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青蛇白蛇
第二天，果然如同苏木所说的那般，这场下了大半个月的雨终于停歇了，久违的太阳从云层后露了出来。
大雨虽然已经停止了，可是洪水却仍旧未褪去，钱塘县的百姓死伤无数，横死之人的怨气盘旋在钱塘县上空，使得那原本明亮的日光都蒙上了一层阴郁的光芒。
虽然苏木已经说过今日会有人来治水，白素贞却依旧不放心，偷偷来到钱塘县最高的山坡上，若是无人治水，她便亲自出手。
修仙也是修心，若是眼睁睁的看着灾劫发生，却不出手拯救，白素贞怕自己会形成心魔。
苏木一直跟在白素贞的身后，寸步不离，她实在是怕白素贞会出手治水，沾了这因果，怕是逃不开被压雷峰塔下的命运。
苏木记得大雨停止之后，法海便会前来治水，那个和尚虽然对妖类心狠手辣，对人类来说却是慈悲心肠，他有佛光护体，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算是神佛了，自然是沾染不上多少因果。
站在山头上，比之她们之前看到的还要严重，洪水滔滔，已经将钱塘县淹没了大半，水中漂浮着无数人畜尸体，那些尸体泡的久了，已经腐烂不堪，浓郁的尸臭味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苏木脸色发白，凡人面对天灾的时候根本没有一丝还手之力，亲眼所见这场洪水所带来的灾劫，比她所想象的更加震撼。
死在这场洪水之中的，怕是已经有数千人了，若是洪水继续泛滥下去，恐怕会有更多的凡人死去。
明明有能力，却不去拯救，只是因为害怕沾染因果，被天道所惩罚，这样做真的对么？
苏木的心乱了，比她更乱的是白素贞，白素贞所传承的血脉让她在看到这人间惨状之时1，受到的波动更大。
她看着苏木，开口说道：“小青，我们修行是为了什么？”
苏木沉默不语，只是脸上却浮现出浓郁的哀愁之色，难道这命运真的是逃不过？
天道对妖精实在太过严苛，白素贞沾了这因果，更改了无数凡人的命数，然而之后却因为一个许仙，水漫金山，那些被她所拯救的人依旧死去了。
那些人的命运未曾改变，然而之前因洪水而死，是天灾，之后因洪水而死，却是人祸。
白素贞一千八百多年的修为，因为这一举动，而沾上了因果，造下杀孽，被镇压在雷峰塔下一千七百多年，千年道行毁于一旦。
虽然因为她的身份，并未死去，然而，毁了修为，之后再无修行可能，那又与杀了她有何区别？
凡人与她何关？她本就是异类不是么？凡人谈之色变的异类，得知她们身份之后便要除之而后快的异类，为了这些凡人而搭上自己的姐姐，她怎么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已经犯了一次错误，这一次，她不会在犯同样的错误。
“姐姐，你稍等片刻，会有人来治水的，你相信我，若是人祸我们或许还能帮上一二，然而这是上天所降下的劫难，不是你我二人可以阻止的。”
“姐姐，求求你，你信我一次，只要等一等，在等一等，会有人来的......”
说到最后，苏木已经跪倒在白素贞的脚下，不住地叩头。
姐姐，在等一等，姐姐，相信我，会有人来的。
法海，法海，法海，为何你还不出现......
你的金山寺就在西湖边上，这些受苦受难的凡人都是你的信徒，大慈大悲的和尚，你怎么还不出现，拯救你的信徒？
法海......
看到这样的苏木，白素贞只觉得心里痛得厉害，她静静地看着她，不言不语，整个人像是变成了雕塑一般。
“姐姐，你信我一次，不要治水，会有人来的......”
苏木的话在她耳边不住地回荡，白素贞却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极为不真实，那些凡人惨叫声似乎渐渐远离，整个世界只剩下苏木一个人的声音。
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正当二人僵持之时，山顶上却凭空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苏木觉得自己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缓缓地转过头，朝着另一边看去。
不染纤尘的白色僧衣，眉间那颗朱砂痣殷红如血，他一如自己记忆中的那般模样。
法海冷漠的目光从二人身上扫过，眉间浮现出一抹厌恶之色，只是劫难当前，他却顾不得与这两个妖物计较，盘膝坐在山头之上，英俊的面上露出慈悲之色。
“天灾祸劫乃凡人必经，但我佛慈悲，就让我帮你们脱离厄运吧。”
“甘露之泉，涤除凶秽，杨枝轻洒，普散愁团，我今持咒，洁净周全，分开！”
法海的法术果然如同传说中的一般，已经到了通神的地步，那洪水在他的术法之下渐渐地退了去。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法海念了一声佛号，周身似有七彩佛光闪耀，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个法海竟然长得比许仙还要出色得多，苏木暗自咂舌。
法海眉眼精致无比，然而却不给人女气之感，白色的僧袍搭配上他那通身的气质，有一种莫名的禁欲之感。
制服诱惑......
