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吊打(一)
八开的试卷满江红,9分的成绩闪瞎眼。
初三!数学!满分120!能考出9分的学生也是个人才╮(╯▽╰)╭
两人上辈子没什么交集,一个香车美人灯红酒绿,一个烈日酷暑奔波劳碌。终于因为一张9分考卷,走到了一起。
越宁伸出两根手指,捏起试卷。韩旭满眼敌意地看向这个“小老师”,浓浓的敌意里带着一丝丝的怀疑——年纪也太小了吧?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样子。打量一下,再打量一下,哼,小白脸!韩旭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
蓝色雪花驯鹿纹的高领白毛衣,水洗牛仔裤配马丁靴,十一月初的秋日里看一眼都觉得暖和。确实很好看,怪不得同龄人要酸一句了。
韩鑫脸红了,喝斥道:“大人说话,小孩儿一边去!对老师要尊敬!”
韩旭一声冷哼,阴阳怪气地:“老师?大人?”
韩鑫瞪了儿子一眼,韩旭翻个白眼,扇动着鼻翼,抱着胳膊,在韩鑫身边坐下,正对着越宁。韩鑫尴尬地对单戈和越宁笑笑:“惯坏了。”
越宁的唇角翘了翘,韩鑫不是个傻子,傻子把事业做这么大,那旁人是什么?白痴吗?但是,韩鑫对儿子的教育,只能说,失败了。越宁不是来当救世主的,他根本就是自己犯熊过来出口恶气的。到了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光吊打个熊孩子就不符合性价比了。与韩鑫的接触,反而成了越宁比较感兴趣的事情,他想好好观察一下韩鑫。
直到现在,越宁才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韩旭。小胖子,哦,大号小胖子长得居然还可以,除了胖一点,五官也端正,比较难得的是,眼睛里虽然是一股叛逆的味道,居然还比较清澈哩。有点意思,越宁决定稍稍改变一下行动方案。
越宁这一眼把韩旭给看毛了,炸毛地几乎要从沙发上跳起来。韩鑫当机立断一抬手,把他压了下来。成年男子的力量,韩旭现在还扛不住,两手撑沙发上挣扎,把真皮沙发挠出了一种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吱啦”声。涨红了脸也没能挣脱,韩旭被镇压。
越宁心里有数了,韩鑫管不了儿子,或者说,他脾气不错,在未来的家庭老师面前充分展现了“我都不揍他,你们也不能揍”的意思。父子俩僵住了。
韩旭还想说什么,越宁把脸转向了韩鑫,明明父子俩相距不超过三十公分,越宁却对韩旭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跟韩鑫谈起了生意:“原来韩先生家也是认为谈清交易条件比较妥当?那我就放心了。我们先来说价格。”
“啥?”韩鑫顾不上再训儿子了,本能地觉得眼前这小孩儿不止是会读书考试那么简单,问话的时候居然带了点小心,“价格?有什么不合理么?”谈生意他是一把好手,但是……五十块一小时的高价,还要谈?难道是要主动降价?而且是t大在校生跟他讲价格问题?这画风不对啊!你不是应该斯文清高的吗?你看着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孩儿啊!
越宁含笑道:“是这样的没错,首先,您出的价格初中毕业班单科家教这个程度的(指指9分)可以,对全科来说,少了;其次,您请家教,讲的是复习功课,不包括心理疏导。事实上,您的需求既是全科,又包括了,”市场买菜一样地打量着韩旭,“造成了选派人员与您的实际需求并不相合,浪费了我们的资源。所以,如果您要满足两样需求的话,我们需要提价。”
韩鑫一向精明的头脑有点懵:【这真是t大学生?真不是来谈买卖的?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韩旭憋不住了:“哼?还不是说钱?会说钱,会说这个不?”说着,一指鲜红的9。
越宁还没搭理他,而是问韩鑫:“您看?”
