿。”秦女官答道。
“大郎……”萧妙音红着脸,隔着两汪水光看过去,眼前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切。她醉了,说话又是十足的撒娇,听到拓跋演一颗心立刻就软了下来。
“白日里好好的喝甚么酒?”拓跋演走过去,坐到她的身边,萧妙音顺势一躺就躺在了他的怀里。
少女身体柔软还带着甜甜的桂花香,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怀中少女模样早已经长开,狭长的眉眼中透着一股慵懒的妩媚多情。
他指尖在她微烫的面颊上滑过,一股欲求从心底升起,他这年纪原本就是在知人事,对男女之事好奇又骚动的时候。两人已经有过了亲密的举动,她如此模样,他也有些不受控制。
“因为心里有些难受。”萧妙音喝了酒之后,脑子不比平常清楚,举动也比往常大胆许多,她抓起拓跋演的手就贴在自己胸口上。
柔软的感觉就贴在手心,拓跋演脑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要说十二岁的小少女还是带着浓厚的稚嫩的话,现在的她已经窈窕婀娜,如同一支雨后的离娘枝,鲜红的花瓣上滚动着水珠,鲜妍而动人。
萧妙音在宫中享受着各种精细的奉养,长得也比同龄的贵女要快。
“怎么了?”拓跋演艰难的开口。他微微一收五指,怀中人就不适的轻哼了几声。
他立刻没动作了。
“我好羡慕陈留长公主还有那些大王。”喝了酒,萧妙音脑子昏昏沉沉的,心里想什么也说出来。
“羡慕大姊姊?”拓跋演听了这话有些惊讶。
“对呀,就算夫婿不满意,也能再找其他人,而且驸马都尉也不能说甚么。”萧妙音嘟嘟囔囔的,哪里像她,从能够下地满地跑开始,就在为自己和生母的前途发愁。
哪怕是读书,都是她靠着老黄瓜和常氏那张漂亮脸蛋的优势给争取来的,哪里像真正的贵女们想读就读,不必和她似的花费那么多心思。
“大郎,我心里难受……”萧妙音仗着自己喝醉了,百无禁忌,她把头埋入拓跋演的怀里开始抽噎起来。
“好了好了,哭甚么呢?”拓跋演抱着怀里的宝贝无可奈何,她一哭他就没办法,“你不时还有我么?”
他都没想到她羡慕公主竟然是为了这事,好气又好笑。
“可是大郎你会有其他的女人啊。”萧妙音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才不要呢,日日夜里就等你一个,等来等去都等不到!”
“……”刚刚还在说羡慕公主,现在一下就变成他以后会有嫔妃了。
“我只宠你一个,好不好?”拓跋演哄道,这话他说的真心实意。后宫中要进多少女人眼下还不是他能说了算。
“不行!”少女的尖叫在内殿里传出,让一旁的秦女官一下子就淌下冷汗。
“为甚么我就只能你一个,你能有那么多个?”萧妙音说着就哭了出来,“不行,不公平!”
“你有那么多女人,我就你一个,不要不要!”她在拓跋演怀里甩起头来,开始耍赖撒泼。
“阿妙,阿妙!”女人不管任何年纪,一旦真的撒泼耍赖,想要制住她还真的不是一般的难。
萧妙音根本就不管他,哭的红了眼,甚至连鼻头都是红红的。
内殿里不管是中官,还是宫人,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能听到的只有少女的哭声和天子安慰的声音。
毛奇在一旁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毛奇心里都捏了一把冷汗,这三娘子的胆子也太大了。
“阿妙,阿妙!”拓跋演被怀里的人蹭来蹭去,火气越来越旺,再这么下去他说不定会真的做出点坏事。
“我才不要甚么诺言呢,”萧妙音哭的鼻头都红了,她眼泪全都擦在他衣襟或者是袖子上,男人口里说的那些话,她才不会信一个字!
“……”这下子把他的后路也给堵死了。
“我要出宫去,我折腾谁都行。”萧妙音醉的晕头转向,平常的谨小慎微在这会儿也不见了,她说着就要往外面爬。
“到哪里去?”拓跋演将她一扣,她顿时就爬不出去了。
“回家。”萧妙音道。
“宫中就是你住的地方,还要到哪里去?”拓跋演沉声问道。
“……”萧妙音红眼望着他好一会,拓跋演原本以为她酒醒了,谁知她双手一抬掩面就往旁边一躺,“你欺负我。”
萧妙音一双眼睛红的和兔子似的,她嗓音带着哭后的嘶哑。
要是在现代,她想走就走,就算和老公过不来,大不了离婚走人,真的下定决心了哪里还有办不成的事,谁也不是离开谁就活不了。
可是这会皇帝不开口,她连离婚都没有半点可能啊。
“……”拓跋演瞧着萧妙音红眼的模样,叹了口气,看向外面守着的中官和女官,“你们都退下。”
得了皇帝这么一句,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天子喜欢三娘子,哪怕三娘子这么胡搅蛮缠也不见天子有甚么发火的迹象,但是对着他们那就不一定了。
内殿中所有的人都退出去,宫人们还将帷幄放下来,方便里头的两人说话。
“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萧妙音瞪着床上的承尘,突然开口。“一个个那么多女人,也不怕得病。”
“噗——”拓跋演原本正在喝水,听到她飞来这么一句,差点就把喝到口里的水给呛出去。
“……你们笨死了。”萧妙音从床上翻身起来,拉住拓跋演就开始青少年生理知识科普。
她喝醉了头脑昏昏沉沉,什么病什么交叉感染,说的拓跋演一张白皙的俊秀脸蛋白中投青。
这种事没人和他说过,更加没有人敢。哪怕教导他人事,也是事先给他一卷春~宫图,然后东宫派来年长的宫人。
他知道萧妙音爱捻酸吃醋,干脆连宫人都没要。
不过她明明一个妙龄的小娘子,也是养在宫中的,怎么对这种风月之事知道的这么多?
