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秋风萧瑟
林渊行整个人定在了原地,背后,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还有那浓郁的血腥味,世界整个都安静了下来,全成了一片虚空,然后,他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接下来,是从未有过的心如刀绞。温热的血溅在他后颈处,染红了他的衣领,林渊行快速转过身子,紧紧地搂住了刚才抵在他背后的箫馨,她的身子软绵绵的,血迅速浸透他的衣襟,他整个人都像傻了一样,只是紧紧搂住她。箫馨挣扎着大口喘着气,嘴角剧烈地颤抖着,他急切地低下头,她的声音很轻微:“傻瓜…..幸好你没事…….”她急促的喘气声像是锋锐的尖刀,剐入林渊行心底深处,他全身都在发抖,她竟然是在微笑着,拼尽了全部的力气:“别哭…….”那一口气接不上来,头微微一垂,失去了知觉。
“箫馨!!”
花千骨红着眼,不顾一切地朝他们这边过来,看着箫馨身上已被血晕开的衣裙,还有她垂向一边的头,不安、恐惧早已充斥着她所有的神经,双眼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四周随即而来的危险她已无心顾忌,苍白地脸上,嘴角处依然挂着片刻前喷口而出的猩红,脑中的空白和双脚的无力让她多次跌倒在地上,然后再次木然地爬起。
突然白光一闪,挡退了离她身体仅有半分距离的利剑,原本再次跌倒在地的身子随即被拉到了熟悉的怀抱中,瞬间包围在身体四周那熟悉的气息顿时让花千骨回过神来,抬头对上的便是白子画担心的眼神:“师父….”
瞥见她嘴角的猩红,白子画眼中闪过一丝怒火,神情冷峻,双眼冰冷地看向四周围绕着他们的黑衣人,唤出横霜,单手结印,瞬间横霜便已快速地一次划过黑衣人的躯体,速度之快让数十位黑衣人在还未来得及反应下便已灰飞烟灭。随即横霜飞至高塔前,锋利地剑刃直击地上那不断复生傀儡的法阵阵眼,白光四溢,法阵顿时失效。
看到四周的危险已除,花千骨连忙拉着他的手臂,着急恳求道:“师父,救救…..救救箫馨,师父,你救救她….”
林渊行一直坐于地上,神情呆滞地紧紧抱着箫馨,对于白子画的到来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身上的衣服早已沾上了不少的鲜血,就连手上都是那刺眼的鲜红,身体内无数次地催动修为给她渡去自己的真气,但效果似乎并不明朗,直到白子画走上前捉过箫馨的手探向她脉搏处时,林渊行才慢慢回过神来,声音早已颤抖不已:“她会没事的,对吗?”
只见白子画蹙眉,定眼看了箫馨半响,沉默片刻后低声道了一句:“回长留。”
长留山——
绝情殿内,卧室的角落,花千骨缩着身子坐在墙角边,沾了鲜血的衣裙早已换下,乌黑的长发披于背后,只见她双手环抱着曲起的双腿,头紧紧地埋在双臂间。
片刻前,他们回到了长留山,箫馨也被立刻带到销魂殿,无人知道她的伤势如何,师父没说,就连儒尊也沉默,只是他们两人都是眉头紧皱,在那一刻,花千骨突然胆怯了,她怕,甚至不想知道结果,没有跟随众人,而是独自回到绝情殿,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就这样坐着,一直坐着,只要一直不知道结果,是不是就能骗自己箫馨没事,箫馨还好好的。强忍着掉泪的冲动,咬着下唇,脑中不断出现的是剑刃穿过她身体的那一幕,她很怕,真的很怕,怕身边的人都会这样慢慢离自己而去,她怕一切会回到以前,一个个离去,最后只剩下自己。
房门被缓缓打开,白子画由外慢慢步入,拉过她卷缩的身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低头深吸了一口含有她体香的气息,片刻前,他发现没了她的身影,瞬间慌了,冷静下来之后,凝聚全身修为观微,直到发现她在绝情殿,才松了一口气。
“师父…”怀里传出了她的声音。
“她要见你,去吧。”白子画紧抱着她声音轻道。
花千骨心中一震,她知道这一句意味着什么,终于,一直强忍的泪水夺眶滑落,两只小手紧紧地捉着他腰间的衣裳,随即传出了一阵轻微的哭泣声。
销魂殿
花千骨抬手轻推房门,清晰的开门声让躺在林渊行怀里的箫馨扬起了嘴角:“你来啦。”房中只有她与林渊行二人。
努力地扯出一丝微笑,花千骨慢慢走近榻边,把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看着她的眼睛不自觉地再次泛红,瞬间,所有的言语都堵在了咽喉处,无法出声,无法道说。
“灵犀,你不用说话,你只需要听我说。”箫馨的声音比雨声还要轻微,脸上是失血的苍白。
花千骨微微点头。
“灵犀,我更应该叫你千骨,我第一次见你,其实不是在长留,而是在异朽阁,阁主房间内的画像上。”看着花千骨脸上的震惊,箫馨再次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我是异朽阁的人,正确来说,我是异朽阁的另外一条灵虫,就跟糖宝一样,糖宝是由你的精血幻化而出的灵虫,而我,是由阁主的精血幻化而出的灵虫,在你重新轮回的那刻起,我便开始存在,之后我用了十年的时间通过阁主留下的秘籍修炼成人形,而我的存在就是要保护你,让你能顺利进入长留,还记得那次过三生池的考核吗?”
