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时也命也
孙老在典当行的地位很高,他只说了句要带谢流韵出去,老板什么也没说,笑眯眯地就放人了。
孙老的车是一辆奥迪,不便宜,可和谢流韵想象中的豪车差得太远。车上的专职司机看模样应该是退伍兵出身,沉默寡言,听孙老说了声“去周家老宅”,默默地发动了车。
见谢流韵有些拘谨,孙老从副驾驶座上探过头,安慰她道:“放心吧,老周人品不咋地,信誉还是有的,卖给他东西不比拿去拍卖场低,还没有手续费,不宰他宰谁?!”
说完,他又想起来了什么,补充道:“去年苏富比拍卖过一个类似的青花瓷,青花缠枝并蒂莲瓶,成交价810万,不过那个瓶子没你这个品相好,我估摸着你这个能卖到1000万。要是那老家伙出价低于这个数,你就别理他。我再给你找个好买家。”
说道最后,他气哼哼地磨了磨牙。
谢流韵笑着应了声。一想到马上就有大笔钱进账,亢奋之下,整个人的精神又紧绷了几分。为了放松心情,她索性向车窗外看去。
首都的道路什么时候都是车水马龙的,现在虽过了上班高峰期,路上的车流量依然庞大。司机老李开车稳稳当当,不抢不赶,速度却不慢,不知不觉,从谢流韵工作的地方开到了老城的胡同里。
从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转到红砖青瓦的胡同里,有种莫名的时空穿越感。
这条胡同意外的宽敞,和一辆车迎面而行,也足够过去。
谢流韵坐在司机后排的位置,没在意车的方向。她只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胡同前后的景色。红墙白瓦,几许绿叶从院子里探出墙。不同于高楼大厦的冰冷,这个更像是她的老家,充满了生活气息。
这时,车停了下来。
孙老一侧的窗户打开,他和善地招呼道:“明远,你这是要出去?”
对方车的玻璃也摇下了,从她的角度看不分明,只听到有位年轻男子低低地应了声,嗓音清越,犹如流水击石,又仿佛玉石之音,悦耳非常,却意外给人一种沉稳有力的感觉。
或许是时间不对,前生从来没有遇到过,她好奇心没有那么重,知道不是自己能攀扯上的人物,只静静地坐在车内,不出声也不张望。
孙老也没有介绍的意思,一老一少交谈了几句,便各自离开了。
又走了没多久,孙老的车在一处四合院后门处停下,无需鸣喇叭,只片刻功夫,四合院的后门便打开了。司机老李习以为常地把车开进了四合院里。
车停稳,见孙老开门下车,谢流韵也跟着下了车。司机开着车去停放,她则是跟着孙老往前院走。
在京城了这么久,这是谢流韵第一次到私人住的四合院里,又是在皇城根脚下,可见房宅主人的能耐。或许路上紧张过头了,到了这里,提着装有青花荷塘鱼藻纹瓶的箱子,她反而心态放松了许多。
这里的每处地方都流露出经过时光雕琢出的古朴,屋檐上的蹲兽,梁柱上的描花,青砖上的图案……都有各自的典故,一路走来,看得她目不转睛,心向往之。
她不由得琢磨,自己拿到钱之后,是不是也能买个这样的院子住?
她记忆里,燕京的四合院放开交易限制之后,价格水涨船高。听说有的四合院单单售价已经飙升至几亿,还不是寻常人能买的到的。
如果能买到个四合院,就算自己不住,拿来投资,也是极好的。
绕过带有流水池塘的庭院,转到东侧院,院子里种着一棵年头颇久的枣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细碎的叶子洒下星星点点的光,地面光影斑驳。
今日来见的正主在枣树下伺候一盆开花的建兰,周老的年龄比孙老要大,面上却看不出来,他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正在为建兰修剪枯黄断叶。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还没说话,越过孙老的身影,直接瞄见了谢流韵,眼睛顿时一亮。
周老笑眉眼开地放下手中的竹剪,吩咐下人上茶,不理会孙老,先笑眯眯地看着谢流韵,夸赞道:“小姑娘长得真俊俏,今年多大了?”
谢流韵鼓着商谈的勇气来的,谁知周老先和她套家常,顺着他的话聊了两句,已经把自己的情况竹筒倒豆子似的倒得干净。两辈子都没什么长进。
孙老看不下去了,喝住他:“老周,你这是做什么?”
