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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气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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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昨夜那张挂着白色蚊帐的大床,就在昨夜阿祖坐过的地方,四条重叠纠缠的腿悬挂在床边,上面的是杨茂德昨夜新换的黑色细棉裤,下面青绿的肥腿裤子露出瘦细的脚踝,一双绣着红色梅花的圆口带袢儿的小布鞋一下一下磕着床腿。

“春儿、春儿。”男人低低急促的呼喊着:“给我,快,给我。”

“少爷莫急。”透过白色稀疏的蚊帐阿祖见她侧头往门口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开口依旧是不急不缓柔柔的声音:“就给你哈。”

阿祖气急的冲进去,将竹蓝重重往桌上一顿,也不管里面酸汤歪斜沿着桌面流淌,屋里顿时蔓延开了一股淡淡的醋味。

用力将杨茂德从女人身上推开,就见春儿平躺着,双手举过头顶握着一只土黄色的旱烟杆,刚刚杨茂德应该就是拼了命伸手想要拿这个东西。

“你怎么在这里?”阿祖也不想自己一开口就是浓浓的醋味:“我早上说了午饭我会送过来。”

春儿瞌下眼睑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悠悠起身,低这头柔声回答:“我来收少爷换下的衣裳,看到少爷在床上打滚,难受得很哩。”

“你、、知道他为什么难受?”

春儿微抬头嘴角翘翘:“我跟少爷从小一起长大,少爷有事咋个会瞒我?”

阿祖上前一步从她手里夺过旱烟杆,黄铜的烟锅锅里填的不是膏状的烟土,而是碎碎的像枝叶碎片的东西,她疑惑了一下:“里面是什么?”

春儿站起身从她手里拽烟杆,黝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了阿祖片刻才答道:“生鸦片。”

阿祖一听就炸了:“你不知道他想戒烟?你还拿这种东西祸害他?”

春儿退回床边把手中的旱烟杆对着杨茂德晃晃:“这是少爷想要的啊,少爷想要啥,春儿就帮少爷拿啥,春儿咋个会看到少爷难受不管?”

阿祖冲过去想要抢夺,农家少女的动作却十分敏捷,干瘦的手掌推搡着阿祖,眼里带着阴璨璨的绿光,只片刻阿祖白皙的手背上就留下了几道红红的划痕。

看着两个女人撕扯,意识模糊的杨茂德无力爬起来,只有渴求的目光追随着那上下挥舞的旱烟杆,嘴里继续嘟囔的低喊:“春儿,春儿,给我,快、、。”

阿祖心里一疼,用力将钳制自己的春儿向后一推,让她跌坐到床上,转身蹬蹬蹬的下楼跑去,气息不匀的春儿带着嘲弄的冷笑,从窗口看着那粉色的背影飞快的穿过罂粟田跑远,这才回到床边先摸了摸杨茂德被冷汗湿透的脸颊,低声说道:“少爷,春儿帮你点烟哈,春儿喜欢看到少爷抽了烟过后,满足得像个偷嘴猫儿的样子。”

桌上新换的蜡烛被点燃,春儿举着旱烟杆凑到火上深吸了几口,有苦涩恶心的味道从烟管里传出来,春儿难受的咳嗽了几声,片刻嘴里的味道消散留下少爷身上常有的淡淡冷香,她嘴角嚼着笑容再凑过去用力吸了几口,看着烟锅里亮起红色的火星便停手,转身回到床边。

“少爷,你看看,还是春儿好吧?”她柔和的声调里夹着掩不住的轻笑:“来,抽这个,抽了就不难受。”

杨茂德像是在沙漠里突然看到绿洲的旅人,饥渴的将嘴凑上去,还没等他吸一口,那鱼形的烟嘴又突然离远。这是春儿听到蹬蹬上楼的脚步声,她收了手重新从床上站起来,这次出现在门边的,除了跑得面红耳赤的阿祖,还有跟在后面铁塔一般的伍哥。

阿祖一进房门便闻到了罂粟特有的味道,再看看桌上的蜡烛和春儿手中袅袅青烟的旱烟杆,顿时憋了几天的无名火冲上头顶,两步跑过去甩手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春儿脸上,看着女人踉跄一步,被打的斜向一旁通红的脸颊,莫名的快感从心头滑过,真是解气!

