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一更
阮婉在时,乔毅还能看热闹,眼下小姑娘一走,他独自面对大boss的目光,居然觉得有些忐忑。眼前的老人个头不算高,身穿常服,虽说发丝已半苍,年纪也已不轻,却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姣姣风华,更自有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气场,尤其她的目光……
真是让人压力山大。
不过他也总算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亲生母女,小姑娘却并不太像素阿姨”,原来前者更像她外婆。不管是外貌、气质还是给人的感觉,都是如此。
院中的桌子上还堆着麻将,自然是无法“招待客人”的。乔毅跟在外婆的身后,进了客厅。他还没来得及把客套寒暄话说出口,就听到外婆说——
“是乔泽生让你来的?”
乔泽生,是乔老爷子的本姓大名。
“……是。”乔毅没想到外婆会这样单刀直入,怔了下后才点头称是。
“坐吧。”
“好的。”
两人坐下后。
外婆看着乔毅,感慨着说:“你和他年轻的时候……”
乔毅嘴角抽搐:来了……
大约老人们见面时都爱说“你和xx年轻的时候很像”的话,所以他从小就老是被其他老爷子老夫人说“你和你爷爷真像”,但是,他不管照多少次镜子,都觉得他们爷孙俩长得并不像。顶多顶多,就是眼神和性格像,但长相这方面……真的没法强求啊。
“真是一点都不像。”外婆淡定地说完后半句话。
乔毅:“……”啥?
“你爷爷年轻的时候比你磕碜多了。”
乔毅这才回过神来,听这话的意思……
“苏奶奶,您年轻的时候和我爷爷……”
“算是认识吧。”外婆一言带过这话题,显然不想深谈,只问,“他特意让你过来,不会只是让你送小婉回来吧。”
“……是的。”乔毅想起临行前爷爷的嘱咐,连忙取出一只小木盒,双手放到两人间的茶几上,“爷爷让我将这个带给您。”
屋内沉寂了几秒。
外婆伸出手去取那只木盒,乔毅惊讶地发现,这位从见面伊始就显得气定神闲的老人,此时手居然有几分颤抖。莫非……她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乔老爷子的书房从不禁止乔毅的进|入,所以他自然很清楚,这只盒子一直被爷爷妥善保存着,并且,是少有的几件被锁起来的事物。他一直很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小的时候也问过,爷爷那时的回答是“是一位故人的东西”,说这话时,爷爷的神色罕见地有些忧伤。这件事牢牢地烙刻在了乔毅的记忆中,所以,之后他再没有多问。
所以这次爷爷让他把它带过来,很是让乔毅吃了一惊。
好奇心也更加强烈。
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怀着这样的想法,乔毅看到对面的老人轻轻地打开了手中的木盒。盒盖翻起,他已经看不清里面的事物。只是……她的眼中好像泛起了点点泪意?
那点泪光一闪而过,快到好像是他的错觉。
下一秒,那只盒子再次被合上。
外婆将它重新放回桌上,说道:“这东西我收下了,回去后……替我谢谢你爷爷。”
她嗓音中的一线嘶哑,似乎在证明着刚才乔毅看到的一切不是错觉。
“好的。”乔毅点头。
外婆看着他,蓦地笑了:“怎么,很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
乔毅微怔,略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声。
“路上没偷看过?”
“……”
“还真老实。”外婆“哧”的一笑,“怪不得你爷爷让你送东西。”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问,“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乔毅定气凝神,做好聆听的准备——当然想。
外婆却一本正经地说:“不告诉你。”
乔毅:“……”
他想自己已经很清楚为啥小姑娘有时候性格会那么恶劣了,这绝对是红|果果的遗传啊!
阮婉端着茶水走进屋时,刚好看到外婆笑眯眯的模样,她用脚丫子猜,都知道老人家八成又是欺负人成功了,所以才露出这种笑容。看着疑似石化的大乔同学,她心中暗自点了个蜡,这家伙的承受力弱得很,她随便说一句话他都能被噎半天,眼下知道厉害了吧。哼哼,年轻人就该多历练历练,才知道“世间险恶”嘛!
怀着幸灾乐祸的想法,阮婉将一杯菊|花茶放到乔毅面前,“体贴”地说:“来,喝点水,顺顺气。”
乔毅无语,别以为他看不出她正在幸灾乐祸!
