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风雨中的大江水
离开上秋四十天,好像除了成叔胖了那么一点,其他的都没什么变化。
不过要是算上柏家的话,变化还是有稍许。
薛柔出院了,据说已经成功地控制了癌细胞。
现在的医学还真是发达,但薛柔并不这么想,她的好转是从高僧超度过苏红缇的妈妈后开始的。
对此,苏红提一点儿都不想做出评价。
薛柔的事情真的是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从没有想要报复薛柔的心理,更从没有诅咒过薛柔不得好死之类的,但也从不会关心。
就像她在尼泊尔时,薛柔采取的态度一样,不管不问不关心。
有关于薛柔的事情,不是柏追告诉她的,而是柏新立。
苏红提几乎是才下了飞机,就接到了他的电话。他打电话的原因,是薛柔要请她和江韶光去柏家吃饭。
苏红提的第一反应是婉拒,柏新立说了一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薛阿姨刚刚度过了一个大劫,她是真心在悔过了。不是请求你原谅,而是请你配合一下,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请你看在柏追的面子上。”
苏红提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她妈妈得肺癌时的痛苦,想了想,从在国外带回来的一大堆衣物中随意挑拣了三样,这是送给柏新立、柏毓和薛柔的。
至于柏追的礼物,那是早就挑选好的,可以说,那件衣服本来就是为他而买。
就因为要给柏追买礼物,中间还有一段小插曲。
那是一套白色的西装,是“尊”在米兰时装周上展览的主流产品。
一开始,江韶光以为是给他买的。
“想要俏,一身孝……我可不穿白色的衣服。”
“又没让你穿,我买给柏追的。”
“哼……”某人脸一拉,转身就走。
苏红提追了好长一段路…追不上,只好在后面大声喊:“不是说好了,你的衣服全部由我来做……你气什么气啊!”幸好是在米兰,听不懂中国话的人多。
而江韶光……有了这句话,当然就不会再生气了。
所以说,在女人的面前,男人啊又小气又幼|稚。
休整了三天,回国后的第三天晚上,苏红提和江韶光驱车到了柏家。
柏新立还为江韶光放了挂鞭。
据说,这是上秋的传统,新女婿第一次上门,必须得放挂鞭炮。
柏家的人聚的很齐,一家四口都在,还有一个外人,居然是陈鹤归。
苏红提一看见他就变了脸色,甚至有掉头就走的意思。
柏追赶忙解释:“这是柏毓的男朋友。”仿佛苏红缇根本就不认识陈鹤归似的。
苏红提觉得意外,还有些惊讶。
她看了看柏毓的神色,柏毓也看了她,很快移过了眼神,彼此都没有说话。
柏新立将薛柔扶了下来。
薛柔清减了不少,可能是因为化疗,剪短了头发。
在苏红提的印象里,薛柔一直都是长发的形象,她的头发很黑,又亮,她喜欢做各式的流行发型,却从来都不染发。
苏红提的妈妈被肺癌折磨了将近7年,虚弱又痛苦的形象已经印在了她的心里,她不喜欢去医院,不喜欢看一切有关于医院的电视剧,甚至不喜欢看到穿着病号服的人,因为这一切都可以勾起她儿时的记忆,对不该产生怜悯的人产生怜悯。
苏红提只看了薛柔一眼,就别过了脸。
薛柔客气地说:“你们来了!”
江韶光客气地回:“你的身体不好,我们理应过来看一看。”
苏红提转身去了厨房。她不是个心硬的人,但她也不是个心软的人。
不知道其他的人有没有留意,陈鹤归看的很清楚,苏红提的腿已经完全好了,走路的姿势和常人无异。
这是一件让人失落的事情。
人是为了自己而活不错,可有些人总是喜欢别人的悲惨的事情,似乎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都没什么大不了。
被人抢走的只是一个腿脚不健全的女人。
可是如今,陈鹤归没办法再骗自己。
柏毓不是不够好,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床上的功夫也了得的要命。唯一的不好,可能就是,为什么最开始介绍给他的不是柏毓。
陈鹤归的不开心,并没有落在旁人的眼里,更不会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一些事情后越加阴暗的心理。
很快,柏家的晚宴上了桌。八菜一汤,一道酱鹅肝是柏追亲手做的。
是薛柔的最爱,刚好苏红提也喜欢。
薛柔的食欲不怎么好,只吃了半块鹅肝,喝了两口汤。
其实,薛柔的食欲就没有好过,没病之前,她很少会吃晚饭,为了维持她苗条的身形。
想想1米68的人只有90几斤,还处在中年,能够保持,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现在,她恐怕连90斤都没有了。
苏红提的话很少,就和以前一样,不觉得自己有刷存在感的必要。
柏新立一直在和江韶光说话,除了说吃这个吃那个以外,谈论的多半是男人,或者说是商人的话题。
比如,谁家又投资了什么新兴产业,而这个新兴产业是属于快钱产业还是能够持续发展。
柏新立和江韶光的话题,也就柏追会感兴趣。
至于陈鹤归……苏红提至今猜不透他出现在这里的用意,更加理解不了柏毓怎么会和他在一起,要知道柏毓的骄傲超过了薛柔。
光吃不说的和光说不吃的人,用餐的时间肯定不一。
苏红提早早就下了餐桌,柏毓和薛柔紧接着下来,上楼去了。
柏家一楼杂物间的外面是后花园,大约占地有三十几个平方,薛柔在里面种了红色的春鹃花,红色的牡丹花,红色的海棠花,还有红色的梅花。
薛柔酷爱红色,大概是因为红色的喻意。
