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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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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枫在医院休养了整整半个多月,直到过年的前三天才勉勉强强出了院。不过说是在休养,白镜却从来没见过这么活跃的病人,每天固定给他来一个电话撒娇卖萌,偶尔还会哭爹喊娘地叫疼,像是下一秒就要挂了似的可怜兮兮地求白镜快来看他最后一面,白镜第一次信以为真,匆匆忙忙赶过去却只看到穆枫捧着个西瓜吃得满脸都是点点桃花,他真是恨不得抽死丫个混蛋玩意儿,可某人却立刻摆出痛苦不堪的模样,说什么疼得浑身发烧,只得吃西瓜给身体降温,要不是看他一个病号的确可怜,白镜真想冲过去把那张厚得跟城墙一样的老脸狠狠揪下来。

出院后的日子也不见消停,穆枫每天都无精打采地跟个萝卜似的种在了床上,这人装可怜耍无赖的天赋技能绝对是爆了表,白镜被他软磨硬泡得都没了脾气,说他烦人吧,也不至于,还挺懂分寸,自己稍微有点儿恼火了就立刻装傻卖乖,等自己冷静下来了吧,那家伙又立马能把他撩拨得恨不得伸爪子挠墙。白镜每天的心情就跟那心电图似的一高一矮地波动,他觉着再这么下去,自己某天绝对就跟那个【哔——】一声就game-over的机器一样,泰山崩于眼前也能面不改色了。

此刻白镜靠着床头坐在穆枫旁边,听着某只二胖期期艾艾地呻-吟,穆枫像是怕他听不到似的,叫声越来越大,并且越来越荡漾,最后简直pk火辣的g片现场,叫得白镜面红耳赤。他忍无可忍地停下刷网页的动作,侧头瞪着穆枫无语道,“你又怎么了?”

总算吸引了媳妇儿注意力的穆童鞋立刻眉开眼笑,“我馋啦,小白你给我弄点儿好吃的呗。”

对方无辜地眨着眼睛笑眯眯地看他,白镜暗叹遇到这家伙算自己倒霉,只得无力地撑着床下地,“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你给啥吃啥,不挑!”

白镜看他一脸灿烂的笑容也没了脾气,无奈地穿好衣服出门,“那我随便买了,你自己小心点儿你的腿。”

“嗯嗯!么么哒!”

穆枫抻着脖子确定白镜关门走了,立刻麻溜儿地从床上蹦下来,压腿抻筋走两步,赶紧活动一下麻了半天的右腿。天知道他装了半个月的瘸子有多辛苦,为了让媳妇儿高兴一点他容易吗!他发誓他可一点儿都不想骗白镜,他纯粹是为了白镜好啊,你看看,那人现在不就不生气了嘛,天天这样开开心心的多好呀!

穆枫理直气壮地想着,等把腿活动好了又蹦上床,拿过一旁的小镜子,继续修炼如何摆出更加苦逼的表情。

而毫不知情的白镜同学乖乖走到楼下买了点小吃,又想起穆枫挺爱吃西瓜的,没事儿就捧着啃,便去水果店买了半个,最后两手满满地回到了家。他把东西放到厨房,拿刀把西瓜一块块切好了放在托盘上,然后捧着托盘回到卧室,看到穆枫像个摇尾巴的小狗似的冲自己撒娇,“小白白,你真好~”

白镜懒得搭理他,拿了一块儿切好的西瓜递过去,“吃吧。”

穆枫嘿嘿笑着接过来,边啃边说,“小白,我昨天做了个梦,梦到你了呢。”

白镜信他才有鬼,敷衍地嗯了一声。

穆枫却是说得有模有样,“可是很奇怪啊,你在梦里面竟然是个将军,穿着暗红色的盔甲,黑色的袍子,不过还是很帅啦!”穆枫啃了口西瓜,继续说,“我好像是个皇帝,在梦里面也是天天缠着你,可你还是不搭理我,伤心死我了。”

白镜默了一瞬,安慰了一句,“梦而已,有什么好伤心的。”

穆枫忽然不吃了,把西瓜放下来,抬头很认真地看着他,“是真的很伤心,我感觉啊,我在梦里也是很爱你,可是你一直不爱我,最后还背叛了我,领兵把我杀了。”

白镜心口猛地一疼,他迷惑于这股瞬间袭上来的疼痛,皱着眉下意识揉了揉胸口。

穆枫仍是喋喋不休地说着,“梦里你反而不叫白镜了,叫什么白靖衣,我也是,好像叫什么沈漠风的。我天天追着你喊你靖衣,你却连看也不看我,天天躲着我,”说到这儿,穆枫的身子微微前倾,声音放缓下来,“我啊,想让你叫我风,可是你只是冰着脸,只肯喊我陛下。”

白镜感到胸口的疼痛再次袭上来,不知怎么的竟跟着喃喃念了一声,“……陛下?”

