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真实的世界(6)
你好。 “怎么会?兄长多虑了。”
短短几个字将他堵回来, 陈溱瞪大了眼睛跟蛮牛似的,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硬是说不出个屁。他特别想说咱们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啊,冷战算什么事儿,我不喜欢你这样, 互相坦诚不好么, 我要是让你不开心你告诉我, 我有着改之无则加勉。
但他硬是咽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感觉特没尊严。
而且他有点怕稚乐还是懒懒地散发他的魅力, 说并没有, 倒显得他玻璃心似的,更怕他说谁跟你是一家人, 别把自己当颗蒜。
陈溱觉得有点失落, 虽然自己其实并没有为稚乐付出多少,却是真的从心底里以为稚乐最喜欢自己。
但是人都是会变得啊, 稚乐不仅高大了,变得愈发迷人, 而且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手心里湿软软的, 有点痒, 陈溱吓了一跳, 手一抖, 就看见旺财在他手边舔着,见他一动,四肢弹跳着离开,没一会儿又凑过来寻求爱抚。小黄狗脑袋一点个小,陈溱一巴掌就包住了,旺财就往后退着用舌头去够他的手心。
温暖柔软的触感传递到他大脑里,他觉得有点暖心。
最近被家人忽略太久,只能靠撸狗为生,不知不觉间一人一狗间已经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这狗长得有点丑,平时除了陈溱愿意喂口饭吃,别的时候都没人搭理它,稚乐有洁癖,刚开始因为新鲜还愿意逗逗,后来就很冷淡了,至于另外两个,显然也没有爱狗细胞。
陈溱叹了口气,都是苦命人啊。
旺财围着他转圈圈,撒开丫子欢腾,然而对面的稚乐伸手勾勾手指,傻狗就开始做离心运动,离陈溱越来越远,最后被那股“不可抗力”吸走了。稚乐对旺财笑了一下,傻狗就开始找不着北,受宠若惊地在地上打滚,稚乐手一招,它已经后腿站立开始卖萌。
陈溱气得嘴都要歪了,他眼角直抽抽,但是不想露出“丑恶”的嘴脸。
他无端想起了当年在第一排认真做笔记,物理老师上圆周运动是突然故作神秘地将眼镜一推,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同学们,你们兹唔兹这锅世界上最大的力是什么吗?”
好学生陈溱认真地答:“万有引力。”
老师摇头奸笑:“肤浅!是魅力。有魅力的人最让人无法抗拒。”
他当时在心里嘁了一声,如今打脸真响。
陈溱有点想抚额,稚乐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虽然“亲民”地将狗抱了起来,但是举手投足间却透着高傲尊贵的气质。不知什么时候,从前软包子一般的小男孩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凛然不可侵犯的贵公子,虽然衣着简陋,然而在这种安之若素的态度下,更是显得尊贵无匹。
心中突然产生一种疏离感。他知道是为什么,一旦发展不如预期,陈溱就极容易产生质疑的情绪——为什么要失落呢,本来自己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得过且过就好了,干嘛那么计较。
混吃等死的负面情绪一上来,陈溱就有了一种共沉沦的感觉,其实走任务真的没有那么容易,他陈溱衰了那么多年也不见好,怎么可能走个剧情还见到一个天赋异禀可软可攻的懂事弟弟呢?时间久了就离心离德,到时候兄弟阋墙可不是好玩的。
他开始怀念许久不见的系统m710,可以和自己插诨打科一起讲大白话,再不济,起码会让他有归属感,做不了完美的兄长稚迩,起码还能坚持坚持做二货溱啊。
但是破系统长期不在线自己有什么办法?要不出去转转,看能不能触发剧情?
这么一想,陈溱就坐不住了,他真是为自己离家出走,啊,不,出门散心找到一个好借口了。
心动不如心动,他撩撩衣袍悄没声儿地出门,刚走了两步稚乐便直直地看过来:“兄长去哪里?”
“哦,不去哪,我就转转。”他说这话的格外平静,虽然积极不起来,但是还是不想把消极的情绪传递给别人,他现在就想走远点出去散散心。
稚乐的眼神猛地一变,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黑色因为震惊不安而疯狂地涌动,白色却在强自镇定:“我陪……”
陈溱无所谓地耸耸肩:“没事儿,我出去,待会儿回来。”
稚乐放下怀中的狗,动作还是平和,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手足无措,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什么?陈溱心灰意懒,摆出了一种随时要放弃的态度,随意地就与自己撇开了干系。
他的眼睛里黯淡极了,他以前总是目光炯炯,每一瞬间呈现给自己表情都带着笑容,不是这样的……
一想到可能发生的变故,他就难受得连肩膀都在颤抖,不再是为了博取他的爱护而故意做出的软弱姿态,不再是内心笃定,他连忙起身望向门口,但是陈溱已经不见踪影。
暴戾恐惧的心情在胸口翻腾。
“阿栉哥,你怎么了。”
他目似寒星,削薄的唇抿成尖锐的刀锋。
他其实并不是要伤害他,他只是想让他尝尝自己心如刀绞得滋味,可是无论如何,自己总是要输的。
因为如果陈溱不在意了呢,像从前一样冷视自己,看不见自己……
“我去找兄长,他一人在外我不放心。”
稚乐接过,翻看一眼,眼神立刻变了,这本功法之深奥玄妙非常人所能理解,他虽然只是个低阶灵者,但天资聪颖,又在定云山庄带过一段日子,一眼便看穿其价值。原来兄长这两日在屋中抄写的就是这个,只是……此物是从何处获得?又有何玄机?稚家虽然是凡俗世界的望族,但是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宝物,他顿时想到前两日陈溱突然消失的事,以及那棵大树的古怪。
然而陈溱却是一副赤忱模样,他还以为稚乐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以至于拿出这样的东西却不找任何的借口,家传之宝?常人怎会将家传宝物随便赠给萍水相逢的人?所以说……自己与兄长而言已经有不同寻常的意义了吗?
