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像是被定格住,闹剧不约而同停下来。
苏彦向后靠在墙上,喘息片刻,突然间手腕一凉,一股弱弱的力量带着他的手,像是在给他指出一个方向。苏彦不由自主的随“它”而去,在黑暗中躲避过人群和地上的玻璃。
暴风雨要来了。
外面的空气阴凉而又带着泥腥,苏彦甩开手,站在墙边。
四周空空,没有任何人。
苏彦伸出手看看手腕,白.皙的皮肤上挂着一串孤零的血珠儿,散发出一股腻味的香甜。
被黑棉布捆卷的天空露出一条飘摇的灰褐色细线,苏彦偏头,困惑的目光抵向乌压压黑云,他细想方才穿过人群的情形,确定那个牵着他走的力量不是个人。
那会是什么东西?
他脑海中白光一闪,顿时回想起上课时女生的尖叫与电扇突如其来的坠落,他屡次的回头时眼睛似乎被无形的东西昧住了,似乎看见了教室最后一拍的座位上坐着一位黑衣黑发面白如纸的男子。但一眨眼,那男子就不见了。
凉风迎面而来,风鼓起他雪白的衬衫与半长的头发。
手腕处的阴寒还未散去,苏彦却被方才的回忆刺激的冒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忽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环绕起来,耳根处传来被舔.舐的温柔却冰凉的濡.湿,他后退一步,然而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却无处不在,向他衬衫下的滚烫皮肤钻去。
汗滴夹杂着雨滴从他下巴上滚下来,苏彦后背抵着墙壁,目光深沉,浓秀的眉头合皱在眉心一处,他心底诧异的暗想:怎么感觉自己正在被侵犯呢?
眼见黑云彻底散去,细雨就要转成豆大骤雨砸过来,他暂时放下心中疑虑,继而跑向可以躲藏的屋檐。
说来也奇怪,寝室大厅的人等到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大庭广众之下苏凡竟然不见了,不由得又惊又吓,而前来围堵的人看了四周的情形不禁后怕起来。他们气血上涌时可以不顾一切,而玻璃惊天一炸,就由不得他们不冷静下来。
大厅里传来虚弱的呼救声,他们眼下口水,看向最靠近玻璃处的人影时,手里的拿的怀里抱的刀具皆掉下.身去。孟有司的母亲最是惊惧,仅有的一丝红.润脸色从脸上褪去,她瞪大眼睛哀嚎的一声,扑向那个跪倒在地面满身是血的男人。
此时校方和警方的人也已经赶来,看热闹的学生在宿舍楼门口围了几个圈。
要是救护车来得晚一点儿,一场闹剧可不就要以悲剧收场了?
也是从那日以后,一夜间,苏凡是死神附体的传闻传遍整个校园。
即使原本不相信苏凡杀人的同学,现在也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不慎碰面了,也要拿出十成的精力去应付。
“你别不信,苏凡从一入学就阴气森森的。”
槐杨树下的林荫道中,三位抱书的同学并排行走。
“学.姐,到底怎么回事啊?”其中一位面孔稚.嫩的学生被吊足了胃口,杏眼圆瞪,一副对真.相望眼欲穿的模样。
那学.姐语气猛得低沉下去:“入学时正值伏暑,大家都穿得清清爽爽,唯独他穿着一件崭新的黑色外套,一点也没有受热的样子,脸色雪白看起来还非常的冷。”
“与他同宿舍的室友也是印堂发黑,眼眶发青,极少去上课。因为苏凡皮肤苍白,面无血色,当时大家还戏称他是吸人阳气的日光下的吸血鬼。他长得太好看了,当时很多人喜欢他。”
学.姐的手搭上小学.妹的肩膀,小妹愣了一下:“我还没见过他。”
学.姐努努嘴,示意向前看。
苏彦穿了一件黑色铃铛猫棉t和浅棕的休闲裤,正弯腰捡一把雨伞。风刮起他额前细碎的刘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挺直的鼻梁,嘴唇像被用胭脂擦了一道,极尽妍态。
小学.妹吸了一口气,眼里的惊艳毫不掩饰的散发出来。
一直沉默的付茶茶目不转睛的看着离他们仅有数米远的苏彦,神色沉迷。
苏彦的感觉到了她的注视,手指微动,目光转向付茶茶,再转回被风刮得乱跑的黑伞。他伸手抓.住雨伞的一脚,站起身来。
三人自他面前走过,付茶茶忍不住回头,树影打在他玉白的侧脸上,即使淬炼到极致的钢铁也难以形容出青年此刻挺直坚毅的脊背中透出的不屈的意志。
这还是那个他所认识的苏凡吗?
自卑,敏感,怯懦却可以在不经意间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宿舍楼的玻璃已经被重新维修好,摄像头也可以正常工作,苏彦接着几日前被打断的问题,接着问那宿管阿姨道:“阿姨,你说有人问你借钥匙?你还记得是谁吗?”