瞳孔微微一颤,穆枫顿了一顿,又轻笑道,“是啊,梦里你一次都没对我笑过,我想尽办法逗你开心,你却只是恨我、骗我,最后……还亲手杀了我。”穆枫慢慢敛了笑,目光静静看着白镜忽然呆愣的面孔,“而且在最后的梦里,我对你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

“我说……”穆枫抬起手,忽然握住白镜的手掌。

白靖衣,你不得好死。

穆枫沉默了一会儿,重又嬉皮笑脸起来,“忘啦,反正就是这梦特别奇怪,一晚上搞得我都没睡踏实,满脑子都血淋淋的,吓死我了。”

白镜墨黑的瞳孔迟钝地转了一下,他呆呆看着穆枫,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听到这些话心脏竟莫名地泛起疼来。他微微吸了口气,垂头避开穆枫的视线,皱眉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不能梦点好的?”

“梦哪是我能控制的啊,我只是觉得这梦特别真实,感觉都不像一个梦,反倒像是个回忆似的,”说着,他朝白镜凑过去一点,嘻嘻笑道,“说真的,小白,你说我们上辈子是不是真的认识?所以我才对你一见钟情,想天天看到你,想一辈子跟你在一块儿?”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影像,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正拥着一个纤瘦的身影,画面像是被笼罩在了一层迷雾里,迷迷蒙蒙的,却看得他心口猛地揪痛了一下。

“小白?白镜?喂,怎么了?”

白镜蓦然回过神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跳得他心慌慌的,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远离眼前的男人,便匆匆从一旁拿过自己的衣服披上,撇过头迅速说了一句,“我下午还有个戏,先走了。”说罢也不等穆枫回答,头也没回地转身走了。

穆枫嘴角的笑容慢慢消散,他撑起身,侧头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隐约像是在炽热光晕的背后看到摇摇晃晃的巍巍宫墙,他呆愣了一会儿,又自嘲地苦笑了一声。

也许上辈子的白镜就是这样吧,独自一个人回忆着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假装不在意地当故事一样提起,却只换来对方毫不在意的回答。

他当时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么难过呢……

穆枫叹了一声,起身慢慢走到窗前。

其实他一点都不希望白镜能想起过去,和他提起这些,也是为了日后让白镜接受主演《倾城劫》的一步棋而已,他其实更喜欢现在这样活得简简单单的白镜,他可以宠着他,守着他,让他这一世的记忆里没有一点点的痛苦,他宁可只有自己一个人回忆着,宁可白镜什么都不知道,只这么傻乎乎地被自己“骗”一辈子,疼一辈子。他现在不爱自己没关系,比起那些沉重又痛苦的感情,他更希望白镜感受到的,是现在这样被人全心疼惜的爱情。

他忘了又如何呢,自己不过就是再努力一次,再多等他一次罢了。

穆枫沉默了一会儿,拿起一旁的手机拨了个号码。

“老七,剧本改的怎么样了?”

对面的男人立刻回答,“差不多了,应该年后就可以开拍了。”对方顿了一顿,又说,“老大,我觉得前面挺好的,就是结局吧,我还是觉得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个悲剧版本好啊。”

穆枫抬头看着天花板,半晌又低声说,“改了吧,就改他们在一起了,挺好。”

“呃……不是我泼你冷水啊老大,这么一改,震撼力绝对打折扣的,之前的那个结局才是高-潮啊,绝对赚眼泪,剧情上也更合情合理一些……”

“合情合理……”穆枫自嘲地笑了一声,“你们都觉得,白靖衣最后杀了沈漠风是合情合理,是么?”

