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油铺计划
杨茂德没有参加最后的行动,二十一号跟着送油的队伍一起回了杨家大院,回来的人里面连伍哥他们也都在。四疯子彻底选择了自己的站队,米鸿润奋起挣扎自己的人生,只有杨茂德觉得现在的平静生活甚好,甚至可以说难能可贵,离开妻儿的这些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能赶紧回去,回那个山坳里的大院。
等终于到家后,看着阿祖瞪圆眼睛有些惊讶又满是欢喜,杨茂德心底一热几步上去便把她用力的搂在怀里,好一会儿屋里响起提醒的咳嗽声,阿祖才想起茂兰还在屋头哄娃儿哩。便戳了戳男人的胸膛提醒他放开,茂兰很少看到性格冷淡的大哥这样失控,于是将头埋进娃儿的小棉被里闷笑,引得小娃儿不满的哼唧了几声。
杨茂德放开阿祖走过去看娃娃,已经满月的小娃明显大了好几圈,红皱的皮肤变得白嫩光洁,眉开眼舒头发和眉毛开始转黑。
“给你抱会儿?”茂兰见他只是来回打量便小棉被往前送送。
杨茂德赶紧阻挡:“我先洗澡去,脏得很。”
等杨茂德洗了澡出来,茂兰已经有眼色的出去了,阿祖轻轻拍哄着小棉被,杨茂德伸脖子看看:“睡着了?”
阿祖点点头拿了干毛巾帮他擦拭头发:“都办妥当了?”她不知道外面那么多弯弯绕绕,问的是跟米家的关系都处理完了?
杨茂德也不想瞒她,便抓了小手拉她在怀里坐下靠在她耳边把事情讲了讲,阿祖震惊于后续的发展半响才问:“米鸿润靠得住吗?”
“靠得住有靠得住的用法,靠不住有靠不住的办法,刘圆慧背后有聪明人米鸿润蹦跶不起来,我就是有些担心四疯子,这娃跟刘圆慧混久了明显受了影响。”杨茂德叹口气:“不过算了,这事一出大伯肯定会把他带回去,在县城里头他也翻不出花来。”
“你不是说国党已经发了声明说以后再没有剿共军事了吗?连参加游()行的茂莲都放出来了,四疯子的事情就算最后被大伯晓得了也莫事吧?”
杨茂德默然的抚摸着阿祖细软的头发,虽然国党迫于政治孤立而发表妥协声明,但是从杨县长到现在也没接到取缔先前清剿文件的通知,便能嗅出其中的机锋味道来,他现在已经不对所谓国()共合作抱什么希望了,只期盼这个同盟体最少在祛除小鬼子之前不要崩溃。
大家提心吊胆的关注着事情的后续发展,一直等到五月里头才有消息传来,王崇明带的清剿部队在燕溪沟中了埋伏,王队长横尸当场王崇明下落不明,带去的一个排只活下来的只有五人,其中就包括后来投靠王崇明的米鸿润。
不过他也受了重伤在医院里躺了足足半个月才勉强能下地走动,等他稍一好转便被王军长派人带回县城去了,杨茂德本以为四疯子也会被召回去,但是等到五月送油的时候却被告知,除了留一份生活费给四疯子,其余的钱依旧送往县城。
半句都没提要把四疯子弄回去的话,饭桌上四疯子摇晃着酒杯:“老头子当然是喊我回去了,但是我要是真拍拍屁股猴急的跑回去,肯定招人怀疑,老王八蛋的人可还在镇上盘查哩。”
“老头子打着关心我的名义喊我回去,我当然是非暴力不合作,装也要装足样子。”
杨茂德舒了口气:“看来大伯没怀疑这事跟你有关。”
“怀疑?”四疯子拍着桌子大笑起来:“老头子根本就晓得这事是我做的,打电话来头一句就是,喊我自己把屁股擦干净,不然就跟我三姐一样。”
“茂莲咋了?她不是放出来了?”