外婆看着这一幕,瞥了眼阮婉,不动声色地说:“送我家小婉回来,一路上辛苦你了。”
有些走神的乔毅连忙回答说:“并没有……”可怜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婆说——
“这孩子啊,就是喜欢欺负人。”
乔毅:“……”苏奶奶这话里的骄傲感是怎么回事?
“外婆,我哪有?”阮婉不服气了,她放下托盘,坐到外婆身边,“他又高又壮,我又瘦又小,怎么可能欺负地到?怎么看都该是我被欺负才对。”
乔·又高又壮·毅暗自腹诽,什么叫睁着眼说瞎话,这就叫啊!
“我还不知道你?”外婆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的确清瘦了些、精神却显然更好的外孙女,“欺负人家是老实人,就专门口头上挤兑人。”
阮婉一边嘴上说着“没有的事儿~”,一边有点心虚地别过眼。
乔毅心想这可真是“知外孙女莫若外婆”啊!
“呵,”外婆冷笑声,“八成是说些‘反正你没有女朋友’之类的话吧?”
阮婉“嘿嘿”笑起来,然后就被自家外婆拍了下脑袋。
乔毅:“……”所以为什么会知道!难道他身上挂了写着这字样的牌子么?
外婆数落了阮婉几句后,对乔毅说:“既然来了,就住一|夜再走吧。”
乔毅惊讶之余,还是选择了拒绝,他倒不是不喜欢这里什么的,事实上他对这个有点奇怪的家庭还挺有兴趣——只是来时没能想到会得到这样的邀请,所以没有携带任何个人物品,真住下来难免会给她们添麻烦。更别说他看小姑娘的样子就知道眼前的老人八成有洁癖,他住上一晚后,她不仅要准备床铺,事后更要费心清洗。
面对乔毅的拒绝,外婆并没有强求,只是说:“那至少吃一顿午饭再走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一次,乔毅没有提出异议。
外婆笑了下,站起身:“家里菜不多了,我出去买点。”
“外婆,还是我去吧。”阮婉随之站起身,“做了一晚上加一早上的车,我浑身都快生锈了,正好走走。”
外婆知道自家外孙女说的托词,真实原因是不乐意她在大热天出门,说到底,是在关心她呐!被顺毛了的外婆大人心中熨帖,嘴上却是不留情:“年轻人是该多走走,免得发胖。”说到这里,她伸出手拍了拍自家外孙女的腹部,不满道,“瞧你这肚子,起码储了二斤猪油。”
阮婉:“……”之所以会鼓是因为早上吃撑了好么!而且也没有两斤那么夸张吧!qaq
就这样,被“欺负”地不要不要的阮婉“泪奔”提着家里的小竹篮“泪奔”而出。
外婆含笑看着她的背影,扭头瞥了眼身侧的青年,问道:“年轻人,你是想做点体力活呢还是想再遭受点精神冲击?”
乔毅心想老人家说话还挺时髦,“精神冲击”神马的,一听就让人毛骨悚然呐。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您的意思是?”
外婆笑眯眯,说话言简意赅:“要么去帮忙提菜,要么继续陪我唠嗑。”
在思考了零点零零三秒后,乔毅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者,不带反悔的!
外婆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年轻人啊……”这小子倒是比他爷爷有眼色得多,知道她没有再聊点什么的心思,主动离开了。不过,他好像还有点怕她?啧啧,真是没有眼力见,比起他爷爷,她是多么和蔼可亲的一个人呐!
如此想着的外婆微弯下|身,从茶几上拿起了那只乔毅特地送来的小盒子。在后者的注视中,她只看了一眼就将它放下——这用了太多的自制力,所以眼下,她想再多看一会,独自一人。
外婆阖了阖眸,将它贴在心口的位置,好像这样做就能再次感受到熟悉的温度一般——她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但人活着,如果不偶尔欺骗下自己,那该多么无趣啊——盒子里的东西,原本属于她的丈夫。
二更
“你带给我外婆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是阮婉发现乔毅跟上来后说的第一句话,问这话时,她微皱着眉,表情看来疑惑且有些许凝重。
乔毅惊讶于她的提问,很诚恳地回答说:“我也不知道。”说完后,没忍住又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阮婉心想不问才叫怪事呢,别人看不出来也就罢了,和外婆一起生活那么久的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前者对于桌上那只小盒子的在意呢?谈话过程中,外婆一直分出注意力在看着它。可这话,她显然是无法与乔毅明言的,只半开玩笑地说:“若非如此,她现在应该在拖着你‘玩’吧。”
乔毅:“……”错觉吗?总觉得小姑娘在“玩”字上加重了语气,并且表情也相当邪恶呢。向来很少脑补的他脑中突然就出现了一幅画面——他被笑眯眯的苏奶奶按在案板上,菜刀劈下!