“也不能这么说……”老七想了想,又问,“那您觉得怎么改好?让皇帝不死?那真没道理啊,白靖衣就算真的不忍心,两个人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皇帝如果不死肯定会和他一样韬光养晦,早晚会再打回来的。这打来打去的,那就没完了啊。”

“我不管你怎么改,反正就给我改出一个大团圆的烂俗结局,至于票房口碑什么的,爱咋咋地,就算赔本儿了也给我这么改了。”

老七那边为难地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再想想,就差一个结尾了,等改好了我发给九哥,”说着,男人又问道,“对了,主演名单定下来了吗?”

“嗯,薛谦演沈漠风,至于白靖衣,让白镜演。”

“白、白镜?!”那边一时愣住了,“老大,你是真要认真捧他了?可是……他那演技行吗?别把这本子演砸了,剧本真挺不错的……”

穆枫沉默一会儿,侧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喃喃说了一句,“至少这部戏,他一定能演好。”

“……啊?”

“没事儿,”穆枫收回眼来,最后吩咐道,“我一会儿去公司,你把现在改好的给陆九,我先看看。”

“成,那我忙去了哈。”

“嗯。”

等收了线,穆枫又抬头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

此生既然是新生,那就让过去那些爱恨痴缠都化为回忆吧,那人和自己在一起就好,即便是假的,至少这一辈子,他一定会让它成为真正的结局。

*****

白镜拍完戏回来,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一张穆枫留下的便签放在床头,告诉他有事儿要加班,晚饭不用等他了。白镜一整天莫名其妙的烦闷心情在看到这张字条的时候更加强烈,他皱眉瞪着那个字条看了一会儿,也没心情吃饭了,干脆就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催眠自己赶紧睡一觉把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感觉压制下去。

冰冷的月光透过玻璃窗倾洒在白镜略显瘦削的身体上,渐渐地,光影西斜,逐渐黯淡,白镜在越发浓郁的黑暗里,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

大雾弥漫,耳边似乎响起一阵空灵的笛声,夹杂着一个男人带着笑意的低语。

“这是什么曲子?”

“……《竹卿》”

“你们家乡的曲子吗?我没听过。”

“嗯。”

笛声戛然而止,隐约走出两个修长的人影,高一些的人揉了揉另一人的头发,然后从背后抱着那人,双手握住对方按着竹笛的手,垂下头在那人耳后轻吻。

“教我吹好不好?”

站在他怀中的人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男人松开了怀抱,轻轻把人转了过来,一手挡开那人身前的竹笛,另一手搂住他的腰,垂头吻在了那人的唇上。

“你什么时候能对我笑一笑?”亲吻似啄,点了数次抬起头来,“靖衣,笑一个给我看看,好不好?”

雾气越发浓烈,男人低语的声音逐渐消散,眼前渐渐灰暗下来,只余下那缕若有似无的笛声。

“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声蓦地响起,白镜猛然睁开眼,胸腔跟着剧烈起伏,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空洞的瞳孔怔怔看着头顶的墙壁,直到不停叫嚣的铃声窜入脑海,他才惶然回神,撑着身子坐起来,手指微微颤抖着把电话接起来。

“喂……”

“哎呀白镜,对不起啊,吵醒你了?”可能是听出了他声音的沙哑,《弄臣》制片人赵曼抱歉地说着。

胸口的心跳仍是跳动失常,他抬手按住心脏,虚弱地回答,“没关系……赵姐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哈,《弄臣》快上映了,明天除夕嘛,趁这时间我们准备举办主演发布会,你也来吧。”

白镜微微喘了口气,勉强回复,“主演发布会我去不合适吧?我就是个替身……”

“呃,话是这么说,但是你也知道这半个来月你火成什么样啦,就当替剧组宣传下,酬金少不了你的,”赵曼那边似乎有人在叫她,便匆忙说道,“我还有事先挂了,明天早上六点我派车去接你啊,帮个忙好不啦?谢了哈!”说罢没等白镜回复便匆匆挂了电话。

白镜没心思想这档子事,只把手机放到一边,然后又疲惫地躺回去,双眼无神地盯着头顶的墙壁。

刚才那是什么?

