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我不纳
邝家普通的一天早上,离成亲才过了几天,从邝耀威的新房开始到整个邝公馆都把满目的红色换下。
邝雅姝玩着章希安给的鎏金香球,让人一口一口的喂饭。邝文武有事带兵去邻县了,餐桌上没人说她不懂规矩。
章希安依旧只用自己面前的一碟菜,刘彩云如今也知道他的食性,并不多劝他吃。
没有邝大帅的餐桌,自由随性的不止邝雅姝一个。章希安就看见一向斯文的邝耀宗把一张大饼放上乱七八糟的卷的严实实的,嘴巴塞不下的大小,满足又辛苦的吃着,他娘二姨娘在后头给他加油鼓劲。
章希安不由的看一眼坐在身边剥鸡蛋的邝耀威,慢条斯理,吃相文雅,好在他还表里如一。
才怪,他已经在吃第十个鸡蛋了。一早上吃十个鸡蛋,他是想变成鸡蛋吗?
章希安轻轻摇摇头,淡定,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要保持淡定。
“太太,粮商方同朝求见。”管家进来说。
“他有说什么事吗?”刘彩云说,“怎么挑大帅不在家的时候来?”
管家看一眼邝耀威,“他是为方小姐过来的。他是方小姐的父亲。”
“那更没有求见的理由。”刘彩云说,“去辞了他,就说大帅不在家,妇人不见客。”
管家露出为难的神色,“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很多人,口口声声说要大少爷给他个交代。要是他一路来都是这样的表现,怕是整个江北都知道了。”
“警卫队干什么的,就让他们在门口胡闹?”刘彩云哼道,“这是打量大帅不在家,想要讹上我们呢。”
“娘,先别急,我去看看。我和方知雅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恐怕是他爹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邝耀威说。喝一口茶漱口,结束他的早餐。
餐桌上的气氛被这突来的事件破坏的不剩什么了,章希安突然觉得有些可惜。
“阴私事最难辩驳。”一直端庄的三姨娘突然开口说,“那方家人这般大张旗鼓来,这个姨娘怕是不纳也得纳了,要不然大少爷的名声就。”
三姨娘对章希安和睦的笑道,“好在安少爷心胸宽广又早做准备,咱们家又要有新人了。”
几双眼睛齐齐看向章希安,刘彩云恼恨的看一眼三姨娘,这个女人。
章希安并不以为意,“姨娘不就是个让爷们消遣的玩意。大少爷想玩玩意,再丑也只要他玩的乐意。他要是不想玩玩意,就是天仙也逼不了他玩。”
章希安左一个玩意右一个玩意的,在场的姨娘都有点脸烧,这其中又以三姨娘最甚。她是书香门第的出身,当初和邝文武好的时候,邝文武都称她为解语花。她自觉比起刘彩云强上百倍,只是她先才是太太。
现在被人以玩意称之,让她怒火中烧,一双美目骇人。
刘彩云很满意,“就是这个理。方家如此行事,可见家教堪忧。好在威儿早有觉悟,和那个女人断了。”
早餐结束的时候邝耀威还没回来,刘彩云打发走磨磨蹭蹭还想留下听八卦的姨娘少爷,自己坐到客厅等待。
章希安原本也想回房去,刘彩云叫住他在身边坐下,“你放心,威儿肯定没占那女人的便宜,要不然他就不会说已经断了的话。他是个负责任的人。”
章希安点头,心里却嗤笑,那要按你这么说,邝耀威没有房里人,他现在还是个童子鸡?
邝耀威摸摸鼻子,谁在念叨他?哎,这下难办了。
邝耀威处理了门口的事转回来,陷在沙发里长叹一口气,“唉~~~”
“怎么了?”刘彩云问。
邝耀威看一眼章希安,在他面前说这个总有点破廉耻的感觉。章希安识趣的起身上楼了。
“到底怎么回事?”刘彩云问。
“那方老头非要我娶方知雅,说别人都知道她是我心爱之人,我不娶她,她一辈子就毁了。”邝耀威说。
“那你怎么不同意纳她做小?”刘彩云说,当初邝耀威做了很多爱情宣言,所以刘彩云即使不喜欢她,但也做好了她可能会是儿子的女人这一事实。刚才在餐桌上说的话其实是说给章希安听的。
“可是那是假的呀。”邝耀威说,“方知雅说她假装我女朋友这样你们就不会逼我去娶男人了。我们之间只是纯洁的关系,私底下时我没碰过她一手指头。”
“什么?”刘彩云说,“我就说你是骗我,你还不承认。那方知雅怎么说?”