苏木脑海飘过这么一个词语，她控制不住自己多瞟了那法海两眼，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一般，视线朝这边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法海眉间一冷，哼了一声。
那声音像是在苏木脑海中炸裂开一般，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来，显然是已经受了内伤。
“大师，我这妹妹年又不懂事，还望大师海涵。”
白素贞到底是心疼这个妹妹，见苏木受了伤，连忙将她护在身后。
法海观这二妖面向，见她们灵台清明，周身并无怨气缠绕，反而有隐隐的功德之光，显然是未曾做过恶事的，他之前已经错把一个受过佛荫的蜘蛛精收了，因而导致心魔滋生，这两个虽是妖物，然而却并未作恶，他实在不能再对她们出手。
刚刚对那青蛇妖已经略施惩罚，那道行深厚的白蛇妖亦服了软，这事儿便可就此揭了过去。
“今日见你二妖一心向善，我便不收你们，他日若是犯下恶行，我必亲手将你二妖收服。”
话音未落，法海已经不见了踪迹，苏木只觉得一直压在胸口的那座大山终于消失了，她猛地喷出一口淤血，只觉得浑身都轻巧了许多。
“姐姐，你看，我不曾骗你，真的有人治水了......”
苏木说着，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白素贞下意识地伸出手，抱住了她，苏木贪婪地看着白素贞那张美丽无双的面孔，脸上浮现出璀璨的笑容。
“真好。”
“姐姐你还在。”
“真好。”
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两句话，便晕了过去，白素贞怔怔地看着怀中的女子，眼中似有泪光浮动。
***
洪水褪去，百废待兴，钱塘县中死去的百姓太多，那些尸体没有得到妥善的埋葬，许多只用草席草草的裹了仍在了路边上。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那些尸体腐烂，导致病毒滋生，瘟疫迅速地传播开来。
古代对于瘟疫并没有太好的救治方法，得了瘟疫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个死人了。
因着害怕瘟疫蔓延开来，朝廷派了重兵下来，将整个钱塘县团团围住，禁止百姓们出逃。
钱塘县，已经被朝廷放弃了。
城中的百姓知道这个噩耗之后，悲痛不已，有些百姓不管不顾的闯城，却被城楼上看守的士兵毫不犹豫地射杀。
几次下来，死去的人已经堆满了整个城门口，在没有百姓敢闯城了。
绝望滋生，刚刚受了那场大灾，家中的米粮已经没剩下多少，就算百姓不被瘟疫所杀死，也会被活生生的饿死。
整个钱塘县被绝望的气氛所环绕，百姓脸上一片死灰之色，只是麻木地在等死。
白宅之中。
自打上次被那法海伤过之后，苏木便病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能感觉到每日都有人在身边照顾自己，然而却根本睁不开眼睛，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飘在云端一般，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好像随时都会消散在天地间一般。
妖精还会生病么？苏木不知道，只是当她终于醒过来之后，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白素贞已经整整瘦了一大圈。
“姐姐......”
苏木被自己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连忙闭上嘴，不在开口。
白素贞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软软地瘫坐在她的床边。
“好妹妹，你终于醒了，你昏睡了这几日，可是把我吓得够呛。”
苏木满脸迷茫之色：“姐姐，我这是怎么了？”
白素贞伸出手，摸了摸苏木的额头，察觉到那烫人的热度已经退了下去，终于放下心来。
“你生了病，浑身烫得厉害，我用尽所有手段，也没有办法将你医治好，若是你还不醒来，我便去昆仑山盗仙草，总归不会见着你就这样死去的。”
“好在，你终于醒了，你这场病来得太过蹊跷，也不知是何原因，你有四百多年的道行，论理说不该生病的。”
白素贞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苏木却没听进去，脑海里只环绕着她刚刚说的那一句话。
“若是你不醒，我便去昆仑山盗仙草......”
姐姐，你肯为小青做到这样的地步，小青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