“记得。”
“那些弟子是我推下水的。”箫馨的语气中多了几分邀功的味道,随后抬头看着正紧抱自己的林渊行:“只是没想到,有个傻瓜替我扛下了罪名。”
花千骨不由得轻笑道:“所以你是故意制造那场混乱好让我能蒙混过关?!”
箫馨微笑点头,半响后撤下了脸上的笑意,轻皱眉头:“我本该护你,但最后却差点伤到你,千骨,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什么意思?”
“从前我从不明白何为爱,总觉得那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会让自己失去理智,为对方赴汤蹈火。深爱了,便无法自拔,心更由不得自己控制,就像你当初为尊上偷盗神器,明知道是错的,但还是去做,只是想对方能平安地活着,纵使背上千古骂名也不谓惧怕。千骨,我无法告诉你更多,只是希望,无论她以后做了再多的错事,看在她跟你一样的初衷上,希望你能原谅她。”绿鞘所做之事,她无法告知,一部分是因为身上有异朽阁的禁咒,另一方面却是自己的私心,或许心底处其实也有着与绿鞘一样的想法罢了:“千骨,我很高兴能认识你,真的。”
箫馨的嘴角开始不断地溢出鲜血,染红了林渊行胸前的衣裳,花千骨摇头,颤抖地握着她的手:“不会有事的,我去叫师父,师父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反拉住花千骨欲离开的手:“没用的。”
“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不会的….”花千骨抬手拭擦着她嘴角滑落的鲜血,血染红了她的手,沿着她的手指继而滴落。
感觉到环抱自己的人在不停地颤抖,更是不断收紧着双手,箫馨抬头对上林渊行早已通红的双眼:“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吗?”
林渊行点头,低靡的嗓音犹如被腐蚀过,低哑撕碎:“记得。”
“那年我刚好修成人形,也是第一次离开异朽阁,对于人界一无所知,而你这个笨蛋,居然把失足掉河的我当成了跳河自杀的人,把我救上岸后怕我再次自寻短见,直接把我带回家,而我这一住,便是六年。”抬手覆上林渊行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慢慢染上了一丝笑意:“我知道这些年你心中一直都有很多疑问,但你却从未问出口,为什么?”
抬手握住她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我怕我问了,你就会不见了。”
“傻瓜!”眼角泪水滑落,箫馨的轻飘飘的声音虚浮无力。
林渊行拉着他的手,轻轻地放到唇边,痛苦地低咽:“不要离开…可以吗?”
箫馨感觉着自己冰凉的手掌被他紧紧地包裹住,他的温暖从指尖传来:“以前我从未想过会爱上一个人,我更以为我不会爱上任何人,就算是几天前,我还是这样想的,直到今日,当看到那一剑,自己早已爱得无法自拔,这六年的点滴,六年的相处早已让我习惯了你的存在,习惯了你在身边,我也曾一直以为这些都只是习惯了而已,是啊,习惯了,习惯了你的好,习惯了有你的一切,习惯了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爱你。傻瓜,我喜欢你笑,即使我不在了,你也要笑着过,知道吗?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你必须要听我的。”
林渊行满脸的悲戚,双眼布满血丝,右手一遍遍地抚过她的额际:“我生命里的温暖就那么多,我全部给了你,但是你离开了我,你叫我以后怎么再对别人笑。”
箫馨缓手解下挂于腰际的香包,拉过他的手把香包放在他掌心中,浅笑道:“这是我用你种下的那些花的花瓣做成的香囊,是你最喜欢的栀子花,带着它,当风吹过时,当你闻到栀子花香时,那便是我在你身旁。”
栀子花语,永恒的爱。
种下这花时,他曾这样告诉她。
可是永恒多长?
当一人离去,对另一人来说,永恒,不过是一处入骨的伤口。
箫馨一番话说完,已再无力气,眼前林渊行的脸孔越来越迷蒙,渐渐变成一团模糊的烟雾,越飞越远,喃喃道:“傻瓜…记住,我叫无鸢….不要忘了我….来世……我一定会闻着栀子花的香味…..然后…..找到你……..”鸢,是一种鸟,代表着一种自由飞翔的鸟,但生于异朽阁的她其实并不能随心地拥有自由,无鸢,无法飞翔的鸟,下一世,她不要再做异朽阁的无鸢,她只想做林渊行的萧馨。
头微微一垂,再无声息。
林渊行仰头闭上眼,咬紧牙关,嘴唇哆嗦,那瞬间涌来的莫大哀痛,顷刻间将他的整颗心席卷了去,仿佛被人一刀刀剐着,那种绝望与无力几乎将他魂魄也吞噬殆尽。
窗外,无数的雪花落着,天地间像是织成一道雪帘,一阵风至窗口吹入,搅起了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有那淡雅的栀子花香,林渊行纹丝不动,忽地紧紧搂住林萧,头抵着箫馨的乌发,一颗眼泪顺着面颊滑下。
趟于怀中的她,身躯慢慢继而透明,终于化成了数百个光点,漂浮于空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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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在家等你,不要忘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