砰!
他无意识地打了个寒噤,决定忘记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话题。但在另一件事上,他也很好奇,就是问起来……嗯,稍微有点尴尬。
没等他开口,阮婉先开口了,她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
“额……”乔毅轻咳了声,“苏奶奶为什么会知道你对我说过的话?”
“话?”阮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哧”的一声笑出来,提着竹篮的双手背在身后倒退了几步,歪头笑道,“哎呀呀,难道你不知道吗?”
“?”
“那是因为你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属于单身狗的气息呀~”
乔毅:“……”他突然就想起了一朋友老挂在口边的话——公然虐狗是不对的。
虐狗的确不对。
正常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阮婉当年还单着的时候也觉得虐狗太残忍了!
不过等她加入了“大虐狗帮”……嗯,女人嘛,两面三刀见风使舵太正常了,不提也罢!
“别难过。”阮婉走过去,踮起脚拍了拍乔毅的肩头,“你的存在还是很有意义的,至少还能帮忙拎东西嘛。”说话间,她将小竹篮挂在了乔毅的手臂上。
可怜乔大少爷虽说从小就被秉持着“男孩要糙养”思想的乔老爷子和乔经纬先生操练了个死去活来,却也从来没挽过小竹篮啊。或者说,他本人的气场和它简直可以说格格不入,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泰迪熊提着一只冲|锋|qiang”,别提多违和了。
乔毅有点无措又无奈,心知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蠢爆了,却也不能把手里的东西给丢了啊,会被整死的。
可惜啊,阮婉在面对他时向来是没有同情心的,笑嘻嘻地就开始采购了。
乔毅:“……”
于是,他从“黑|社|会|打手”堕|落成了拎包……不对,是拎篮小弟——人生的起伏,命运的跌宕,真是让人目瞪口呆呐!
阮婉没有为了整乔毅而买上一堆东西,开玩笑,钱可是她在掏!为了整人而浪费钱,这是外婆那个败家女才会做的事,她可节省了!……再说了,一家要是有两个败家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再说,镇上随时都能买到新鲜的吃食,在家里累上一堆实在是没必要也没益处的事。
阮婉回去时,外婆已经恢复了“正常”,笑吟|吟地收拾着院中的残局。见乔毅进门,她招手说:“来,大乔,坐下来吃点西瓜。”
乔毅:“……”大乔什么鬼!这祖孙俩的“他心通”技能是点满了吧?
阮婉“嫉妒”地鼓脸:“外婆,你怎么不叫我吃?”
“去去去,做饭去。”外婆“嫌弃”地摆手。
阮婉:“……”qaq失·宠·了!
她不满地哼了声,一把抢过乔毅手中的篮子,拖着它踢踢踏踏哼哼唧唧地往厨房走,将“我不开森!”之意表达地很明显。
相较于她,乔毅才是受到了惊吓——
“她做饭?”
他脑中浮现出她摔碗摔碗和……摔碗的画面,他……中午能用到完整的盘子么?
如果阮婉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一定会丢出手中的篮子砸他脑袋——开玩笑!家里的碗她怎么可能会舍得砸太多!谁知道哪一个就是传说中的“老物件”,她才不舍得乱丢呢!