死马当了活马匹了吧,毕竟这个小老师跟以前的那些完全不一样,苦逼的亲爹开口了:“行,小越老师你报个价,咱们商议商议。这个,他不笨,就是不努力。”到底是亲爹,还为儿子说话来着。韩旭又哼了一声,耳朵却竖了起来。
越宁看懂了形势。
这种父母,自己赚了钱,但是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赶上好时候了,发了家而已,想保持领先的优势,还要继续努力。在这片土地上,有着悠久的“富不与官争”、“学而优则仕”的传统——这才是吕旺祖、韩鑫等人对越宁一个毛孩子特别客气的原因。这种思想的影响之下,他们往往会希望子女走读书做官的路子,即使要接手家业,也要跟有可能步入仕途的同学打好关系。如果有两个或者更多的子女就更好了,完全可以分工合作,形成一个兴旺的、权势结合的大家族。
八、九十年代的大学生,金贵,八十年代直接就是干部的待遇,九十年代含金量有所降低,t大的学生进国字头的部分也不是难事。当爹的能护着儿子一时,护不了他一世,人际圈子,得儿子自己参与经营。
有这种认知的人,是真正的头脑清楚有极大的概率打破“富不过三代”的魔咒的。
韩鑫就是这样的人,可他儿子不配合。所以韩鑫才会对单戈、越宁这么客气,还请单戈向王玉芝转达歉意。这不是一个慌了神的傻爸爸,他是一个正在努力掰正儿子的父亲,放低姿态是出于打动有可能教导他儿子的人,而不是出于惶恐。
韩鑫话一出口,越宁还没接茬,韩旭更坐不住了:“凭什么呀?!爸!还有你!”像只战斗中的肥鸡一样往前顶着脑袋——他跟越宁面对观,单戈和韩鑫面对面。单戈已经决定看完全戏把越宁捎回去了,毫无压力地喝着茶。韩鑫一头汗地镇压儿子。
越宁微笑道:“看来我和韩先生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共识。”
韩鑫有点放心了,他家的胖儿子已经气得像只河豚,快要爆掉了,越宁还是慢条斯理的。蠢儿子不是小老师的对手,想想居然还有点小激动呢!如果以后让儿子跟越宁对上,韩鑫是会担心的,但是越宁现在是儿子的老师,那就另当别论了。多少能让儿子学人家一点长处的,对吧?就这份气定神闲的劲儿,哪怕学个皮毛,也是很有用的。虽然小老师有鄙视胖儿子的嫌疑,不过,鄙视就鄙视,能人有资格鄙视愚人,能学到东西,再被鄙视也要蹭上去!
并且,当爹的也清醒过来:多久了,凡找过来的老师,无不是老师巴着儿子求沟通,这一回,虽然开头有点火爆,是儿子追着老师要说话啊!原来,叛逆期是要这么治的?
韩鑫放松了开来,越宁在分析他,他也在评估越宁。最开始的时候,他并不抱很大的希望,多少专业人士跟他分析过了,他儿子叛逆期到了,什么时候痊愈不好讲。很多人试图用一种“平等”的态度跟韩旭“交个朋友”,被当面喷了回去“大叔,别照着儿童心理学念了,行不行?”这让当爹的特别后悔拓展了儿子的知识面。整整一年了!这孩子就是不配合!钱赚得再多,儿子不争气,有什么用?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成年人不行,换大学行,t大的姑娘,老实本份,韩鑫一看就欣赏上了,差点想开条件请姑娘到他公司里来帮忙。王玉芝存在感极低,但是只要认真打量过她的人,都会被她那种沉稳坚定的气质所感染,一个值得信任的人。韩鑫是这样评价的。
这样的姑娘,被韩旭给气走了。人家就算缺钱,也犯不着为了五十块钱跟熊孩子死磕啊!不划算。韩鑫就会算这笔账,换了他,也不肯继续干。
本来都绝望了,又来了一个越宁。韩鑫又升起一丝希望来,几分钟下来,韩鑫大吃一惊。这个小老师与他的外表不成正比!外面有多乖,心就有多深沉啊!他晾着韩旭,韩旭的情绪被他调动了,好想把他挖过来主管销售,肿么破?
决定了,就他了!
韩鑫忽略了越宁的年龄,放开了儿子,调了个姿势端正坐好,沉稳地说:“当然。至于价格方面……”
越宁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暂时就先翻两番吧,以后视情况再调整。”
韩鑫心头一动,若有所悟,也抢着配合越宁,说:“那行,就这么定了。小越老师……”你看今天要不要试讲一下?跟我谈谈你的教学计划。
韩旭呆掉了,韩旭石化了,韩旭……爆炸了!大叫:“爸,你怎么答应他了啊?他是什么老师啊?就这么哄抬物价。”
越宁微笑地对韩鑫说:“我有一个要求。”
“你还有要求啊?爸,你别拉着我,我打扁他!”
