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杀心
马行街和御街东西交错,街面上多是客栈酒楼供往来客商歇脚吃饭,乱世里百业萧条,生意大多不好,可是街口新开的长乐楼却是个例外,虽不算多么的热闹兴旺,可一到饭点总有客人,只因着这家的菜色与众不同。
有人说好吃,也有人说油腻,不管如何总是图个新鲜。一个断腿汉子坐在门前迎客,只要有人来了,便笑着拱手招呼,接着就会有伙计跑过来,引着客人进门落座。
酒楼虽然不大,可是伙计小二却是不少,别看平常只有七八个,可是三不五时的就要换上几个,若不是每天来连个脸熟都混不了。
有的伙计魁梧健硕,见了街上的行人就哈哈大笑,“哈哈……来了!”千万不要搭话,只要开口一定把你拉进去,不点上两个菜是不出来的。
还有个又干又瘦,你不仔细瞧还以为是个猴子,人还十分的猥琐,听他尖着嗓子说上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是宫里的宦官。尤其是碰到那个大头麻脸的,一开口便要吓死个人。
千万不要以为坐下就能安生了,一定要看清楚上菜的是不是一个楞头楞脑的小子,如果他满嘴油光的话,一定是偷吃你的菜。
结账的时候务必要找年轻的掌柜,只因着他算账清楚,时常还会给便宜一两个铜钱,若是碰上他哪天心情好,还会送你一张免费的餐劵,只要不超过二十文便不会收钱。
若是见了一头憨憨的花猪可怜巴巴的望着你,记得不要投食,不然掌柜的一定会跟你急眼。
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点身家,被那个该死的军校抢了去,到了夏天的时候跟老张借十贯钱本钱又重新做了冰棍的买卖,可是三个月下来去掉众人工钱、老张的利息竟没剩下多少,只怪朝廷出手太狠,好些有钱人都变成了穷光蛋。
总不能坐吃山空,也不好弄太引人注目的创意,在传统的餐饮生意上做点小花样,还是能经营的下去的,炒菜在这个以蒸煮烤炸为主要烹饪方式的时代还是新鲜的,至少是能拢得住一批食客。
让徐羡没想到的最受欢迎的食物竟然是臭豆腐,至于他为什么会做,因为后世的家里就是卖臭豆腐的祖传的手艺。来店里的客人,不管吃不吃炒菜都要叫上两串,尝尝这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的臭豆腐。
九宝端着盘子从厨房里面出来,偷偷摸摸的捏了块肉就塞进嘴里,徐羡伸手在他身上戳了戳,“把嘴擦干净,别让客人看见了。对了,你跟刘婶说是肉丝不是肉块。”有这样的员工,徐羡想挣大钱不容易。
九宝把肉吞进肚里,“刘婶切的够细了,她从前炖个猪腿也就是切三块。你就莫要管我了,你的阿娇小娘子又来找你了,还不快去招呼。”
抬头看向店门就见一个胖墩墩的小姑娘跟老张说话,徐羡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年头胖墩儿可不多,大家伙都吃不饱,更不用说营养过剩了。
不过这位小娘子是有做胖墩儿的本钱,错对门偌大的银楼就是她家的,这样的银楼在开封城里不只一处,据说洛阳还有分店,他老子还认了奉国军的右厢都指挥使做干爹。
可能是石敬瑭开了坏头,这年头认干爹的风气颇重,倒也不必太当真,纯粹的利益关系,那些个有权势的要是没几个干儿子都不好意思出门。
胖丫头算是有钱有势了,却没有什么有钱人家大小姐的脾气,关键是出手还大方,光顾长乐楼从来都是一贯钱打底。有这样的一群伙计厨子长乐楼还在盈利,这位阿娇小娘子出力甚多。
让人头大的是,这位小娘子面对徐羡的时候总是一副娇羞模样,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她在撩徐羡。.
