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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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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下五剑中的一振,名为数珠丸恒次。”如祈祷般低垂着眼睛的刀剑付丧神站在审神者的身旁,一头由黑渐变为白的长发末端被束起,垂在他的腿后。

被审神者召集而来的付丧神们整整齐齐地站着,纷纷或明显或隐蔽地打量着数珠丸,而一期一振站在弟弟们的中央,盯着数珠丸腰侧挂着的那把缠绕着念珠的刀,神色晦暗不明。

呆愣着的自己终于被审神者的虚弱的话语惊醒,第一反应是出门寻找其他付丧神赶紧来为审神者治疗的他,刚转过身便听见审神者努力挤出的一个“定”字。

而后他只能保持着背对着她站立的姿态,无法动弹。

他被言灵束缚住了。

他想问她为什么,他想知道为什么。

可是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然后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他能判断出审神者正在走动,走得非常吃力,摇摇欲坠。

啪嗒。啪嗒。

血液落地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仿佛过了很久一般,审神者那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的身影越过他,继续向前走着,她的手上还拿着那把刚刚那把刺破了她胸膛的太刀,刀身上被鲜血涂抹满了,像是紧紧吸附着那些血液一般,诡异地,没有血液落下。

一期的眼神紧紧地跟着她的身影,竭力想要发出声音来呼唤她,却什么也做不到。

……什么都,做不到。

她吃力地伸出手,将一期进来时并没有关上的门给用力关上,做完这些事情似乎耗费了她极大的力气,他听见她长出一口气,然后背靠着木质的门,身体慢慢滑落。

她慢慢抬起头,一期能够察觉到她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

她似乎是想要说话,但刚张口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喉管里呛了许多血,她这么一咳便尽数从口中倾泻而出,与此同时,一期猛然发现原本紧紧束缚住自己的灵力消失了。

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审神者的身边,单膝跪下,神情无措得不行,他不知该不该触碰虚弱的审神者。

心神不定地摇摆着眼神的时候,他的视线凝固在了审神者手中紧紧握着的那把刀上。

蜜金色的,总是含着温和的光芒的眼睛,少见地狠戾了起来。

一期一振,想要破坏这把没入审神者胸膛,汲取她鲜血的刀,即便他完全不清楚理由。

毕竟,无论有什么原因,这把刀造成了如今的结果。

“……一期。”审神者微弱的呼唤一下子把一期的注意力全部拉了回来,狠戾的神情被隐去,一期的脸上一下子充斥着要溢出的不安与紧张。

“主殿,一期一振在这里。”说实话,一期的头脑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不懂医术,无法为奄奄一息的审神者治疗,审神者那一系列的动作也表明她不愿声张这件事。

而审神者的下一句话,让一期脸上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她说:“都是我做的,你怪他做甚。”

她果然看出来了,虽然他本来就没有打算多加掩饰。

“主殿,果然还是先治疗——”一期的声音突然止住了,原因在于审神者牵起他的手,竟是直接覆盖到了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立刻沾染上了血液,就在一期惊慌地想要开口的时候,那话语噎在了喉咙中。

她那撕裂的伤口,正在“活动”着。血肉正在生长,互相联系组织,就像分工明确的人一样,以可怕的速度正在修补着致命的伤口。

“很快就会好,所以不要担心。”审神者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稍微多了一点点生的气息。“在此期间,能听听我的话吗?”