“小越老师,您说。”
“别叫我老师。”
“啥?”父子二重奏。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咱们讲的是考试成绩,这三样全不沾。您出钱,我办事儿。谈不上师不师的,”越宁含蓄地笑笑,“再说了,师父是要挑徒弟的。”
韩旭听出来潜台词了,真的炸毛了:“啥玩艺儿?你还看不上我?!”
越宁一脸为难地对韩鑫道:“我理科只考满分,您看,”理起9分卷子挡住脸,“合适吗?”
韩旭终于挣脱了他爸的束缚,胖墩气坏了,一把抢过试卷:“少瞧不起人。”
越宁:“呵呵。”
“哼!你等着!”
“哦。”
“爸,就他了!我回房间,等下就上课,哼!”就不信上课了整不了你!死书呆子!
韩鑫:……儿子太蠢,肿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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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鑫一直以为,自己的儿子即使不是天才,至少也是个聪明孩子,万万没想到啊,在个同龄人面前,被牵着鼻子走了。只见傻儿子扯着破卷子一溜烟上楼去了,韩鑫对越宁竖起了拇指:“高。实在是高。”
先晾着一个急于挑衅的人,让他不得不一直关注着自己,看似无视他,实际上对每一句质问都作了……更加挑衅的回应。韩旭的火气越来越大,已经忘掉了气跑老师的初衷,居然主动提出要这个小老师。
终于明白为什么人家十五能上t大,儿子十五还要在初三留级了。智商的碾压,就是这么地残酷。简单的小技巧,被运用得恰到好处,还激得韩旭隐约有了“好好学习考个高分”的意思。
后生可畏。
韩鑫再次郑重道了回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哎,总之,小越同学你多多费心,一切拜托了。”
“好说。不过,这是写不了保票的。”
“明白明白。哎,单同学之前跟介绍的那个小王老师,讲好了办月票的……”
越宁摆摆手:“不说这个,有兴趣一起听吗?”
韩鑫这回大方了:“不用不用,他的课本啊,我都已经看不懂了。我呢,以前上个专科,刚恢复高考那会儿考的,分数低啊……您看着办,午饭想吃什么?”
越宁和单戈正要推辞,他的电话响了,越宁略带歉意地起身:“接个电话。”一面起身,一面按下了接听键,一阵杂音过后,听筒里传来了小何医生惊喜的声音:“哎,宁宁,我要当爸爸啦!”
越宁的心情一下子明媚了起来:“是吗是吗?你行啊!蜜月宝宝吗?我老师怎么样啊?昨天打电话没听老师说起过。”
“家里看着两个医生,你说呢?哎,我打到你宿舍他们说你出去了,你要打工?是钱不够用吗?”
“不是,帮同学代个班,助人为乐嘛。”
“你憋着坏呢,”何小春肯定地说,“别把人玩坏了,乖。长途话费贵啊,我挂了。”
“好。”
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越宁快步走回了屋里,话筒又传来了沙音。越宁按掉了电话,在茶几边坐下:“要不,单姐先回去,咱们今天先试一下?”说着一指楼上。
单戈看越宁吃不了亏,不好当着人家家长的面说:“我想继续看你整熊孩子。” 点头答应了,跟大家告别,临走前从钱包里掏出二十块钱给越宁打车回学校。韩鑫积极地说他出,越宁没要,请他请送一下单戈出门。
“他在二楼,最东头的房里,”韩鑫又添了一句,“那孩子拧着筋了,小越同学多担待哈。”
门是虚掩着的,越宁敲敲门。
“进。”
越宁没动。
“进来。”
还没动。
“请进!”韩旭的声音有点毛躁了。
依旧没动。
韩旭崩溃了:“到底是谁啊?还进不进了?”
没反应!韩旭毕竟是个小孩儿,犹豫着奔到窗户边往下看,他爸在送单戈,那小白脸一定就在门外,他说了要试讲的!
可小白脸就是不进来。
韩旭一咬牙,搬起椅子,哼哧哼哧把门上顶的小水盆取了下来,还没等爬下椅子,一个淡定的声音悠悠地在颈后响起:“小鬼当家的时候只有八岁,年龄是你现在的一半。”
韩旭一个没站稳:“啊!”尖叫一声,从椅子上滑了起来,盆里的水洒了一裤子,狼狈极了。
越宁还没放过他,在他的鼻子尖儿前把两掌相对的距离从五十公分推成了二十公分:“体型是你的……三分之一?”
韩旭索性无赖地爬了起来,盆也不管了,椅子也不管了,对奔过来的亲妈和保姆说:“我!没!事!”然后又跟越宁瞪眼。越宁还很礼貌地回过身来向韩母和保姆问了好。韩母有些尴尬地道:“他就调皮,可算有人治了,王婶,给他找件新衣服换上吧。哎,小老师……要不?”
