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那人那事(二)
方才李冬在店里帮忙的时候,就有人说商业街上出了人命案。尸体那叫一个惨,见到的人几乎都吐了,有个老头吓得心脏病都犯了。那人还说,镇上最近已经有几起失踪案发生了,也不知与这离奇的命案有什么关联没有。
还有人说,备不住是什么吃人的精怪,说不定是‘吊水壶’上下来的蛇精。不都说,国之将亡必出妖孽吗?又说2012没世界末日,说不定只是推迟了几年云云……
他们侃得不那么靠谱,但却有很强的故事性,那是相当引人入胜。李冬本就好这一口‘神头鬼脸’的故事,现在才会好奇地对刘涟开口。
提什么‘生呀死’、‘尸体’什么的,刘涟的脸色就是一变。“没有啊,那边围得风吹不尽水泼不进的,我哪儿看去?!”她丢开李冬的胳膊,拎着年货进了李冬家的店门。
李叔叔果然还在店里等着她呢,又不好意思地寒暄了一下,就跟着他的车回了村里,打定主意短时间内不再来镇上了。只留下李冬一个人气闷——过了快十年了,这死丫头还是这么讨人厌!
李冬对刘涟并不是那么不熟悉,毕竟从小就见过,上学又同过班,还曾经……被表白过。
其实在他曾经的思维定义里,刘涟是个爱撒谎但是大家却都离奇地喜欢的臭丫头。她得天独厚地受人喜爱,仿佛无论做了什么大家都仍然喜欢她,不用像他一样努力,不用像他一样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同那么拼命学习。
她可以轻易得到一切。
而这样轻易地得到,也不懂得珍惜,还那么爱显摆……
他没想过她会对他表白,但这是一个很好的‘报复’的机会。他是唯一一个对她‘弃如敝履’的人,他乐于对她视而不见、冷言冷语,他要让她看看,世上也是有人不这么喜欢她,甚至是讨厌她的。
他小气巴拉地挖苦她的名字,叫她‘榴莲妹’、‘臭大姐’;让她闪远点,别烦他。
然而没过多久,刘涟就真的消失了,听说她们家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他当时挺后悔的,拒绝就拒绝,很不该说那么难听的话。还是男人呢,这么做气量也太小了点。
而后的许多年,他顺利的毕业,考上了北京的一本大学。褪去了少年的顽皮不懂事,成为了成熟可靠,真正可以顶梁立户的男子汉,成为父母眼中的好儿子。
她却又再一次出现了。
李冬点起一颗烟,站在店门口抽了半晌,“死丫头!”他笑了,在马路牙子上碾灭了烟头。
于是第二天,刘涟在小卖部帮忙的时候,就见这家伙臭着一张脸上门买酒来了。
昨天刚回去的,现在小年儿还没到,这家伙怎么又回来了?
刘涟本来还很高兴,昨晚上她对系统里的资金进行了一次规划,留出了下一次穿越时可以用的钱数,把剩下的又交给了爷爷——索性先把那些有利息的,急要钱的外债都还了再说。
刘老爷子吓了一跳,怎么孙女之前给了两万,这出去转了一天花了不少,现在又拿回来这么多钱呢?
他迟疑了一下,也没敢问什么。
孙女的性格他懂,很多事可以用些手段,但是却还是有自己的行事准则的。那些不好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做的。在她心里没有破罐破摔这回事,用她的话来讲“都已经这么倒霉了,怎么还能亏待自己呢?”
所以他不问。
刘涟也明白,所以也没解释。
爷孙俩都沉浸在‘成功还债’的喜悦之中,直到李冬上门来。
“拿两瓶‘庄稼院’,”李冬装模作样地看看货架,又挑了些炒花生、火腿肠之类的下酒物放在柜台上,状似不经意道:“后天同学聚会,你来不来?”
“同学会?”刘涟把东西给他装在兜里递过去,“我又没把高中念完……”
“是初中同学会。”李冬把她的话又堵了回去,“这么多年没和大家见过面了,你会去吧?我这两天住爷爷家,到时候一起去也方便。”
他这样自说自话把事情敲定就走了,刘涟也没好意思说不去。其实她不想去的,按说当初和初中同学们相处得都很好,但是自从她家出事之后,很多人却……
再说,她一个高中辍学的,怎么和人家有学历、有正式工作、或者已经有家有业的人愉快地玩耍呢?
刘涟就是自卑了,再加上聚会上肯定有几个不想看到的烂人,她就更不想去了。过去的朋友可以私下联系出来聚聚,但是见到有的人,只能让大家觉得心情烦闷。
算了,见见就见见吧!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外地不回来。她现在有了系统,只要还清债务,她的人生就重新开始了!
想过这些,刘涟的精神重振了,把自己的衣服都倒蹬出来,一件件比一件件试。人配衣裳马配鞍,输人不能输阵嘛!
最终把那件从香港‘穿回来’的长袖裙子配了打底裤并一件g2000的羊毛混纺短外套,又配了一件她现在最新最好的羽绒服。
“我们家的闺女就是漂亮啊!”刘涟正照镜子呢,刘得贵就进屋了。“怎么,听说要和李家三小子出去?”