“……好的。”失血过多的审神者一直抬着手还是有些吃力的,她的手重新垂到了身体的两侧,不过一期却没有收回覆盖在她伤口上的手,他仍然担心着,有些害怕这只是审神者为了安慰他而做出的幻象。

在某个夜晚,审神者由于一些因缘际会而得到了这把刀,即天下五剑之一的数珠丸恒次,但是,这把数珠丸恒次却存在着某些问题。

众所周知,无论是这些审神者拥有的付丧神,还是敌方的时间溯行军,都是由刀剑化身而来的,只是不同于本丸所属的这些付丧神,时间溯行军的本体刀多数是由那些未曾在历史上留下过痕迹的刀剑化身而来,他们对人类的历史有所怨恨,有所排斥,痛恨明明存在过的自己却没有留下过一丝痕迹的历史,那股怨愤也成为了他们为历史修正主义者前仆后继的力量。

但是,也是有例外存在的。

在与时间溯行军的战斗中,偶尔会找到能够被审神者唤醒的刀剑本体,那些便是未曾被时间溯行军怨念的力量所侵蚀的刀剑,所以审神者们能够唤醒他们。

而审神者手中的这把数珠丸恒次,却不是未曾被侵蚀过的。

事实上,他来到审神者的手上时,几乎已经被侵蚀殆尽了——念珠已经被染成了猩红色,刀身不断散发出不祥的黑色灵气,这样的刀剑,本该是被立刻毁掉的,因为一旦这些刀剑被完全侵蚀,就会变为和时间溯行军一样,却强力上许多倍的存在,彻底丧失理智,化作敌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是极为危险的,不是自身的心态转变而致使的暗堕,而是被外力强行扭转的,会成为非常棘手的敌人,甚至需要出动大量的部队前去讨伐。

审神者本是要毁掉它的。

只是在那一瞬间,她听到了——“或有菩萨,说寂灭法,种种教诏,无数众生。或见菩萨,观诸法性,无有二相,犹如虚空。又见佛子,心无所著,以此妙慧,求无上道……”

他还保有少许的自我意识,尽管那非常虚弱,可能下一刻就被完全吞噬,但是——

他现在还“活”着。

审神者当即决定“救回”数珠丸。

这也就是她一系列怪异行为的源头。

耗费心力诵经是为了稳固数珠丸残存的意识,使其得到保护,用自己的血浇灌刀身则是净化刀身上缠绕的黑色灵气,所以那一晚——命令五个式神挡在门口的那个夜晚,正是她刚带回数珠丸的时候,当时药研听到的锐物没入血肉的声音并非幻觉,而是她真实地将数珠丸的刀身捅入了自己的肉体。也正是因为当时她的濒死状态,才使得五个式神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的灵力,好在提前用灵力给药研下了催眠的术式,否则,她大概会受到非常强烈的反对吧。

看现在的一期一振的反应就知道了。

特别是现在,审神者能想象得到如果其他的付丧神知道自己为了净化数珠丸做了些什么,或许会不择手段毁掉数珠丸。

毕竟,那样的数珠丸并不能被算作同伴。

审神者最近呕出的那些黑红色的血液则是因为她以自身为净化的容器,将数珠丸刀身所附着的能够被转移的黑色灵气全部吸收到了自己身上,由于她本身体质的特殊,那些污秽的灵气被她的血液所净化,而那些被污染了的血液便被她的身体所排斥,才会不断地被她吐出身体。

用心脏的血液染满数珠丸的刀身,则是因为要用自己最纯净的血液将最后的也是最顽固的那层黑暗彻底连根拔起净化,若是一期不回来的话,她就可以彻底隐瞒下这件事情了。

审神者也早就考虑到了一旦自己进入濒死状态,维持整个本丸的灵力会变得极为稀薄,所以她也提前做好了准备,能够保证在自己再生的阶段不被付丧神们察觉到灵力的变化。

本该是相当完美的计划的。

只不过,终究是没有料到变数。

“您……其实并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的……”一期跪坐在审神者的面前,神情挣扎。作为她的刀,作为她的属下,他应当劝诫审神者不必为他们做出那么多的牺牲,即使她不会丧命。但是作为一期一振,作为他自己,他却卑鄙地感到了悲哀的喜悦。

她是重视他们的。

她是将他们放在心上的。

对待尚不属于她的数珠丸已经如此,对待属于她的他们,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甜美的认知,却是由血淋淋的锋利的方式展露给他们的。

