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
黄鹂并不知道她下午的恐吓起了反作用,一边跟黄老爷一起往家走,一边念叨个不停:“爹啊,爹!您要是真出海,可一定要记得给我捎点外面的稀罕东西……”
黄世仁笑着说:“好好好,我给你捎一盘子南洋的好宝石回来!”
黄鹂笑道:“三百两银子的本钱,就算南洋宝石再便宜,您要是捎一盘子给我,估计别的什么也别想置办了!”
黄老爷笑道:“路上又不是不赚,一盘子弄不到,三五块肯定还是置办的起的!我总要给你攒几样体面嫁妆的。”
黄鹂捂着耳朵叫了起来:“爹你怎么跟娘一样,没事儿就说嫁妆,烦死了啊!我不出嫁行不行啊!”
黄老爷道:“别胡说,你想跟陈大人一样啊?孤零零的多可怜!”
黄鹂压根不服气:“老师可怜什么啊?久病床前无孝子!她老人家如今眼睛看不见,若是在一般的人家说不准就被儿女嫌弃了,可您看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县尊大人请老师去官学做山长呢!对了爹,你看这事儿行吧,我是觉得直接进官学比较好,官学里头有考试,每月前二十名下一个月能发柴米钱,老师说我没问题的。”
黄老爷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你不是说,陈大人说可以慢点下决定么?等看你哥哥能不能考上秀才再说……”
黄鹂摇摇头:“我不想等那么久,瞻前顾后的只想着自己怎么方便怎么来,这不合适!县尊大人的人情也不是这么用的。我早晚是要参加科举的,现在若是连进入官学的勇气都没有,那趁早别跟过去了!倒是大哥这边,实在应该好好合计一下到底怎么办。”
黄老爷如今对女儿的意见是相当尊重的,闻言便点点头:“你说的是,正经走科举路子,还是要进官学好一些……说不得你日后考得好了,直接被选个贡生什么的,那是要直接进国子监的!现在适应适应也好!”
黄老爷难得地幽默一把,却把黄鹂给逗乐了:“哪里有那样的好事儿啊!别人都在过独木桥,想走通天道那要多大的面子!话说回来,像魏彦那样厉害的,只怕让他做贡生人家都不乐意呢!毕竟进士做官更有前途。”
黄老爷听得直叹气:“我一辈子连个秀才都没考中,我闺女开始琢磨进士了!鹂娘啊,你大哥这边,你是怎么想?”黄老爷如今越来越尊重黄鹂的意见,很自然地就问起女儿的看法来。
黄鹂沉吟了一下说:“我是觉得,大哥就算这次考不中秀才,也不应该继续在刘先生这里耗下去了,二哥还好,大哥能从刘先生这里学的东西真的不多了,官学那边秀才固然可以直接入学,但大部分不都是童生么?过去不愿意让大哥去,也是因为官学的先生很一般,可现在老师过去了,县尊大人也明摆着要把官学好好管一管,今后的气象肯定与现在不同,如今正是过去的好时机!然而如果从照顾家里这方面考虑,中不中举,侄儿都不会一夜见风就长大,只怕大哥舍不得。”
黄老爷想了想:“这事儿咱们说了都不算,一会儿你回去跟你哥商量商量去!”
黄鹂也是想要先跟哥哥打声招呼的,要不然,当着全家人面就提这事儿的话,只怕还没等商量出什么只怕亲娘就要先闹一通了!
父女两个说着聊着到了家,晚上吃饭,黄鹂十分乖觉地并没有提去县里的事儿,而是等吃完了饭,一溜烟地跑去了大哥的院子。
黄鹂这阵子一直忙着到处跑,一晃神发现自己好几天没来看嫂子了,偏过来又是想要忽悠大哥去官学——黄鹂在父亲面前说的好像没什么偏向,可实际上她是打心眼儿里希望哥哥也去官学的,可等到了安氏这里,顿时觉得心虚了——这明摆着让哥嫂夫妻两地分居啊!
黄鹂到了地方,先逗了一会儿侄儿,然后跑到安氏身边又是捏腿又是捶腰地讨好一番,把安氏痒的受不了:“好鹂娘,你快别闹了,你要笑死我吗?”
黄鹂悻悻地松开手:“我看我哥也是这么给你捏的啊!”
安氏扑哧地笑出声:“你跟他比呢?他力气大啊,你这把子小力气怎么成?捏的跟猫抓痒痒一样!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你快去歇歇!”
黄鹂万分不服气:“我力气也是很大的,怕嫂子疼,这才不敢使劲儿的!不信你让我再试试!”
黄鹏端着热水盆笑着走进来:“我好容易练就的讨好你嫂子的法子,你拿了就想用?哪里有这么容易学去的!!你到底有什么事儿,赶紧说!说完了回去睡觉!”
黄鹂叫道:“我就不能是想嫂子跟侄儿了过来看看?”
黄鹏眯了眼睛看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当我们是傻子?有话快说!”