四疯子往后一靠漫不经心的说:“送走了,说是去重庆的一所高校进修顺便在那边出嫁,我老娘兴致勃勃的说给她订了个好婚事,政府高官的儿子,死丫头享福去了。”
杨茂德心里黯然了一下,想起有一回晚上出去撞到她和一个戴眼镜的廋高个,在昏暗的街角啃嘴巴,后来经介绍知道那是大伯给她请的家教,教钢琴的。
到了县城杨茂德被杨县长叫进屋头去盘问,可是他比四疯子聪明多了,装傻充愣的技术也比四疯子娴熟,最后杨县长也拿不准他在这件事里头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只是含蓄的警告他安分一些。
出来以后遇到了杨茂泉,说起老生常谈的借钱事情,杨茂德乘机问起新长街上的铺子,杨茂泉低眉塌眼的说:“你也晓得我拿着铺子也算是转租的转租,还有一年零三个月到期我只收一年的租金一万,但是到现在还没租出去。”
“贵了吧?”其实也不算贵,要知道在老长街的菜市租个两层的铺子一个月也得五百多。
杨茂泉苦笑一下:“那倒不是,现在外头越来越乱,好多地方的货物都开始实行管制,听商行的管事说这个叫投资大环境不好,现在县城里头关铺子的比开铺子的多。”
杨茂德倒是看中了他那间烟铺子的位置,从旁边的小街进去就是县城最大的菜市场,也许并不如旧长街那边的老码头菜场人气旺,但是如果在这里开一间粮油铺子,却是新市场上独一无二的。
没错,杨茂德想要开一间粮油铺子,就像梁家的铺子一样,杨家的油坊不是不能产更多油,只是玉山镇上的销量有限而已。往巴中县城有些远,但是现在有了从玉山到巴中的邮政车,给些钱让他顺便捎货是可行的,也不用把油送到玉山,从双凤的路口搭车还能节省不少时间。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生意要是做到县城,靠杨县长一家近了肯定会三天两天来蹭便宜的,为这事杨茂德也曾经愤愤不平过。那时候杨老爹还没把往县城送钱的差事交给他,每三个月县城就会派车下来接杨老爹,一辆有些老旧的福特小汽车,那时时县城里唯一的一辆汽车。
杨老爹总是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乐呵呵的坐车走了,杨茂德却私下无数次的撇嘴,把送去的钱攒起来,他家都能买车了吧?看着自家每个月收入的一大半要交给别人,而这些人不过是一年难得见一次的亲戚,杨县长一家在杨茂德心中的地位是蚜虫、寄生藤。
当然随着年龄增长和眼界的开阔,他慢慢已经能理解权和钱的交易,再说了杨县长和杨老到底是没有分家的兄弟,杨茂德另可这样供养着让他一家住在县城里头,也很难想象和他们在一个大院里和平共处。
现在把店铺开到县城,跟和杨县长一家比邻而居有什么差别?这就是杨茂德这些年来一直犹豫的原因,最有可能的发展是杨茂德辛辛苦苦开了店,最后落到杨茂泉手里,他只能作为一个供货商存在,而且很可能是被长期拖欠货款的供货商。
“你老哥我这几天连政府大院都不敢去,班也不上躲在屋头装病,再过几天估计就要真病了。”杨茂泉可能是生平头一次这么狼狈,前两天杨县长难得的说了句生病就赶紧去医院,光是躺在屋头啥时候能好,结果把他吓出一身冷汗,连饭都让堂客端进屋头吃。
杨茂德摸摸下巴:“也不是我不帮忙,你也晓得我家虽然说是我当家,但动用大笔钱款老爹哪能不过问?他晓得了,大伯还能不晓得?”
杨茂泉也知道是这个理,叹了半天气到底不死心的说:“你有多少私房钱?要不你先把弟妹的首饰当了,借钱给我周转周转。”
“我家就我一个独苗,我用藏私房钱吗?”杨茂德心底里冷笑:“你要真是想用钱,我就帮你到我朋友那里去借些,但是先说好,是别人的钱所以最后总是要还的。”
杨茂泉像他老爹有些死要面子硬逞能的味道,但能力又不如杨县长所以常常落入瞎逞能伤了肾的境况,杨茂德跟他堂兄弟二十年倒是有些了解,便接着说道:“你也晓得我认识的人不多,小商小贩的也比不了你的朋友,所以最多也就能借到三万左右。”
“三万也行!”杨茂泉现在是连蚊子飞过都想收费,别说三万就是三千他也伸的出手。
“你听我把话说完。”杨茂德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你上次不是说还差四万缺口嘛,剩下的一万我也能帮你补齐,只要你那间没租出去的铺子。”
“你跟你的朋友再续签三年,房租一年按照一万算,先拿一万给他剩下的三年每年年头就结算给他。”反正到你嘴里是不用指望吐出来了,杨茂德计算着就当自己预支了房租。
杨茂泉对算账也许不敏感,但是说道抠钱却反应迅速:“你拿铺子去干吗?”
“做生意啊。”见他还要追问便摆摆手:“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反正我老爹和大伯说好了,又没分家有啥收入也要四六分账。”
说着便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说:“现在我说的才是重点,既然铺子开到县城里头,大伯肯定是要过问的,这时候你要出面说管这摊子事盘账。”
杨茂泉茫然的摇头:“我才不想管,你喊我拉拉关系还可以,账目上头我是拿擀面杖吹灶孔----一窍不通。”
“你不想管那你想不想还账?”杨茂德拿眼睛唆他。
杨茂泉见杨茂德出面承担了这事过后,他还真就没想过再还账的事情,但这话不能当着杨茂德说便干笑了两声,杨茂德清楚他的小算盘也不点破便接着说道:“不让你真管,就是过一过手,这样才能截留一些下来把账还清。”
三万块钱可不是小数目,杨茂德自然要想办法弄回来,再加上手头捏着杨茂泉的把柄,粮油铺子的事情他也能遮掩一些,他可是没忘记二堂姐嫁的方家也是县里的商户,按照大伯娘的性格让女婿来插一脚也是能的。
杨茂泉盘算了一下,马上能弄到钱就能把账还清了,而自己要做的不过是挂个名,最重要的是等把账抵清了,这还是条弄私房钱的门路。
于是他点点头,又叮嘱了一句:“多少给你老哥我留点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