春儿像是被打蒙了,半响都没回过脸来,一向梳理得顺滑的发丝又几根从头上滑落,耷拉在红肿的指痕上。

跟在后面的伍哥也被吓掉了下巴,这看起来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少奶奶咋这么大火气哩,干咳一声问:“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还没等阿祖开口,春儿掩面嘤嘤的哭着:“少奶奶,你咋这么心狠?少爷难受哩,你不帮忙还不让旁人帮忙?”

“呸。”阿祖见她又要装柔顺的样子便是一阵恶心:“你要帮忙?是不是看到别人生病,帮忙灌了毒()药让他早死也是帮忙?”

“少奶奶咋这么说哩?我咋能害少爷?”春儿一听嘤嘤的哭得更起劲。

阿祖从她手里夺了旱烟杆在床板上磕熄,然后丢给发呆的伍哥:“看好这女人,有什么事等你家少爷熬过去了再说。”

伍哥看看蜷缩在床上不时抽搐的杨茂德,再闻闻旱烟杆里残留的生鸦片味道,脸色变了变:“少爷这是、、戒烟?”

阿祖面容露出几分疲倦:“恩,昨晚好不容易熬过去一回,今天差点被这个女人坏了事。”

伍哥拧起眉,他跟着少爷有三、四年了,居然都不知道少爷抽大烟:“老爷晓得不?”

阿祖摇摇头:“瞒着家里人呢,就这么偷偷摸摸的戒了,省得大家担心。”

“春儿,你啥时候晓得少爷抽大烟的?”伍哥闷闷的问:“这东西害人得很,你咋也不劝劝少爷?”

春儿依旧捂着脸只是哭泣的声音小了些:“啥子害人得很?少爷说少抽点莫啥,我也晓得这东西值钱,但是这不是自家做的?又不是抽不起,啷个要少爷受这种罪?”

“狗屁。”伍哥吊高声音:“抽这个东西就是祸害人,抽了要得病。”

这回春儿不捂脸了愤愤的瞪着伍哥:“少爷啷个会弄些害人的东西?杨县长屋里大儿子还不是也抽?孙保长都六十多了抽大烟还不是好好地?”

“好个屁,那个孙保长廋得跟猴样,爬个坡喘得扯风箱。”伍哥赤红着眼对她吼,看到她脸上肿起的五道指印,把脸都扭曲变形,到底缓了缓语气:“你信伍哥,这东西真地抽不得。”

“不要你们管!少爷说要抽,我就帮少爷。”春儿跺脚哭道然后捂着脸跑了出去。

连续两次硬抗烟瘾发作,杨茂德耗费了很多精力,等昏沉沉的再次清醒已经是太阳下山的六七点钟,睁眼就看到守在床边的伍哥,他愣了会儿低声嘀咕道:“这个婆娘。”

“醒啦?”伍哥脸色难看:“少奶奶走的时候给你找了换洗衣服,那边保温瓶里也打了水,你先洗下子?”

杨茂德出一身汗正难受,点头说:“先倒水把我喝。”

伍哥一掀桌上盖着的竹筲箕:“喝汤,少奶奶中午熬的海带丝酸汤。”

两个男人沉默着各自收拾,杨茂德看到伍哥拉长的脸心底里却有些松快,先前春儿拿生鸦片给他抽的情景还模糊的有些印象,他心里不愿,但那烟瘾像是把他的魂儿,硬生生从身体里挤出去了一样,做的事情跟想做的事情完全相反。

看到阿祖哭着从屋里跑出去那一刻他心底空落落的,他有种感觉如果阿祖不回来,这烟怕是戒不掉了,最后那个女人回来了,他就恍惚的看到她给了春儿一个耳光,后面的事情便再不记得。

已经凉透的薯泥煎焖子依旧香甜,配合着微酸开胃的海带汤,杨茂德有再世为人的感慨,看着伍哥坐在桌边愁眉不展的样子:“马医生说就开头难熬,两个月不碰就能彻底戒掉。”

“啥时候的事情?”