宿管摇头:“那么多人,我哪儿记得。”
季柴从身后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
苏彦猛的伸手架住他的手掌:“季警官。”
“反应那么大,吓坏了吧。”
苏彦把伞还给他,那天大雨磅礴,是季柴找到了他并且留下了雨伞,他正想着找个机会还给季柴,顺便表达一下心中的疑虑。
夏天荷花开得旺.盛,黑色、金色鲤鱼将翠绿□□碰撞得抖成一团。
两人一人占据着校内凉亭的一角,没有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
“孟有司的事有什么进度吗?”苏彦扯扯长裤坐在木椅上,胳膊搭向朱栏看荷叶上的蜻蜓。
季柴和他坐在一起,神色尴尬:“你真的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不记得,”苏彦看他,收回手搭在腿上,接着道:“要录音吗?我会配合的。”
季柴闻言苦笑,连忙摆手:“不不,我就是随便聊聊。”
“你再想一想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下午上完课后,我宿舍和隔壁几个宿舍都出去聚餐了,我留在宿舍看书...”苏彦轻声道,边说边细细回想苏凡当时到底做了些什么。
宿舍门被敲了两下。
苏凡看了看门的把手,没有说话,手下的书翻了一页。
宿舍里没有开空调也没有开风扇,只有一扇窗子被打开了一角,屋内闷热压抑。
第三次敲门声起的时候,苏凡拉开椅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开门,面无表情的问:“找谁?”
来人身材高大,面容英俊,苏凡多看了他一眼:“怎么又是你?”
孟有司长手长脚,撑开半掩着的门,嬉皮笑脸从他身边挤进去。
孟有司身上有股刚撒过汗水的青春气息,他自如的打开空调与风扇,拉了一位同学的椅子径自坐下,看向身体僵硬的苏凡,目光灼灼,嘴里擒着一抹怪笑,长挑浓眉道:“把门关上,冷气冒出去了。有水吗?给我倒点。刚打完球,渴死我了。”
苏凡拿着杯子接水给他,自己也感觉口干舌燥,想要赶紧离开孟有司身边,他开口声音有些发抖:“你想干什么?”
孟有司捏着一次性杯子的杯沿,看了看苏凡瓷杯上翠绿的花鸟图案:“你杯子挺好看的。”
答非所问,苏凡的目光始终不敢与孟有司相对,喝水掩饰住自己的慌张,苏凡再次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
孟有司站起身双臂将苏凡环在衣柜上,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苏凡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肩膀因为过于气愤都在发抖。
苏凡伸手推了他一把,孟有司夸张后退几步,扶着椅子扬眉哈哈大笑:“反正你们宿舍的人暂时不会回来,来了也不会帮你,想打架,奉陪啊。”
然后的记忆迷糊混乱起来,打斗中他的头撞向衣柜,身体不由自主顺着柜子滑到地上。孟有司拎小鸡一样,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提到椅子上,苏凡听到孟有司对谁说了几句话,睁开眼,警察就过来了。
他目光空空看着眼前的一切,除了蝉鸣,什么都听不见。
夏蝉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十几年在潮.湿的泥地中佝偻向上,换来蝉蜕展翅几日放肆喧嚣。
“今天没有听见蝉鸣了。”季柴突然道,拿出录音机,眼睛直直看入青年突然间诡谲深不可测的双眼,“你从来没有说过,孟有司那天对你说了什么。”
苏彦扬唇,季柴还没有见他笑过,此时不由自主的呆了,抛开容貌不谈,但是一双似笑非笑,似怒还嗔的乌黑眼睛就仿佛能把人的魂吸进去。
苏彦抬起头,小亭精美秀致,木条被涂抹成赭色层层叠叠架于屋顶,他的声音像是从凛冬飘来,夹着冷风,清冽而悲凉:“我是同性恋。”
立于小荷上的橙红色蜻蜓被一湿濡物卷走,青蛙蹦跳着一脸饕餮后的满足。
季柴猛得站起身来,手里的录音笔啪嗒一声坠地。
“你说什么?!”他上前一步。
苏彦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这个世界说出这种话,简直是在自取灭亡,苏彦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我开玩笑的。”
眼前的青年笑容实在流于表面,像盖上了一层看不清原貌的面具。沉默,发呆,沉默,发呆...这是他接触青年这几日所观察到的,青年的眼睛虽然一派平静,但他却有预感这股平静到底的注视下,掩藏着许许多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一个二十岁的青年,能有什么秘密呢?
什么秘密能使一个花季青年犹如腐朽眼神死寂。
季柴觉得自己的手脚不受控制,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他弯腰去捡地上的录音笔,手却在不由自主的发着抖。
厅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季柴手下一顿,从腿.缝去看那人,他赤.裸.着着双脚,脚背干干净净,指甲修得十分整齐,皮肤像是用白纸糊的,不似真人。
他大骇猛人直起腰,却发现亭内只有苏凡与他二人,胸膛跳如擂鼓,手机恰时响了起来:“喂?”
“老大,有线索了!”
“我们找到了全校的录像,你猜怎么样,那天孟有司见苏凡前还见了付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