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何翠娘住的龙潭村离黄家的绿柳镇不过十几里的路程,绿柳镇本就是十里八乡赶集的地方,这种爆炸性的新闻一两天便尽人皆知了!黄鹂这边才得了消息,第二天早上的饭桌上,钱氏已经开始对此事发表看法了:“真是作孽!何老大当年但凡早点为女儿打算,哪里会闹到这地步?病了那么久,明知道自己要死了也不想着给女儿定个亲事!”
黄老爷道:“你这才叫事后诸葛亮呢,那会儿何家那丫头才多大?有十岁没有!自己的兄弟都靠不住,难道还能指望个外人好好对待一个童养媳!真是异想天开!”
钱氏十分不服:“自家人坑起自家人来,可比外人不要面皮多了!你那个——”她话到嘴边停了下来,撇撇嘴,往嘴里塞了块儿炊饼,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黄老爷哪里不知道钱氏是想吐槽他大哥一家,不过既然老婆能憋回去,他当然也不会去再去撩:那一家子坑货,也难怪老婆烦!这要不是分家了,这些年还不定闹出多少幺蛾子呢!可就算是早就分家了,这几年他大哥家哪一年不从他这里诈走几十两银子?说起来再把女儿嫁妆钱借出去之前,他们夫妻十次闹别扭就有八次是因为那家人,这门子亲戚,真是有还不如没有。
他想到此处,清了清嗓子,冲儿女们说:“你们呢,也别笑话别人家出乱子,想想自己!所为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像何二这样子作践亲哥哥家的孩子的,难道就不遭报应?咱们家人口不多,你们一共就兄妹三个,可一定要记着,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你们是至亲骨肉,只有相互扶助的道理,窝里斗,算计自家亲人那点财产的,都是最没出息的!”
这个话题比较严肃,黄鹏立刻表态:“父亲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黄鹂这阵子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但这种话题哪里能不吭声,赶紧咽下嘴里的米饭,冲黄老爷笑:“爹啊,哥哥们最疼我了!我也很喜欢哥哥们,您不用担心呢!”
大的小的都开口了,反倒是平日里最跳脱的黄鹤比较安静,黄鹂忍不住看向黄鹤,却见他皱着眉毛盯着碗,黄老爷有些不满:“二郎!你想什么呢?读书不认真也就罢了,吃个饭也神游天外么?”
黄鹤抬起头来看看父亲:“爹,我想起件事儿来!照理说,当叔叔的,是没资格卖侄女的吧!而且,这几年买良为贱这种事儿不是管的很严么?怎么那徽商就敢直接买良家女子为妾?这……犯法了吧?”
黄老爷哼了一声:“难得你也有动脑子的时候,可怎么就不肯用在正地方?净琢磨这些没用的!”
黄鹏在一旁轻声道:“卖人是咱们这么说,明面上肯定是不敢说卖的,那徽商不还专门挑了日子弄了几个迎亲的抬轿子过去?文书上估摸应该写的是彩礼之类的,商人们弄个外室是常事儿,但这种的没有三媒六聘,不会去官府备案,只有彩礼没有嫁妆,就算拜堂了,说穿了还是妾。尤其这种行商,都是背井离乡的,做妻也好做妾也好,跟着走了,那死活就在人家手里了!户籍上是不是还是良民没什么用,反正实际上就是人家的奴婢了。”
黄鹤听了哦了一声,黄鹂却来了兴致:“哥啊,那说起来其实咱们家买人也是犯法的了?”
黄鹏顿时噎住,钱氏在一旁骂道:“胡咧咧什么,咱们一家子都是安善良民,怎么会做犯法的事儿?要是犯法,那做人牙子的老吴早就给带到衙门里去了!”
安氏在一旁轻声道:“国法是一回事儿,人情又是一回事儿,只要是你情我愿立了契约的,便是闹到官府去,收了钱的人也不占理。本朝倒是也出过自己卖了自己,过后又后悔了跑去告官想要做回自由身的刁奴,结果是主人被罚了银子,他自己却是因为骗人钱财给打了几十板子的。又譬如灾荒年活不下去了把自己卖了的,为的还不是条活路?人命关天的事儿,官府越发不会不通融了。”
钱氏连连点头:“对对,老大媳妇说的是正理!但凡肯身为良民肯卖了自己做奴婢的,还不就是为了过得更好点儿?更别说灾荒年买人就等于是救人!阿弥陀佛,做了好事儿倒犯法,再没有这样的道理!”
黄鹂心说嫂子说的可不是买人不犯法啊亲娘!没犯法跟你违法了人家懒得追究是两回事儿吧?但看看钱氏高兴的表情,再扭头看看面带微笑的安氏,她还是老实闭上了嘴:还是嫂子会说话,又把事儿解释的清楚,还能让娘一点都不生气,这一点挺不容易的,她娘亲如今的性子,你跟她闲聊的时候一句话不对都要大发脾气呢!直接拂了她的面子等着闹翻天吧!
这个话题上又扯了几句,黄鹂便对黄老爷道:“爹,我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明天便跟哥哥们一起上课去吧!”
黄老爷当然没意见,捻着胡子笑道:“鹂娘就是刻苦,伤才好一点就惦记着去上课,二郎你也学学妹妹,也在读书上多上点心!”