“我怎么知道她怎么说?我都说好送她出国,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结果她爹就过来找我了。”邝耀威说,“要命的说,刚才她家下人来说她自杀了。你说她到底为什么要自杀,图什么呀?当初她自己说的清清白白不惧人言。”
“她图什么,她图你呗。”刘彩云恨铁不成钢的说,“她自杀?她怎么舍得自杀,一哭二闹三上吊,她这是逼你不得不纳她。你这出的好主意,办的好事,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刘彩云啧啧的走了。邝耀威留在原地,不,不会这么卑劣,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他要去找方知雅说个清楚。
方知雅是跳的池塘,被捞的及时没出什么大乱子,只是有点风寒,邝耀威去的时候她正裹着被子发汗,脸色苍白,见到邝耀威去就哭诉道。
“对不起,邝少爷,我爹知道我们的事,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非要让你负责,我不知道怎么办好,也不想拖累你,就想自己死来平息这一切,可惜没死成。”
“你个死女子,这么说是要挖娘的心肝啊。”床边的中年妇女哭道,一会说我儿可怜,一会又说儿啊你名声已坏,找不到好婆家还要被人指指点点,还不如死了,娘跟你一起去死,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
方同朝在一边吹胡子瞪眼的对邝耀威说狠话,你别以为你军阀了不起,你要玩了我姑娘不认帐,我就去省城,我就去南京,现在有总统,我看管不管的着你。
邝耀威哑口无言,这一家子一唱一和,一红一黑的,是不是真把他当傻子啊。
邝耀威胡乱说三天给个回复就跑了,他感受到人性的可恶,他要找个地方静静。
深夜里他还不想睡,辗转反侧,长吁短叹。
啪~电灯被拉亮,对面的帐子里出来一个披着衣服的人,“你怎么没睡?”邝耀威假惺惺的问。
章希安白着脸往沙发走去,茶几上的水凉了,他只抿一口,沾湿了唇就作罢,“你这样左右为难,我怎么睡的着。”章希安说。一整晚都悉悉索索,唉声长哎声短的。
邝耀威也披着衣服来沙发上坐下,“我今天在思考一个问题,我是不是真蠢?”
“一般能想到这个问题,就还没蠢到无可救药。”章希安说,不过还是蠢的。
邝耀威把今天方知雅的表现说了,“她倒是前后表里一致了,但她父母,她自杀,这都不单纯,怎么就笃定我会相信呢。”
“她不要你相信,只要你不得不把人接回邝公馆就好。”章希安才坐了一下就觉得冷,又拿来毯子盖在腿上。
邝耀威见状开门出去让守夜的人送甜汤和热水上来。
邝耀威重新坐下,“我就不明白,她进邝公馆是想伺候我吧,这一开始就惹恼了我,她非进来有什么好处?”
“你现在是生气,但你又能生气多久?”章希安问,“不要小瞧了女人,她能迫使你让她进门,她就能慢慢软化你的心,再生上一两个小孩,她的目的就完成了。”
“我没有那么健忘。”邝耀威说,“让我不痛快的人和事,我都会记得。我也许不会报复,但我一定不妥协。”
这时甜汤送到了,章希安喝一口热乎乎的,从心底暖到四肢,让他被吵醒的不悦消除,心情好的想要多说一点。
“这么说吧,你如果不纳方知雅,毫无疑问你的名声会坏,从小处来讲是你个人声望受损,已经是军阀之子,我想你也不希望背个胡作非为的备注。”章希安说,“往大了说,这是现成的靶子,抢地盘打战都要理由,还有比现成的鱼肉乡里欺男霸女的军阀更好的理由吗?”
“当然如果纳了方知雅,毫无疑问你的个人意志又被无情忽略了。”章希安说,“这也许会让你受伤。毕竟被陷害胁迫,肯定很伤自尊。但是,如果方知雅在外头,你不纳她,你也不能伤害她,你得时时刻刻看她在你眼前活蹦乱跳,如果她以后还有别的男人,你的名字也会出现在各种香艳传说里。”
“可是如果你纳了她,她在你的手心里再翻不出花样,你真正的想报复就报复,想不见就不见。”章希安说,“你手握杀人的利剑,何须被人逼得进退两难。”
“那她这一生也太惨了。”邝耀威说,“我无意要一个女人守一辈子活寡。再说虽然是她居心不良,但这事还是因我而齐。”
吃完甜汤,章希安眨眨眼睛,睡意又上来了,“利弊你都知道了,不纳,你得面对无数的质疑和辱骂,长时间背一个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名头,你的父亲也会收到质疑,还要面对可能以此为理由来攻打的部队。而纳,你需要牺牲的只是你自己的一点情怀,和一点点善良。”
章希安站起身,“到底怎么决定你自己做主,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请翻身的时候不要叹气,或者叹气的时候不要翻身。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