黄鹂唉声叹气道:“明明是要给你传个有用的消息过来,你却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说着不再绕弯子,把自家老师要去官学里当山长的事儿说给了黄鹏,然后总结道:“这位县尊大人显然是准备走兴学的路子的,官学里动静只怕不会小了,老师过去恐怕只是第一步……大哥若是现在过去读书,应该会是个好机会。只是……”她看看嫂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嫂子才生了侄儿,我实在不该这个时候提这些。”
安氏微微一笑:“说的什么傻话,难道你哥哥过去读书不是为了这个家好?不过这事儿不比你的事儿,无需着急,总要等他院试过去了才去呢!到那时候你侄儿都百天了!”
黄鹏皱眉道:“百天的孩子照样累人,我去官学里你晚上怎么受得了?”安氏晚上有孩子吵,总是睡不好,一直在身边伺候的丫鬟半夜也没法替她喂奶啊!所以到最后晚上索性都是小两口自己管孩子。此时听丈夫这么说,安氏顿时笑了:“你好好去念书。日后中了举人,家里头多请几个丫鬟,大家都再不用累了岂不是更好?”
黄鹏皱了皱眉:“不好,你不在身边我睡不着觉!”
黄鹂轻轻咳嗽了一声:“哥哥,嫂子,你们慢慢商量,我先出去了!”说着站起身来,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回到自己的房间,黄鹂摸摸自己的脸,觉得有点热:自家大哥从来都是一副死人脸,想不到竟也有撒娇的时候!说起来,她的大哥大嫂说话,从来都是和和气气好好商量,结婚快两年了,自己还没听说过哥嫂吵架呢!想到这里,黄鹂不由得叹了口气:但凡她娘有嫂子一半儿讲道理,她又何至于什么事儿都最后才敢跟娘说!
第二天一早,黄鹂便把自己要跟老师去县里上学的事儿跟母亲说了,钱氏顿时愣了:“鹂娘,你要去县里上学?”
黄鹂点点头:“老师去县里官学做山长,我是她正经的学生,自然是要去的!”她把话说的极其坚决,不想听钱氏说任何反对的话
然而钱氏闻听此言,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歇斯底里地闹腾,而是讷讷道:“鹂娘,你上学,是不是要好久啊?”
“啊?”黄鹂一愣,然后下意识地点点头:“考秀才的话,最早也要到明年了!”
钱氏有些慌张:“那你就一直住在学校?”她扭头看看丈夫,又扭回头看看黄鹂:“你爹要去做生意,你也要去读书……”她忽然想起什么来:“大郎啊,你要是考中秀才,是不是也要去县里上学?我这阵子跟人打听这念书的事儿,他们都说考举人在家里学习是不行的。”
黄鹏本想着过阵子再跟母亲说自己的事儿,没想到钱氏这次竟然这么操心,已经猜到他要去读书了。这会儿也没法遮遮掩掩了,只得点头道:“我是这么打算的!”
钱氏道:“那也挺好,你跟鹂娘都在官学,相互也有个照应。”她的兴致很低,说话的时候无精打采的。黄鹂这才发现,钱氏的眼圈红红的,赶紧问:“娘,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这么红?”钱氏摇摇头:“我没怎么的……鹂娘啊,你去官学,住哪里啊?跟陈大人住一起么?”
黄鹂虽然对自家老娘的态度有些诧异,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道:“县尊大人在官学旁边给老师准备了一个宅子,好像是一个犯了事儿的商人家里头被充公的,县尊大人说尚可居住,那应该是不错的。”
钱氏点了点头,轻声问:“那你今年能不能去问问陈大人,可不可以带了月季过去?你一个人在外头,我不放心!”
钱氏说到这里有些哽咽,又看看大儿子:“你去官学里,说是照顾鹂娘,却没法住到陈大人家,我听说官学的宿舍不让带下人,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钱氏左看看又看看,看到黄鹤,叹了口气:“老二也要争气啊,也考中个秀才,就能够跟你妹妹一起去官学了!”
她最后看了看大儿媳,轻声道:“老大媳妇啊,以后就剩咱们娘俩在家了……”
黄鹤反应极快,立刻笑嘻嘻地叫道:“娘啊,你看我多孝顺,最后只有我陪你啊!您还不赶紧多给我发点零花钱?”
钱氏勉强笑了笑,伸手摸了下黄鹤的脑袋,然后叹了口气:“走吧,都走吧!出去念书才有出息。”
她说着站了起来:“我去给你收拾收拾府试的东西,这眼见着就要过去考试了,你又要跑济南府那么远……”
黄鹂此时终于醒过神来,爹爹要去做生意,她跟大哥也要去官学,黄鹤程度差一些,继续跟着刘先生学习也无所谓,可如果他万一也考上了呢?
一家子做生意的做生意,上学的上学,却是把钱氏一个人丢在了家里,可笑自己生怕母亲闹腾,却没想到她娘要面对的寂寞,更没想到:她再无理取闹再无理搅三分,可终究是个想要孩子过得好好的母亲罢了,孩子们的前程大事摆在眼前,又怎么会胡搅蛮缠?
接下来的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三月初,天气暖和了些,黄鹂的堂兄黄熊带着妻子冯氏来到了绿树镇,在黄老爷的帮助下租了间房子,然后在官道旁卖起了胡饼。
三月底四月初,黄鹤踏上了前去济南府参加府试的路途,四月三日,黄鹤考完两场返家,带来了又过一关的消息,只是这次再通过的所有学生里头,名次已经被甩到了全济南府通过府试的童生中的尾巴捎,只有三十七个人排在他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