唱戏的名角儿可以叫红角儿。结婚时候的大红嫁衣、披红挂彩,不记得是什么朝代好像只有正妻才可以用大红。
什么人办了什么样的事情,自己可能以为自己的心里不会芥蒂,其实不过是自己骗自己。一个骄傲的女人,总是在意自己的过去。即使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带有污点的过去。
苏红提站在杂物间后面的栏杆外,看着在夜里不那么真切的红色春鹃花。不知道什么时候,陈鹤归站到了她的身后。
直到陈鹤归说:“还没有祝你结婚快乐……”
苏红提一面回头,一面礼貌地说“谢谢。”
她回过头看见的是陈鹤归的笑,给人感觉很不好的笑,总觉得笑里饱含的并不是善意,她能够感觉到他眼睛里的黑暗。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他又说:“给你一个忠告,成年人都该明白的,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直快快乐乐。”
“你什么意思?”苏红提抬高了声音。
陈鹤归还是那副笑脸,直视着她一步紧接着一步地退出了杂物间。
她和江韶光离开上秋的40天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就在苏红提以为江韶光要和柏新立秉烛长谈的时候,江韶光结束了和柏新立的谈话,很快带着苏红提离开了柏家。
一上了车,苏红提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江韶光没什么表情地说:“要非说是出了什么事情的话,那大概就是陈鹤归的父亲可以连任上秋。”
“连任?”
“嗯,虽然还没有最后确定,但八九不离十会是这个结果。”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江韶光似乎是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为了不让他连任,做过一些……小动作。”
“那……影响大吗?”
这一次,江韶光是真的笑了:“光打雷不下雨,雷声特别的大,你会不会害怕?别怕,谁能笑到最后……其实并不一定。”
10天之后,苏红提就知道江韶光话里的打雷是什么意思了,同时也理解了陈鹤归的那句“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直快快乐乐”。
税务稽查小组进入江水集团查帐,范围是近5年内的所有账目。
比如纳税申报表、财务报表、往来账、原始凭证等。税务查帐一般会是什么原因呢?可能只是抽查、或例行实地核查,或者纳税人认定核查等等,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被人举报了,这个时候,才能很肯定的说税务来查公司有没有偷漏税。
而税务稽查小组到江水查帐的目的,是不公开的。像江水集团这样的大集团,动之基本就动摇了一个地方的经济,而不公开,说的是为了保护集团的声誉,实际上已经造成了更坏的影响。有人在猜测,有人在观望,还有的人递上了辞职报告。
这不是道义的问题,都说夫妻尚不能风雨同舟,更何况是那些跟着你混饭吃的。
江水集团的工作人员很多都在谈论“风雨中的江水”“动荡中的江水”这样的话题,就连百货商店各个品牌的营销员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样或者那样的错误信息,再看苏红提的眼神都不对了。
说不出那里头都夹杂了什么样的情绪,或许有怜悯,但怜悯不多,可能更多的是看戏的心情。
人类是复杂的,即使最善良的人,也必须得承认自己的嫉妒之心。
苏红提偶尔听到她们议论,说什么嫁得好又怎么了,嫁得再好也挡不住霉运。
一向好脾气的苏红提发了一次飙,仗着自己江夫人的名号,指使赵经理开掉了好几个员工。
后来那些人再看她的眼神,就变成了酸不溜溜的,还有惧怕的情绪。
苹果那么好,长得好看,又有营养,照样有人不喜欢吃。
所以,不管她是容忍还是不容忍,别人不喜欢她又怎么样?
苏红提照常工作,她想没有情绪才会是江韶光的最大助力。
这并不难做,因为在她离开的40天,开在江水百货的“苏.锦绣”一共攒下了18笔订单。17套女装,一套男装。
每笔订单的金额根据对面料以及样式的要求,以低价五万的价格往上叠加。
用成叔的话说:“人还真是奇怪,价格要得那么高,一时半会儿还得不到衣裳,有的人甚至连款式都不知道,可那些人就是愿意等。”
而用江韶光的话说:“同样是人造水晶,大街上卖10块钱一个的不一定会有人要,而施华洛世奇卖的那么贵,却没有女人不爱它。别说他们的水晶做工华丽璀璨无比,谁都不能否认那是品牌的效应。有富人捧场,就会有更多的富人追逐,紧接着被穷人仰望,这就是消费心理。”
苏红缇知道江韶光深谙此道,只是不知道深谙此道的他通不通税务问题。
有些时候用钱解决不了问题,因为指不定就会被人安上一个受|贿的罪名。
可是江水集团那么大,会不会没有一丁点儿的问题,恐怕连江韶光都不会知晓。
好不容易有点空闲的时间,苏红提会忍不住瞎担心。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风大雨大,又能怎么样呢!
不管是风雨同舟也好,共度难关也罢,总归是能够熬过去的。
过去那么不好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未来也没什么好叫人恐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