他缓慢地眨着眼睛,听着自己胸腔里的心跳越来越剧烈。

梦吗?可为什么一个梦会让他感到这么……这么难过……

好像身体真的被一个人拥抱着,好像嘴唇真的被一个人亲吻过,那人带着苦涩的话语就像是在心间融化开,浸得他五脏六腑都酸涩起来。

白镜微张着嘴喘息着,努力把胸口闷闷的疼痛压制下去。

那个人好像叫了一句,靖衣……

靖衣,好熟悉的名字……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叫白靖衣,我叫沈漠风。”

心中渐渐升起一丝惶恐,白镜慢慢缩起身体,一点点用力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是一个人吗?穆枫说的那个梦里的人,和我梦到的那个名字,是一个人吗?

“我啊,想让你叫我风,可是你只是冰着脸,只肯喊我陛下。”

陛下……

沈漠风……

风……

“风……”白镜喃喃念了一声,只觉得舌尖吐出这个字的一瞬间,心脏跟着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就连眼眶都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起来。他茫然地抬手擦掉眼角的水渍,呆呆看着指尖的水珠,一时感到眼前的景象又恍惚起来。

一个男人浑身浴血地站立在他身前,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看得到那人的胸口被一把长/枪/刺/穿着,而那把枪却握在自己的手中,他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手指,手掌,手臂,都在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

男人睁着血红的眼睛,放声大笑,一字字都混着血泪喷涌而出。

“白靖衣,我诅咒你和我一样,一辈子求而不得,不得好死!”

不要……

心底响起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

不要……不要这样看我,不要恨我……

风,不要恨我……

白镜怔怔瞪着前方,瞳孔里却什么也映不出来,他忽然抓起被子盖在头顶,在方寸的黑暗里死死裹紧自己,直到那些奇怪的影像和声音逐渐消失,他仍是一动不动地,在几乎要窒息的空间里浑身僵硬地蜷缩起来。

*****

穆枫直到半夜两点多才回来,到了卧室看到白镜已经睡下了,便轻手轻脚地脱了衣服小心地在另一边躺了下来。他看着白镜的背影看了半晌,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伸出一只手臂慢慢搭在了他的腰腹上,不过他还是怕惊醒了他,手臂只搭了一会儿便又后撤了回去,盯着眼前男人似曾相识的背影愣愣发呆。

想到一整晚和老七讨论的剧情,穆枫不禁有些情动,忍不住在白镜后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了一句。

“晚安,靖衣。”

*****

靖衣,靖衣,靖衣……

满脑子都在回荡着这两个字,白镜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可背后的男人道完晚安后便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白镜却仍是睡不着,他僵着身子很慢很慢地转过身来,在月光下看着穆枫沉睡的脸,竟感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渐渐和那张面孔重叠,而后那张脸满脸血污地瞪着自己,眼里的恨意仿佛让他的整个心神都灼烧起来。

“来啊!用我送你的枪,来杀了我啊!”

“你不是等这一天等了十年吗?来啊,快杀了我啊!”

整个身子忽然冰冷下来,白镜终于忍不住,抖着身子慢慢朝穆枫靠过去,胸膛一点点地贴紧了男人露在外的手臂,穆枫茫茫然被惊醒,被碰触的肌肤感觉到眼前人冰冷颤抖的身体,他吓了一跳,一瞬间困意全无,赶忙伸手抱住了白镜,急声问,“怎么了?冷吗?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小白?说话啊,怎么了?”

白镜忽然垂头缩在他怀里,一句话没说,只紧紧靠在穆枫的胸膛上,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襟,穆枫被他吓得够呛,想看看他的脸色,白镜却是死死埋着头不肯抬头,他稍稍用了些力,对方却抖得更是厉害,穆枫立刻不敢乱动,只抱紧了怀里的人,把被子往他那边扯过去一些,连人带被地用力抱住,小心翼翼地轻拍他的肩膀。

“不怕啊,不怕,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的,有我在呢,乖,别害怕……”

白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觉得在穆枫的怀里格外的安心,他听着男人心疼的声音,听着听着就感到心脏揪着的疼痛慢慢减缓,反倒升起一丝苦涩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不停地流窜,只是身后安抚的手掌太温柔,让他紧绷的心绪渐渐缓解下来,那些血腥的画面也终于一点点地在脑海中消失,可直到他终于沉沉睡去,那酸涩的感觉仍旧萦绕在心口,很久很久都没有彻底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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