“你来之前。”杨茂德擦擦嘴:“这事别再让人知道,我怕爹抽我哩。”

伍哥大手一拍桌子:“抽也活该。”

杨茂德轻笑两声:“要不这几天你来盯我,熬过去就莫事了。”

“你忘了二十的时候要送油?”伍哥问:“你这个鬼样子能去镇上?”

杨茂德挠挠下巴:“让我堂客去,你帮忙盯到。”

伍哥点头:“少奶奶是个稳重的,她打不过春儿晓得来喊人。”

“春儿也莫得坏心。”杨茂德叹口气:“我抽大烟的事情就只是没瞒她,看我不好过,她也是真的想帮忙。”

他虽然这样说,但又想起春儿举着旱烟杆不让他拿,引得两个人滚一堆,压在身下的少女曲线提醒他,这个女子已经不是他印象里干瘪干瘪的黄毛丫头了。

晃头晃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事情,看看外头的天色:“你不先去大院吃饭?”

伍哥展展手臂:“不用,少奶奶说回头送来。”

杨茂德看着桌上空空的盘子吧嗒嘴,对晚上的饭菜有些期待,但心思混乱的阿祖却没心情做晚饭,今天依旧是茂兰掌勺,清炒黄瓜,凉拌蛇豆,嫩辣椒秧子炒菊花脑,汤水是空心菜汤。

饭桌上杨老爹无精打采的扒拉米饭,茂兰见不惯他拖拉的样子,便狠狠捞了两筷子黄瓜片到他碗里。

“你要学幺妹子挑嘴哩?”

茂梅嘟嘴:“啷个又说我?我就是中午吃撑了,现在不饿。”

茂菊叼着根蛇豆幽幽说:“不饿就莫吃。”

阿祖泡了半碗菜汤几口吃完站起来说:“我送饭去。”

杨老爹赶紧点头,茂梅也笑道:“不着急回来,就这几个碗我自己洗就行。”

对杨老爹的说法是杨茂德跟伍哥在后头清理前些年攒下的罂粟壳子,除了割汁熬膏,最后熟透的罂粟还能取籽和剥壳。罂粟籽,又名御米,无毒被广泛用于调味和中药,据说有非常高的营养价值。而罂粟壳也是一味中药,一般的中药房就会收购。

收割下来干燥的罂粟株被堆积在一楼的小房间里,这后院里,除了特定的四五个人以外别人是不许进入的,这加工罂粟籽和罂粟壳的工作也是由这几个人来做,不过比起烟土来说这些蝇头小利杨茂德不放在眼里,所以堆放就堆放着吧,除了房里没地儿放新收割的罂粟时才会花时间去处理一次。

杨老爹也不多问,他也以为自家儿子是在躲新媳妇哩,要知道先前他大伯说这门亲事的时候,杨茂德是死活不愿意的,虽然他不知道最后是如何被说服,但整个婚礼准备到成亲日子他都神情淡淡的,没有新郎官该有的喜气。

如今能让新媳妇送饭这就是倔牛要转头啊,呵呵,看来抱大孙子的时候不远了。

、、、、、、、、、、、、、、、、

杨家小剧场

夜里阿祖和杨茂德都窝在被窝里看书,阿祖看的这本是带着黑白照片的外国人写的中国游记,

照片是在北京的街头拍摄的,一辆停靠在路边洋气的四轮豪华马车,一个燕尾服的男人扶着一个蓬裙的外国女人正从车上下来,另一边是中国老式两轮马车从不远处路过,车上坐着的人都转头看着那个洋女人。

阿祖从被窝里钻出来指着图片问杨茂德:“哎,你说为什么国外的马车都是四个轮子,而中国的马车都是两个轮子?”

杨茂德被她晃得不能继续看书,便扭头敷衍的看了一眼:“这都不知道?”

“因为中国人聪明,省下的两个轮子还能再做一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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