越宁和气地笑道:“我在门外等。”
换好了衣服,韩旭不再出夭蛾子了,气哼哼等越宁过来“讲课”,他的父母不得不出来镇个场子,担忧地站在一边。越宁再进来,发现地上已经打扫过了,椅子也换过了。在韩家父母担忧的目光中,微笑着走到桌前,然后礼貌地请这二位“给我们留点空间”,将二人请了出去。再回来打量韩旭的书桌。
韩旭的书桌也很奇葩,一个9分学渣,右手边放着框在相框里的爱因斯坦黑白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孝子贤孙在悼念先人。左手边放着本《比尔?盖茨,成功的秘密》,搞得像是个创业人士。中间放着张9分的满江红卷子,估计是想恶心死这二位天才。
“不错的陷阱。”
“……”韩旭又要变成河豚了。
越宁拉过一把椅子,韩旭站了起来,用一种“我就是死猪,有种你烫”的姿态睨着他。你不是牛吗?你来“教”我啊?我不配合你怎么教!不行,不能把他这么早气跑了,不划算,钱都付了,要多气几回才好,哈哈!并不算笨的韩旭已经被气得要崩溃了。
“不错的陷阱,”越宁双手插兜里,慢悠悠地点评,“9分的试卷,新老师一定会鼓励你。为了鼓励你,要怎么办呢?对了,爱因斯坦和五个小板凳的故事嘛,对不对?”
被识破了,韩旭干脆不要脸了:“哦?那你要怎么说啊?越——老——师——”
“如果有人跟你讲了五个小板凳的故事呢,你就会说比尔·盖茨大学没毕业、优秀毕业生给他打工的事情,或许还要加上,他的母亲是大学校董、银行高管、国家银行行长的女儿,是有钱人的子弟,跟你一样,拿这本书,”扬扬下巴,“糊人一脸。”
越宁才不会跟着熊孩子的话题跑偏呢。
韩旭冷笑:“难道不是?”
越宁摇摇头:“哎,我得跟你爸再谈谈,还得再加价。光收全科的价格太亏了,我居然还要给你讲课外常识。”
韩鑫一直守门外偷听,这时候跳了进来:“加加加!”
“好,再加一百。”
韩鑫一咬牙:“行。”
韩旭爆了:“凭什么?!”
竖起一根手指,越宁说:“第一,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分制叫做巴伐利亚算法,五分最低,一分最高。爱因斯坦是德籍犹太人,后来才改的国籍,他上小学的时候,适用巴伐利亚算法。所以爱因斯坦我绝对不会建议一个,”指尖下移,点点9分,“去学他。他是我的目标,不是你的。”
韩旭受到了羞辱。
添上一根手指,越宁继续说:“你知道比尔·盖茨大学没毕业,知道他的家庭条件很好。那么,你知道他进入哈佛大学时候的成绩吗?满分1600,他的得分是1590。这个,也是我的目标,不是你的。”越宁才不要讲自己上辈子研究过比尔·盖茨呢。
韩旭受到了羞辱x2
越宁慢悠悠地没收了“遗照”和闲书,晃一晃:“这些还是给我吧,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啊。”
韩母觉出不对来,她儿子这是被鄙视了啊?!有这样当老师的吗?踏上一步,被丈夫一把攥住了手腕。韩母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瞪着丈夫,韩鑫回了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
韩旭被当着父母的面羞辱了,青少年的面子比天大,面子挂不住了,老羞成怒:“你tm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还讲不讲课了?”
“本来是要试讲的,现在看来由于某些人的……造成了羞辱的效果。虽然是这样,韩先生,说好的,三百,不能少。”
韩先生&韩太太:=囗=!nod!
“卧槽!”韩旭真的跳了起来,一拳挥了过去,“你tm还真敢要啊!”
轻描淡写地挪开一步,越宁单手插兜里倚墙,含笑看着韩旭失去重心跌了个嘴啃泥。
不等韩旭爬起来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越宁说:“我只不过做了符合你心中‘老师’这个形象该做的事情,不是么?你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韩鑫:……这是怎么回事?儿子?
儿子的目光从愤慨变成了惊讶,忘了爬起来,看来是被说中了心事。
真是邪了门了!韩鑫想,我怎么不知道韩旭有这想法呢?他怎么会突然这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