外婆笑眯眯地回答说:“假期里,我们家的饭几乎都是小婉做。”说到这里,她叹息了声,“当然,她的手艺比起我还是有差距的。你要是看不上她的手艺,就还是我去吧。”说完,她扶着腰就挪动了一步。
乔毅额头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一来是如果小姑娘知道他对她的厨艺有意见,他中午最后能吃到什么还很不好说;
二来……这位老人家的“碰瓷”技能也是点满了啊,走一步能晃个七八下,太吓人了。
“不用了。”他回答地很干脆。
嗯,他不是怂,而是尊老爱幼,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边乔毅老老实实地坐下来吃西瓜,那边阮婉也差不多走到了厨房,入目的第一件东西就是放在灶台上的一只白底蓝花大盘子,盘子里放着几片切好的西瓜,一看就是刚从井水里取出来的,光是闻着味道就让身上的暑气消了小半,而瓜上面的籽,都被贴心地给挖掉了。
阮婉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她就知道外婆最疼她了,哼,看在西瓜的份上,她就不偷偷地在乔毅碗底埋盐了,让他吃顿好饭吧。
天气炎热,阮婉没想做什么大餐,一来厨房里呆久了也热,二来这个天也吃不下太正式的东西。
不过到底是留客人吃饭,太磕碜不仅是打别人的脸,也是打自己家的脸。
阮婉最终端上桌的主菜有四个——肉末茄丁,酥炸小黄鱼,清炒河虾仁,红烧冬瓜——也算有鱼有肉有河鲜,并且不会太油腻。肉末深褐,茄丁泛紫,香味固然诱|人却总有看起来太油的嫌疑,撒上一把葱花可以有效缓解,更添了几分色;小黄鱼和河虾都是现捕到的,处理前都还活蹦乱跳,前者去鳞去内脏清洗后裹上一层薄粉酥炸上两次,使得表皮更加酥脆,内部的骨头也完全不会卡到人,后者去壳后色泽粉|嫩晶莹,搭配上青翠的豌豆苗可谓是相得益彰,多吃几口还能解前者的油;至于冬瓜,夏季吃这玩意的好处无需多说,它一经红烧看来和红烧肉倒有几分相像,方方正正地摆放在盘中,看着可以冒充肉,吃到嘴里却是满口清香,实实在在地好东西,cos界的领军人物,和擅长cos土豆的生姜君并驾齐驱,一统江湖!
除此之外,她还凉拌了个豆腐丝,又取出了外婆这几天泡好的小黄瓜和冬天时泡好的小藕片,绿段白片再搭配上辣椒大蒜小葱,盛在碗中可以说赏心悦目。
“哟,还挺丰盛。”外婆点评,“就是素了点。”
“夏季吃那太荤会腻。”阮婉手中端着最后出锅的鲜菌豆腐汤走过来,将它往桌上一放,一边解围裙一边问乔毅,“饮料还是酒?还是直接吃饭?”
“胡说什么呢。”外婆嗔怪地看着阮婉,“哪有直接让人吃饭的。去,把我前年酿的那瓶石榴酒拿出来。”她转头对乔毅解释说,“自家制的果酒,度数不高,味道还不错,你尝尝看。”
“万一找不到前年的,去年酿的行么?”阮婉问道。
外婆斜睨了阮婉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那瓶酒塞你箱子里了,麻利点给我拿出来。”
阮婉:“……”tat最后一瓶了!
她和外婆一样不喜欢喝白酒黄酒,米酒能喝点,不过最喜欢的还是各种果酒,所以每年水果出来的时候都会做点。比如说苹果酒石榴酒等等等……倒是最富盛名的葡萄酒没做过,因为本地并非盛产葡萄的地区,而且就算产,它也肯定不是最适合酿酒的那种。
在乔老爷子的“蹂|躏”下,乔毅的酒量练地还不错,再加上果酒不太醉人,祖孙俩也都没强行劝酒,所以乔毅没醉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好笑的是,爱好酿酒的祖孙二人却是不胜酒力。只喝了一杯的外婆还好,只是略有些上脸,至于“恶意抢救”的阮婉,吃到最后已经是脸泛红霞两眼木然,赫然变成了一个一戳就倒的活木雕。哦,不对,还有点意识——眼看着饭局结束,她还知道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说:“我……我来收……拾……”
外婆翻了个白眼:“你给我一边待着去!”
阮婉歪着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哦。”然后,她飘飘忽忽地走到角落里的一只小凳子边,坐下,抱着膝盖,盯——
外婆扶额。
乔毅:“……她这是醉了?”
外婆心想这也要问?不是显而易见么!
别看阮婉酒喝多了,感官却没迟钝,她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抬起手就狠拍身旁的墙:“谁谁谁喝醉了!我没醉!我清醒着呢!”
乔毅:“……”喝醉的人才会这么说吧?
外婆眯了眯眸:“你没醉?”
“没醉!”
“那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走到那边。”外婆一手指向沙发,“躺下去,高喊一声‘我是小傻子’,全做完了我就信你。”
乔毅:“……”
然后,他就目瞪口呆地看到已经完全不清醒了的小姑娘果然跌跌撞撞地朝沙发走去,一声“我是小傻子!”后,她很快歪头闭眼,就此陷入了深深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