太高兴了。

太痛苦了。

“无妨,这样的事对我来说……倒也是家常便饭了。”最后的话语被审神者模糊在了口中,一期并没有听清。“一期,拉我起来一下吧。虽然伤基本好了,但是贫血还是难以使上力。”

直到审神者这么说,一期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覆盖在她已经好了大半的胸前的伤口上,羞赧而慌张地收回手,一期强自镇定地扶起审神者。

经过这样的折腾,一期原本身上干净的内番服上也染上了不少斑驳的血渍,看起来颇为狼狈。

“你也回去休息吧,记得好好清洗一下,不要让他们担心了。”审神者指的自然是粟田口的弟弟们。

“那主殿……”一期刚要说出口的担忧在他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已经在整理房间的式神时消失了,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主殿也请务必好好休息。”

审神者看着一期转身要离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她再度开口唤住他。“一期。”

“是,主殿……?!!!!!”听到审神者的呼唤,立刻转过身的一期完全傻住了。

身前的触感,眼前所见的景象,腰部被环住的感觉,无一不提醒着他。

审神者她,正在拥抱他。

就在一期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他听见了审神者温和而悲悯的声音。

“对不起,之前说了令你难过的话。”

一期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他试图说什么话来回应一下审神者,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唯有双手也回环住了审神者的身体。

“这些事,也让你为难了吧,对不起。”

审神者继续道着歉,异样的甜蜜酸涩在一期一振的心中蔓延开,比审神者稍高一些的青年将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像是受到了委屈后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安慰的孩子。

她的手轻柔地在自己的背上抚摩着,任他以这种沉默的方式发泄着自己的委屈和不安。

在数珠丸的介绍结束之后,审神者宣布了今日的出阵安排,令人意外的是,一向有着将新刀剑放入到出征队伍,由最有经验的一批老刀辅助以去适应战场的习惯的审神者,却没有将数珠丸编入出征的队伍。

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除了感慨一下他们本丸最先来的天下五剑不是三日月宗近而是数珠丸恒次外,似乎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不,还有一点不知是不是该注意的。

审神者因为今日有去时之政府的安排,将带领数珠丸熟悉本丸环境的任务交给了明石。

对,不是长谷部,不是烛台切,不是药研。

而是那个明石。

更令人惊讶的是,一向懒洋洋的,什么都懒得去做的明石,非常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绝对不要出这个门,你也知道的吧?”明石指的是审神者所在的寝屋的独栋小楼后面的那扇门,那扇门的位置相当隐蔽,并且被审神者的灵力封得死死的,就算他们有心想打开也要费老大一番功夫,但是明石还是特意指出了这一处。

“我知道。”数珠丸点了点头,平静的脸上没有显出多少波动。“毕竟,我就是在这门外被她带回来的。”

明石懒洋洋地扫了数珠丸一眼,然后用听起来很不着调的语气说着——“本来如果不是她坚持,你就被我斩断了。”

“嗯。”数珠丸点了点头,就算是这样的话也没怎么引起他的情绪波动。“她为我付出了许多,我都知道。”

明石笑了,看起来漫不经心的。

“她说你已经没问题了,所以我相信。”从远处看来,就像是明石懒懒地在给数珠丸介绍本丸的各处一样和谐。“不过,如果你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可是会首先斩断你的呀,可不会顾忌你是珍贵的天下五剑。”

这话已经算是强烈的警告和挑衅了,但是数珠丸反而露出了文静温和的浅笑。

“唯有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接过宗三手中的太刀,审神者在左文字两兄弟紧张的注视下,输入灵力唤醒了这把刀中的付丧神。

低垂着眼,有着垂至腿侧长发,身着繁杂僧袍的付丧神在她的身前慢慢显形。

“我是……江雪左文字。”一边用着缓慢的语速清晰的咬字说着话的付丧神微微抬起眼,定睛到审神者身上时,展露出了怔然的表情。“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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