钱氏不太高兴,瞪了眼黄鹂:“我今日才说了鲍家大丫做得好针线,要你去跟人家多学学,你便说要去上课!你前些天干什么去了?就是不乐意做针线!老爷,姑娘都懒得成这样了,你还夸她,越发上天了!”
黄鹂莫名被k,哪里肯白受了,当即叫道:“我前几天不去上课不是因为头破了不能出屋子么?要是去认真读书写字就算躲懒,那爹爹只怕巴不得大哥二哥懒死呢!”
钱氏怒道:“又顶嘴!你还有个姑娘样子没有?从来就不肯好好听长辈的话!”扭头又对黄老爷道:“你看你,加这三百文有什么意思,连着十天都没去,钱白白地就这么飞了!”
黄鹤今日一直都闷闷的,这会儿听母亲又找茬挑妹妹念书的不是,当即放下碗:“是我的不是了,害的妹妹不能去上课!”他说着拿手帕擦了下嘴:“我吃饱了,先回去看书了!”说着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钱氏没想到二儿子这么不给她面子,当即气的张口结舌:“这,这孩子怎么回事儿!你平日里说他多少句他都老实听着,我说他妹妹几句,他倒给我撂脸子了!”
黄老爷哼了一声:“我骂他那是为他好,你这算什么?我让他学妹妹刻苦你在旁边胡搅蛮缠,东拉西扯,一会儿针线一会儿三百文的,能怪孩子烦么?”
钱氏闻言眉毛都要立起来了,安氏见势头不对,忙插嘴道:“娘,您可真误会妹妹了!读书写字确实是辛苦的。再说了,你也说了才给刘先生加了三百文的束脩,她就缺了十天的课,妹妹平时最俭省了,想必早就心疼死了,快让她上课去吧,省的她心疼,也免得二弟因着她受伤的事儿心里头不痛快……”
钱氏本也就是一时脾气上来顺口找茬,并不是真的就对黄鹂有多大的意见,平日里吵架也多是话顶话堵死了,这会儿大儿媳妇说话和顺,她的脾气也就消了大半,转而询问其儿媳这阵子的身体状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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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早饭,黄鹂便拿了书本去上课。她虽然十天没来上课,倒也不至于拉下什么功课,因为黄鹏黄鹤是要备考的,跟她进度就不一样:好吧,严格来说她就没啥进度,从来都是先生跟两个哥哥讲什么她就跟着听什么。
如今刘先生多得了三百文,也是认真考虑了应该给黄鹂加点什么课,本来是没什么头绪的,正好那日黄鹂与他顶白,接着便因为受伤好多天没过来。刘先生经过这几天的考虑,觉得黄鹂基础文化知识没啥问题,但实在需要改改脾气增长点教养,于是给黄鹏黄鹤讲了会儿考试的课题之后,便开始给黄鹂讲开了列女传。
列女传其实跟个故事集差不多,也没啥难度,刘先生自己又是研究四书五经的,所以这个列女传讲的很是没意思,基本就是照本宣科。一刻钟讲了《母仪传》里头的几个小故事,黄鹂的小灶结束,刘先生宣布下课,下午过来学作诗,然后优哉游哉走了出去。
这边先生走了,黄鹏收拾了笔墨纸砚扭头看到妹妹兴致缺缺地坐在原位上不动态,顿时乐了:“哎呀,这是谁惹我们鹂娘了?怎么脸拉这么长!”
黄鹂噘嘴儿道:“没什么,我就是不想听列女传,又没有什么高深的东西,我都读过几遍了,上课专门讲这个,太浪费时间!”
黄鹏笑道:“那你觉得什么不浪费时间?”
黄鹂想了想:“我听你们做贴经策论什么的就挺有意思。”
一旁的黄鹤听到黄鹂的话,顿时囧了:“你说这贴经策论有意思?你说这些考试题目有意思?”
黄鹂理所应当地说:“当然有意思了,尤其是看先生点评你们做的题的时候!我就想了,这要是也让我去做题,做完了先生给我评个甲上,多开心!”她想到此处,拍了拍手:“对了,大哥你说我要跟先生说,干脆跟你们一起做这些东西,先生能答应不?”
黄鹤摇摇头:“我看够呛,先生专门让你学列女传,又让你抄女诫,这是明显想让你做淑女呢,你去说你要跟着学做策问,这不是上杆子找骂么?”
黄鹂道:“朝廷都让女人可以参加科举了,我就想跟你们上一样的课有什么不行的?刘先生讲列女传讲的太没意思了,根本就是念书啊,这种教法,我自己回去看就行了嘛!”
黄鹏笑道:“光听先生念书确实没意思,你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反正都是一样的东西,多看一个人的题目罢了!不过,你好歹过几日再说,等刘先生把列女传讲得差不多了再说,到时候正好先生也要想着给你讲得新课程,你便说不用专门麻烦了跟着我们一起做题就行,!要不然显得对先生不尊重。”
黄鹤跟着点头:“对对对,你别直说,好像嫌弃先生讲得不好似的!先生好歹也是个秀才呢,连爹跟刘先生说话都要给上八分面子的,你该更尊重些才是!”
黄鹂心里头本就因为钱氏莫名其妙训了她一顿的事儿不太痛快,偏过来上课又遇到先生敷衍,她心中越发不爽:这先生也未必太糊弄人了!这会儿哥哥又让他尊重先生,她当即便道:“秀才好了不起么?我还拜了个举人老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