“你从哪里知道的?”拓跋演双手拿在面前脸色酡红的少女肩上,双目微微眯起。
“书卷上看到的呗~”萧妙音傻傻笑,“看到没有,叫你们这些臭男人有那么多女人。”
拓跋演想要扶额叹气,萧妙音这句话可是把燕王也一块儿给骂进去了。
“其实也不好哇。”萧妙音抓过拓跋演的手,轻轻咬了一口,和只猫似的,“不觉得那些人很可怜吗?要是有了孩子,会被处死的!”
“……”拓跋演眉头蹙起来。
萧妙音这说的是实话,宫中规矩立子杀母。若是妃嫔生下皇长子,那么皇长子会被立为太子,而生母会被赐死。哪怕赐死之后会被追封皇后,可是人死万事空,一个追封的皇后有能怎么样呢。
“你们这样笨蛋男人,笨死了。”萧妙音玩着拓跋演的手喋喋不休的开始吐槽,“真以为女人会为了孩子不顾一切啊,常言道百样米养百样人呢,有几个妃嫔被处死是心甘情愿的?”
拓跋演心中一紧。
生母当年被赐死的情形,他多少都听过一些,何况还被记载在国史里头。他的那位生母痛哭不止,和家中兄弟一一告别,在中官的不耐催促下,才哭泣赴死。
这些想要知道并不难,而且再往前翻,那些妃嫔的反应几乎是大同小异,就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的。甚至还有鲜卑妃嫔与儿子铤而走险,为了活命干脆杀掉皇帝。
“……”拓跋演抬眼看着萧妙音,萧妙音容貌柔美,比起北方女子的浓艳,更多的是江南美女的轻柔。不管是长相还是性子,都和太皇太后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他手指轻轻揩过她的脸颊,她却反口一咬,差点就咬住他的指尖。
这是真的喝醉了。
生母当年可有可能不死的,毕竟阿爷已经向太皇太后请求废黜先祖留下来的规矩,可惜太皇太后以祖制不可废为由驳回。
其实其中的道理他也能明白,太皇太后原本靠着的就是皇帝养母掌握朝政,若是生母活下来,这个权力势必会流到生母的手中。
在皇宫中,礼制都没有血缘好用。
“你还真的说对了。”拓跋演想起自己幼时见着别的弟弟姊妹都有母亲,就他一个人没有。他那会年纪虽小,但也懂的自己为甚么没有。
偶尔私下里也想过,要是自己不是太子,是不是阿娘就能活下来了。
可是世上哪里有这么多如果?
只要有皇长子,那么这样的惨剧就一定还会有。那些女子的命在东宫的眼里不值得一个大钱。
“阿妙……”他把那个还在犯糊涂的少女拉过来抱在怀里。
萧妙音喝上头了,浑身发酒热,难受的很,被他这么一抱更是难受。她开始哼哼唧唧的想要在他身上找出一块凉快地方来。
结果换来的是拓跋演体温飙高。
萧妙音嫌弃的把拓跋演推了推,身上这么热还要抱着她不放,简直讨厌!
拓跋演抱紧了,这会阿妙正醉着,他就算想要做甚么也不能挑这个时候。
“我们以后生个孩子好不好?”他低声问道。
“……”萧妙音在他怀里疑惑的蹙眉,她努力的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不过她拒绝的十分干脆,“不要!”
“为何?”拓跋演问道。
“我怕死。”萧妙音努力的严肃起一张小脸答道。然后她又转过头想想,“这会生孩子不好,会难产的!”
拓跋演松了口气。
妇人生育过早,会母子都会有危险,甚至母子统统殒命。
他也是觉得还是等她再长大一些才保险。毕竟因为产子而身亡之事在贵族中丝毫不罕见。
原来她只是怕,并不是不想。
“阿妙中意我么?”拓跋演瞧着如今的萧妙音呆呆的,基本上都是在说实话,他起了心思,将她圈在怀中低头问道。
“中意啊。”萧妙音答得飞快,没有半点迟疑,“你长得好看,而且身材好。”说着她手就在拓跋演胸上摸了一把占便宜,“而且还是皇帝,怎么会不中意。”
她这话没骗人,拓跋演人长得俊秀高大,这外型哪怕放在后世都是十分出色的,何况他还对她那么好,她会喜欢也很正常啊。
“……”拓跋演听到后面那句有些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他只是抬起她的下巴,低下头去,任凭她口中残留的那点桂花香渡到他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