稚乐心上一热,接过秘籍:“兄长为什么不一起练呢?”
“我?”陈溱想了一下,作为一个接受过社会主义价值观与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熏陶过的有志青年,说实话,真的觉得这种东西没什么卵用,况且这两天抄书,多少也知道练这本秘籍有多艰难,扎马步,练剑,打坐就算了,居然还要参破和天赋,讲真,一个完全不相信这些东西的人,怎么样都不会成功吧,他不想白费心思,“我不用练,我等着阿栉练好了来保护我。”
稚乐有点磕磕巴巴:“兄长,愿意让我我保护吗?”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正满怀憧憬地看着陈溱。
陈溱这下算是知道了,自家的弟弟很喜欢自己呢,他有点小得意,摸摸鼻梁望天:“当然,我还指望阿栉变成男子汉呢,到时候家里就靠你保护。”
稚乐扯了扯陈溱的袖子,陈溱弯腰,便感觉那孩子踮起脚尖一挣,在他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他握紧手中的秘籍,红着脸笃定道:“嗯,我一定会努力的!”
从那天起,稚乐就开始全心练习手中的秘籍,让陈溱欣喜的是这孩子天赋过人,领悟能力超群,在加上他本人格外能够吃苦,渐渐地,他的身体开始抽条,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身高就超过了陈溱,腰身挺拔,眉宇之间渐渐显露别样的英气,当他一掌拍断后山的那棵大树的时候,陈溱的嘴巴可以吞下一枚鸡蛋。
然而,随之而来的则是对肉食的极度渴望,陈溱常常可以看到自家弟弟用泛着绿光的眼神盯着后山的母鸡,自家的狗,别人家的牛,以及……自己,有时候半夜他迷迷糊糊睡醒了,还能感受到稚乐灼热的目光。
好像在疯狂地叫嚣着,“想吃肉,想吃肉。”
这让陈溱格外不安,他至今还记得绿萝口中的“红烧大排”,那货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是无法消除的。
从另一方面讲,陈溱打心底里愧疚。稚乐因为营养跟不上,常常在半夜抽筋,疼得直哼哼还怕吵醒自己,有时候忍不住了,就拼命往陈溱怀里钻。稚乐的身体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孱弱,但是这种时候的他就像一只脆弱的小狗,出了一身汗,亮晶晶的眼睛却还是在笑,看着这么懂事地娃儿,陈溱内心蠢动。
有天他终于忍不住,决定磨刀霍霍向母鸡,在母鸡们咯咯咯的谴责声,陈溱一脸无私:“我要给我弟弟补身体!”
头顶上传来带着气音的笑声,陈溱一愣,便见稚乐正伏在树上看着他,那种淡淡的带着纵容的笑容竟然让陈溱有点脸红。他把刀往身后一藏,摆出兄长该有的端正模样:“啊,你怎么跑树上去了。”结果一不小心嗓子眼一劈,形象尽毁。
陈溱内心在哀嚎,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稚乐一跃而下,在他面前站定,这些日子他已经长高不少,垂下头下颔堪堪抵在陈溱的头顶,这种时候妄图摆出兄长威仪的陈溱已经感受到命运的不公,有一点力不从心,稚乐偏偏以下犯上地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下:“我不用补身体,我很强壮。”
陈溱很想炸毛,结果对面的少年明显比他还要害羞,手刚触到他的头顶就缩回去,眼睛死死盯着陈溱,又是欣喜又是害怕,像试图给小狗顺毛的孩子,一副跃跃欲试绝不退缩的模样。陈溱叹了口气,少年人嘛,总是力图说服对方自己已经长大了的,可以理解,他中二的时候也喜欢和他爸比高矮的。
他只好挑眉看着稚乐:“那是谁每天晚上难受得睡不着的?”
稚乐有些脸红,别扭地一扭头:“不是我。”
陈溱被他可爱得不要不要的,故意板着脸逗他:“那你再难受可别找我。”
稚乐小心翼翼地转头看他一眼,随即垂下眼帘低落地道:“哦……”
得,还当真了,陈溱不说别的,越过他去抓鸡,鸡姐身姿矫捷,没两下就跑开了,不时还扑腾一阵灰,搞得陈溱狼狈不已。他正愁该怎么办,稚乐足间轻点,两步便跃到母鸡身前,那只鸡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见了他也不跑,就是一个劲儿叫唤,等稚乐弯下腰把它掣住,它连声儿都不出了。
连鸡都比较喜欢主角……
稚乐将母鸡送到陈溱面前,乖巧样儿,陈溱刚接过鸡,它又开始扑腾……稚乐低声道:“兄长为什么要杀它……留着不是很好吗?”
陈溱觉得手上的鸡都在瑟瑟发抖:“咱家缺口粮啊。”
“我可以挣。”
陈溱刚想说就你这小身板儿,结果才想起来对方比自己高一个头,嘲讽技能失效了……他只好说:“咱不能虐待儿童啊。”
稚乐闻言气呼呼地瞪他一眼,陈溱顿时乐了:“这还不是为你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