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我的好朋友们

若说小学的这六年时光，对于刘烨而言，除了自己慢慢长大，红鬼越来越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平淡无奇。当然，刘烨心中的平凡和平常，和其他人心中的标准却是截然不同的。

譬如，看到刘烨写的那篇名为《我的好朋友们》的作文，语文老师当场心肌梗塞，还好被无聊巡视的夜姬发现，做了一些手脚，刘烨这才能相安无事地度过六年正常人类学习时光。这篇作文是刘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暑假所写的，这是他升入初中之前，唯一一篇字数超过五百字的作文，也是他在学习方面唯一自豪的事情。咳咳，看他那堪堪只能擦过及格线的分数，就知道他的学习状况了。

作文里，刘烨首先介绍了他出生以来就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五个小伙伴。当然，身为一个小娃娃，喜新厌旧那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对于大宝、三妹、四牙子、土豆和泥鳅，描述的并不多，乍一看还以为是几个同村贫困的孤儿。至于后面两个新认识的小伙伴，不如，还是看看刘烨他当时写文的表现吧。

‘我的第六个好朋友，小宝，他一点都不喜欢我！’写到这，刘烨气愤地哼哼几声，用铅笔在感叹号上描粗好几次，这才接着往下写，‘小宝是被一个很臭很臭的水鬼叔叔，找做ti死鬼，然后变成水鬼的。因为我看到他死，所以他要用水把我ni死，他才可以去投tai。可是，明明爹爹已经让他下去头tai，可是他还是要等着看我死。有这样一个不乖的朋友，我很苦nao的！’

语文老师就是看到这一段话，回想起之前那些奇怪的地方，心肌梗塞，没能再往下看。若是她接着往下看，说不定会被吓得一命呜呼。刘烨最后介绍的好朋友，其实是个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活人。这人名叫李晓明，昵称小明，比刘烨大5岁，出生于神棍世家，倒霉催的因为一次意外，成了阴阳眼。

刘烨认识李晓明是在刚入学后的某一天，本该来接人的红鬼因为临时有事，委托四牙子来接人。觉得莫名委屈的刘烨顿时爆发，完全无视四牙子许诺的种种美食，闷着头就转身回到游乐场，准备一边玩一边等红鬼来接他。

刚靠近游乐场，刘烨就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叫喊声，他定睛一看，不由得往后连退好几步。转盘正在飞速地旋转着，金属摩擦发出来的咔哒声，因为转速反而变得异常流畅。转盘上的某个座位的护栏上吊着一个人，或许不该说吊着，那个人因为急速旋转，整个人是横着飘荡在空中，要是松开手中抓住的护栏，不死也残。

被夜姬在恶整的人正是苦逼的李晓明，谁让带他来报名的恰好是他那个神棍爷爷李厚利，李厚利还作死地在报名的时候将神棍的骗人精神一路发扬光大，让夜姬不注意都难。李厚利的举动，无疑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天是正好红鬼也在，夜姬坏心情地没空去整人玩儿，本来她也不想找个小孩出气的，谁让这小孩那么倒霉的偏偏是个阴阳眼，还叫她小妹妹呢。所以说，不作死就不会死的道理，实在需要好好普及一下下！

夜姬看到红鬼的心肝宝贝刘烨来了，以防教坏小朋友，迅速从沙坑跳起，将还死死抓着护栏不敢撒手的李晓明拎起，将快要散架的转盘恢复静止状态。李晓明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认清一个极为重要的事实，那就是，眼前这个活着的小弟弟强大无比，跟在他身边绝对安全。

从此，刘烨身边就多了一个自觉将身份视为小弟的跟屁虫李晓明。要说语文老师为啥看到后面会吓得一命呜呼，也是有缘由的。这语文老师在那年正巧在李晓明的班上，为修产假的老师代课。而刘烨，最开始也就只觉得有个和他一样能见鬼的人很有趣，于是偶尔有课听着无聊的时候，他都会去到李晓明的教室。

刘烨的教室因为有夜姬的招呼，别说是他教室里没有一个鬼影子，上下左右两间内，那是绝对看不到的。这小学以前可是个乱葬岗，住在这里的游魂可是不少的，大多数的游魂都住在地下的坟堆里，不爱游荡；极少部分最爱的就是瞧瞧活人的热闹，因为他们身上没多大怨气，对活人影响不大，所以夜姬一直是处于放任的状态。