这样一个有身家有分量的富家千金投怀送抱,小伙伴们对徐羡羡慕不已,众人常以此拿他开涮。
徐羡却是吃不了这块送上门的肥肉,倒不是嫌她胖,主要是她只有十二三岁,虽是已经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在徐羡看来不过是个小学生,心里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见她又来,徐羡刚要闪人就听见老张道:“羡哥儿,阿娇小娘子来了,还不快接客!”
老张脸上笑得很贱,像极了青楼的老鸨子,徐羡只好上前卖笑,招呼道:“阿娇小娘子又来了,九宝赶紧领阿娇小娘子到楼上包间,先弄三十串臭豆腐,记得送一盘密制的茱萸酱。”
阿娇臊眉耷眼的走过来,“徐掌柜莫要让九宝忙活了,今天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有东西送给你。”
她说着就递过来一个帕子,“这帕子是我亲自做的,上面鸳鸯也是我绣的。”
老天爷!这他娘的就算是表白了,徐羡真想把接帕子的那只手给剁了,忽然感觉腰间一紧,一只胖手已经抓住郭威给阿宝的那块玉佩,阿娇娇羞道:“这个就当回礼了!”
“不行!这个不能送你!”徐羡连忙的把玉佩抢过来,“要不送你一串臭豆腐吧。”
“哎呀,你还摸人家的手!你真坏!”
看着阿娇掩面而去的娇羞模样,和半屋子客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徐羡真想拿块臭豆腐撞死……
已是入了冬,马上就要到年根,地方上的贡品已是送来,一箱一箱的占了半个后殿。宦官挨个的给刘承祐打开,只见其中有金银珠玉,有丝绸布帛,也有貂皮鹿茸,各色各样。
刘承祐从软榻上起身,伸出苍白的双手在火盆烤了烤,从一个小木箱子里抓过冰凉的珍珠,“这是胶州送来的珠子吗?怎得不及往年的好了,数量也不多。”
掌管宫中事务的宣徽使低头垂首,“这个微臣也不清楚,送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八成是今年年景不好。”
“朕不管,立刻给胶州传旨,明年是太后的五十整寿,务必要弄十颗蛋黄大小的珠子为太后庆生。”
宣徽使一脸的为难,“这样的珠子可遇不可求,弄十颗怕是不易。”
李业骂道:“太后乃是国母,十年才逢一次大寿,竟连十个像样的珠子都凑不出来,你若是不能尽心,这宣徽使就让老子来当。”
后门突然窜进一个人来,乃是常和皇帝一起狎戏的翰林茶酒使兼鞍辔库使郭允明,给刘承祐见礼之后,看着宣徽使冷笑道:“国舅怕是误会了陈院长,他办事可是尽心的很,可惜不是为陛下尽心!”
刘承祐问道:“你说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郭允明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张纸条来递给刘承祐,原来他明面上是茶酒使、鞍辔库使,实则是刘承祐的特务头子,手下有不少的眼线暗地里监视朝中文武。
刘承祐只扫了一眼,苍白英俊的面孔就变得通红,“杨邠老狗欺朕太甚!”一抬脚就将宣徽使踹了四仰八叉。
李业不知道外甥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忙问道:“陛下究竟是什么事,何至于动这么大的肝火!”
“宣徽院竟然和杨邠老狗合起伙来骗朕,将好的贡品昧下,只剩些破烂打发朕!”
宣徽使俯身叩首道:“陛下冤枉微臣了,东西确实是杨相国派人送来的,可当真不知道他昧贡品!”
“哼哼……杨邠平常给朕送了不少的财物说旁人的行贿,还教训朕要节俭。朕虽然恨他专权,可心里也敬他三分,没想到背地里竟是个男盗女娼货色……”刘承祐越说越怒,苍白的脸上青筋暴跳,拿起装珍珠的盒子狠狠砸在宣徽使的脑袋上。
宣徽使闷哼一声便倒地不起,闪亮珍珠落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刘承祐攥着拳头,长长的指甲嵌入肉里,“朕一天都不能忍了,把苏逢吉找来,朕要问问他布置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