“抱歉抱歉,我家小孙孙正好到了结婚的年龄,见到小姑娘,就忍不住问两句,哈哈……”被孙老这么一喝,周老连连道歉了几句,态度平和近人,仿若是街角巷尾随处可见的老人。
“你家小孙子,可不愁对象。”孙老呵呵一笑,“刚才我才见过,坐得板正,眼神清亮,说话有条不紊,一看就是个好料子,你可真算是后继有人。”
周老感叹道:“再怎么好,连个女朋友都没带回家,我这不是着急吗?!”说罢,他还忍不住又扫了谢流韵一眼,眼神中的遗憾劲儿十足。
虽说知道这遗憾不是针对自己,谢流韵唇边的笑意也忍不住僵了下。
周老,光听这个称呼或许不知道代表着什么,可她毕竟不是满心满眼只有陶成的谢流韵。周家的能量远不是她能接触到的,而周老的孙子虽说年岁不大,却已经是庞大跨国公司的掌控者,说起来羞死她这个重生者!
不过,听孙老的意思,她刚才和那位传奇般的周少擦肩而过了?!
“言归正传,”周老被孙老一提醒,他的眼神盯上被搁在茶桌上的箱子,道:“这里面装的,就是孙老头你说的瓶子?快打开,让我看看到底怎么样。”
谢流韵动手,打开了箱子。
箱子内包装很严密,除了厚厚的铺垫物,四角还有专门固定瓶子的软胶支架,这是孙老专门吩咐她的。自打看出这只青花瓷瓶是真的之后,对于她用一个旅行包把瓷瓶背来背去的举动,孙老简直看得牙疼。
揭开最后一层包裹的素色丝绸,青花荷塘鱼藻纹瓶的全貌便显露了出来。
周老戴着眼镜,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并在征求了谢流韵的意思之后,亲自上手拿着放大镜从各个角度看,模样也很是专业。
过了许久,他满意地点头,笑呵呵地道:“我倒没想到,小姑娘你拿来的这只青花瓷瓶竟是难得的珍品,器形美,花纹描绘一气呵成,实在不错。”
沉吟了片刻,他对谢流韵说:“恕我冒昧,小姑娘,你这瓶子从哪儿来的?”
“这是之前,我从鬼市上淘来的……”
提起这个瓶子的来历,谢流韵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从来没想到,童歆居然还能带给她好运气!若不是童歆提议去鬼市,她自己怕是不会去的,更不会遇到这个瓶子,重生回来之后自然也不会专门去寻!然而,上辈子就算她买到了瓶子又如何,到最后,钱八成落到了陶成和童歆的手里,真是时也命也!
听了她半真半假的一番解释之后,周老不由得感慨:“小姑娘的运气真是好,这简直是空手得来的宝物。”
孙老在一旁说:“我徒弟生性老实,把底细都亮给你看,你可不准欺负她。”
周老吹胡子瞪眼地道;“我是那种人吗??”他气呼呼的转头,对谢流韵说:“小姑娘,你这个瓶子,我出一千万买下来,你觉得这个价钱怎么样?”
谢流韵笑道:“我不懂行情,周老您是我师傅的好友,给的这个价钱对我来说十分很惊人,想来定是存着照顾后辈的好心,我只能道声谢。”
周老笑着指了指她,叹道:“你们师徒,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说完他叫来秘书,吩咐了几句。不多时,那位穿着严正的秘书从外面进来,拿出两份拟好的古董交易合同。谢流韵被孙老普及过,大眼扫过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签了字。
不多时,谢流韵的手机响起滴答的短信音,她拿起一看,银行的短信通知来了,自己的个人账户上多出了好多个零,一时间不由得心情激荡。想象和现实毕竟不同,看到这个,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一息之间暴富了!
可能是今天得到了宝物,周老的心情很好,对谢流韵笑道:“小姑娘有了这么多钱,想做什么??”
谢流韵想了想,笑道:“之前从来不敢想,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突然得了这么多钱,我怕是要好好想想才知道了。”
周老给她出了个主意,说:“这钱,只存进银行里那是死钱,要流转起来赚钱才不亏。你要是不懂理财,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去操作。我给你个理财师的名片,你打电话咨询咨询。”
谢流韵心里的感激不知有多少,她向笑眯眯地周老连声道谢,双手结过周老递来的名片,低头一看。
名片的材质很不错,光滑明净,正面的内容十分简介,只有“周复”两个大字及一串电话号码。字是手写体,应该是主人的亲笔,挺拔硬朗。
周复,周复,这哪里是什么理财师,分明是周大少!
谢流韵默念了两遍名字,想到其中关窍之后,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是哭笑不得。长辈逼着相亲,果然无论男女无论高低贵贱,都是免不了的。
毕竟有十几年的生活阅历,别的不长,胆气总要长点儿。看得出周老是个态度洒脱的人,谢流韵也不拘束,此时笑着称赞道:“周老的理财师这手字写得真好,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定是练过多年的柳体。”
这句话大概夸到了周老的心坎,他哈哈笑道:“小姑娘眼神真好,点评也很到位,看来你也练过?”
谢流韵点头道:“从小父亲教过。”
周老来了兴致,拉着谢流韵让她写几笔。谢流韵忖摸着周老定是在家闲着无聊,才对陌生人这么热情。既然如此,她也不拘谨,况且对自己的书法确实有几分自信,便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