“是去参加同学会来着……”虽然明知道没什么也不可能有什么,但是听自己父亲把她和李冬的名字牵扯到一起,她还是会脸上发烧。“都快十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们都还好不好。”
“同学会啊?”刘得贵闻言上下打量了自家闺女一番,“你也不说给自己多买点漂亮的新衣服穿,羽绒服还是前年买的……你这年纪也该好好打扮打扮才行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手里却多出了一个木头小盒子,递给刘涟道:“哝,这是你妈妈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当初什么都卖了就只剩这个,说是祖传的。你先戴着出去,别让人家小看了。”
刘涟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条金项链!但是以前她却从没看妈妈戴过,甚至从不知道这条项链的存在。这绝不是她忘了的缘故,因为这条项链真的很美,如果见过她是绝不会忘的。
虽然股很细,但是金丝拧成的花纹却异常美观,精巧得仿佛仙女织就一般,决不是一般机械凝注拧造出来的大路货。下面一颗小小的吊坠,没镶玉也没镶宝石,而是一小颗通体浑圆的金坠子,倒显得可爱非常。
要说这坠子又小项链又细,融了都不及人家一个金溜子的量,可是却处处透着不同寻常。
刘涟看着这项链,再想想从未见过妈妈的娘家人,再想想妈妈去世前乡亲的一些风言风语,倒是坐实了她心中长久以来的猜测——妈妈当初应该是和老爹私奔回来的。
刘涟的妈妈虽然家里外头都是一把好手,做起家务事和农活儿都和村上的老娘们一样擅长。但是无论是长相还是身量,她都比一般的东北农村妇女显得精致秀密一些,文文气气的,从不会跳着脚和人高声大气,倒像是个南方水乡人的样子。
小时候别人家都在爷爷姥爷家两头儿拜年收双份压岁钱,但是刘涟却从没见过一个舅家人,家里人也从来不提这回子事,提起来也多有避讳。刘涟经常想,如果妈妈家是绝户了的,也不该这样避而不谈,忌讳起来才对,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让她不想说。
最后她妈妈病危家中欠债太多的时候,她也想问舅家的情况,看看能不能让舅家帮忙想想办法。因为就算当初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人命关天之下,求他们帮一把应该也不会完全袖手旁观。但就算是那种情况下,她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仿佛知道刘涟想问什么似的,刘得贵咳嗽一声,站起身来道:“在意着点,这是你妈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念想了。回家之后可还得给我,等到我啥时候两眼一闭就都归你。”他说完就出去了,并没有给刘涟开口的机会。
刘涟看看晃动的门帘子再看看手里的项链,不由苦笑,“这么神秘……难道以后还能告诉我,我有个老姨叫小青不成?”
李冬非常准时,第三天一大早上就到了刘家接人。刘涟不喜欢自家爷爷爸爸和叔叔揶揄的目光,特别是在李冬面前。她总觉得这像是把她长久以来隐藏的心思都暴露出来了,羞耻感让她发窘,脸一下就红了。
然而李冬就好像毫无所觉似的,没做出任何表示或反应,特别是她一直担心的——讨厌或是嘲笑的反应,完全没有。
这让刘涟不由松了口气,心底也升起了小小的希冀来。她和他,会不会有可能呢?
以前她想都不敢这样想,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她心中充满了自卑。她不认为自己不优秀,也不认为自己不漂亮,但是她决不能用自家的麻烦去带累别人,任何人,更何况是她喜欢的人。
但是现在,不是都不同了吗?
现在的刘涟,更加自信,也满怀着希望。
但这希望,在到达了同学会现场的时候仿佛一只被摔破的杯子一样碎掉了,让她的心被紧紧一攥。
前文说道,在曾经刘涟十六年的前半生之中,因为她的‘异能’,周围就没有不喜欢她的人(除了当时的李冬)。但是这样并不意味着她不会接收到负面的感情信息,不会被人讨厌。
打个比方,这buff加成只能给她和陌生人之间的好感度单方面加20%,这之后会成为朋友还是敌人,还是要看后面的相处以及对方的心理状态了。后续好感度增加还是减少,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当初刘涟在班上属于小班花级的风云人物,受人欢迎,家境宽裕,长得不错,学习也还好,所以花花轿子众人抬,倒是和谁都融洽。但是从高一家里出事之后,情况就有了改变。
很多人都有‘对别人跌下神坛喜闻乐见’的畸形‘从众心理’,刘涟家突逢变故辍学离开,也是有偷着幸灾乐祸的人的。
并不是说她们有多讨厌刘涟,只是与她算不上朋友,也对之前她的情况有些嫉妒而已。把曾经‘比她们强’的人踩在脚下,比她过得好,会让她们更舒服。
刘涟这几年回乡不是全然没有见过自己过去的同学,也不是没有听过那种酸酸涩涩、完全没有任何诚意,反而带着几许‘喜气’的唏嘘和感叹。这些都是完全没有价值,没有感情,只会让刘涟觉得自己是被‘廉价’地消费了——用那些虚伪的同情和关心。
这不但让她难堪,也让她更觉得自己的‘天赋’绝非好事。看吧,这十多年,她以为所有人都是她的朋友了呢!但结果呢?用‘异能’得来的,根本不是真的!人心,最终还要人心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