爱凑热闹游魂们的活动范围被大大缩小，李晓明的教室就成为一个极为重要的居住点。你看，这天花板上就倒吊着一个，一看就知道是个吊死鬼，总是故意将她的舌头扯得又细又长，慢慢的挪动位置，在所有人眼前晃动舌头。讲台上站着的那个，是个童心未泯的老头，喜欢恶狠狠地和正在讲课的老师玩干瞪眼，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只要讲台上有老师，他就能瞪眼到天荒地老。另外俩在教室里东拉西扯，玩的不亦乐乎的小孩，因为战斗力低下，就暂且忽略不提。

刘烨最爱玩的，就是偷偷溜进李晓明的教室，蹲在某个角落，等到吊死鬼游荡过来，然后狠狠得揪住她的舌头。咳咳，实在是蟒蛇在家都不怎么配合他，刘烨有那么一点点的寂寞，于是就趁着这样的机会过过干瘾。家里养着的蟒蛇总是闭嘴不吐信子，想想都让人觉得惆怅。至于那个喜欢干瞪眼装凶狠的老头，刘烨倒是强烈要求过几次让他陪玩，可惜人老头觉得弯着腰太累，压根就不搭理刘烨，还用粉笔头砸刘烨，结果毫无意外的被护短的红鬼好好修理了一顿。

直到现在，刘烨顺利进入初中，他的小伙伴们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每天轮值，风雨无阻地陪伴在他的身边。小宝每逢周末，都要从水坝走到刘烨家的祖屋里，用那个小号的木桶自娱自乐地洗刷刷，将一周囤积的腥臭味刷洗干净，问刘烨‘你什么时候死’已经成为他的标准问候语。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升入高中的李晓明，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无法再每天准点出现，总会带给他零食给他拎包的小弟每月才能出现一次，刘烨还是有那么一点寂寞的。可生活就是这样，一旦习惯之后，每每只有特别关注的时候，才会发自内心的感慨，原来没有什么是无法适应的。

就好似，在刚入学的那两年，红鬼没有来接送，刘烨总要使使小性子，红鬼都会迁就着他，用各种许诺来哄他开心。然而，在那之后，渐渐懂事的刘烨开始体谅红鬼的缺席，从开始的偶尔发脾气，到后面，看到红鬼接送他而感觉到惊喜；从必然转化期待，又从期待变为淡忘的过程，不过短短的两年时间而已。

自从红鬼以刘烨已经是个大孩子为借口，重新住回那个被他晒了好几年的大槐树居住，蟒蛇就荣升为刘烨的专属抱枕，无论寒暑。刘烨最开始，还会半夜被冷醒，极为嫌弃地将蟒蛇抛弃，而现在，即使冷的直打哆嗦，也不会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反而是紧紧地搂住苦闷的蟒蛇，死死不愿松手。如果不是蟒蛇是一条不用呼吸的蛇灵，它不知道要在刘烨的手中死上多少回。

而蟒蛇，由于沦为保姆的时间太久，也反射性的看到刘烨苦闷的表情，就会晃动尾巴逗弄他开心，蛇尾打结几乎成为每日的迎接项目。就像现在，刘烨不过是站在门口奶奶刘黄氏的坟墓前发呆不到一分钟，一条不知如何扭曲成麻花的蛇尾正欢快地在他的眼前摆动。

奶奶去年就拿到资格投胎了，据说，在奶奶投胎之前还去找了一次李金莲，把李金莲吓得重病一场。那年过年，刘爱国就没有回刘家村，刘爱华因为部队临时出状况，也没能回来，偌大的祖屋，只有愈发佝偻的孙福全陪着刘烨庆祝新年的到来。

刘烨无奈地拨弄着故意卖蠢的蟒蛇，勾勾嘴角，将这团麻花扯得更紧，顺便打上一个大大的死结，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屋吃饭。蟒蛇囧囧有神地看着大步离开的刘烨，嗷呜一口就将它早已不再美丽动人的尾巴咬下来，嚼碎了吞下去，一摆身体，一条全新的尾巴便长了出来。这是蟒蛇几年来好不容易自创的新技能，深得极易断尾系壁虎的崇拜。

十一岁的刘烨，似乎隐约懂得寂寞的滋味，尽管身边有他的好朋友们一直陪伴，但冥冥中，他知道，这些和他心中所渴望的是不同的。然而，心中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依旧处于懵懂阶段，只会忽如其来的觉得难受，然后就是莫名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