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山雨欲来风满楼
叶仲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为什么总觉得七七离自己很近……
虽然走在最前面,言行不端庄不大好,可她还是忍不住第三次回头转身看。纷杂的人群中有人朝她挥手打招呼,叶仲卿微笑而后回应,却没看见锦柒的身影。
可能是,太久没见了吧?叶仲卿这样揣度着扭正身体,没有注意到一顶小轿子转进了终于空出来的小巷。
因为一路都惦记着锦柒,腹中又实在饿的很,叶仲卿后来的游街都带上了一丝痛苦。好不容易游过街,挨到所有仪式都结束,叶仲卿连代表高中士子身份的蓝衫都来不及脱,和周围有意结交的其他士子告个罪,牵起马就要跨上回风回叶府。
旁边一个人突然身子一歪,角度刁钻的倒向叶仲卿。叶仲卿要是不管那人就会摔到回风蹄下,要是管了就势必要松开缰绳。叶仲卿心生疑惑,但呼吸间还是松开缰绳托住了那人的手肘。
“今早西车、乌牢各有密报来洛阳。”那人好像无心的在叶仲卿耳边轻语,站直前状似感激的拽着叶仲卿的手晃了晃,声音不大不小的道:“多谢状元郎相助,方才不知怎么脚下一滑,差点摔个七荤八素。别的都还好,要是擦伤了我这张俊脸,可不知有多少姑娘要伤心了。”说着,那人抬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镜子,一手按在鬓边照了照。
眼前的人叫夏颖智,金科武举的榜眼,因为家中世代为官,皇上封他做了五品卫尉,负责宫中安全,即御前侍卫总管。他同批好友探花郎甘云飞也封了从五品执金吾,负责京城的安危,大到城门开闭,小到市集治安。
夏颖智照镜子不够,还对着镜中的自己抛了个媚眼,看起来对自己十分的喜爱。那一举一动实在是说不出的妖娆,是以叶仲卿虽分明察觉到手中多了个蜡丸儿,可心中还是一阵恶寒。面上却还是强装镇定的拱了拱手,客套道:“夏兄客气了。”
夏颖智察觉到叶仲卿的目光,收起镜子勾唇抿嘴一笑,莫名的红了脸羞涩的说道:“魏晋风度,状元郎莫怪~”
叶仲卿被夏颖智脸上那一抹可疑的红晕惊到了,不着声色的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强笑道:“好说,好说。”
夏颖智听了好说二字,抬头望着叶仲卿,目中满是柔情。叶仲卿一时间摸不准夏颖智塞给她的蜡丸儿究竟是景王的书信,还是别的……什么。恍惚间又退开两步,背靠着回风,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的望着夏颖智。
“状元郎。”半响夏颖智突然开口,别过头轻声说,“你人真好。”而后,竟捂着脸自顾自的跑开了。
旁边其他游街的士子,早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此刻看夏颖智跑开,都眼神怪怪的望向叶仲卿。那一张张颇有深意的脸上,就差明明白白的用毛笔写上“奸情”二字。
叶仲卿实在不能理解夏颖智的举动,明明考试的时候看起来还正经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就成了这幅样子——要是单纯的只是为景王传个信息,那这损失也太大了吧?
左右想不通,她干脆装作不知情,轻咳一声,将手中已经有些融化的蜡丸儿藏进袖中,略显仓皇的跳上回风,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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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开士子游街的拥挤路段,锦柒很快就回了府。
不用锦柒吩咐,香冷麻利的安排轿夫们帮忙把公主获得的赏赐安顿进库房后,拿出几两碎银打发走了众人。
那些轿夫也是久在宫中侍奉的,不多嘴也不多事的离开了。
凉初本想去问问公主发生了什么事,锦柒却先发制人的闪身进了东阁。
凉初虽然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见状也只能和同样一头雾水的香冷去库房清点钱物。香冷见凉初兴致缺缺,专门让她去差点异域外邦的物品。那些物品,最是新奇,一会儿凉初就忘记了不快,拉着香冷左一句“哇!”,又一句“啊哟!”的赞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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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转眼即到。
寂静了一冬的茫茫草原上,已经长出了一望无际的绿海。
同春天一起复苏的,不只有万物,还有乌牢越来越大的野心。
毫无悬念的,东北部的乌牢再次袭击了玄央的边境。消息很快飞马传回洛阳。
不仅如此,五年前就镇守西疆,时刻提防悦于的“镇国大将军”白忌也有消息传来。除了退敌百里的捷报,还有一个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坏消息——白将军爱子、白小将军白无定身受重伤,人是救了回来,但一身好武艺终究是废掉了。
周荣年对边境受扰的消息并不感到意外,一直以来退而求和的策略,足以让臣服已久的国家又一次忘掉天家尊严,甚至对白小将军白无定的事情也早有预料。
任何一个帝王,在执掌朝政二十余载后,都会对即将到来的大风大浪产生一种奇绝而准确的判断。
所以早在钦天监禀报天府将星陨落的时候,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心里就对白将军父子有过猜想——只是没想到,陨落的不是年过花甲、已守护了玄央大半辈子的白老将军,而是白无定。
镇国大将军是玄央的传奇,他虽然名叫“白忌”,但自打弱冠之年领军西北至今,一生绝无败绩。手下虎狼之军名将代出,但心里最满意的却还是一手培养出来的白无定。白忌对白无定的满意到达了一种难以理解的高度,前年他甚至还上书请求解甲归田,由爱子白无定接替自己守护玄央。不想,却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白无定毁了,就像是让白老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样。
周荣年一念及此,将心比心,要宣下去的圣旨上,对白无定的赏赐就越发的丰厚起来。
这件事处理完,周荣年才拿起一边累的老高的奏书,不出他所料,都是满朝文武的讨伐之词。一直以来,退而求和的策略不仅养肥了边境各国的胆子,也扩大了大臣们心中的不满。乌牢区区小国,短短两个月就敢再次犯我边境,这明摆着是吃准了玄央不会与之一战。
“嗯。”预谋已久的皇上,心情不算坏的在奏折上批复下一个个朱字。朝中新崛起的将领并无一人是异族血统——至少明面儿上是这样,所以无法预知究竟谁是所谓的天狼运将星,但他的心中已逐渐有了领兵出征的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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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仲卿在一个僻静处捏开了蜡丸儿,展开纸条小心又快速的阅读。
“早立军功。”
纸上的字还是不多,有着景王一向的言简意赅,字里行间有着说不出的成竹在胸。
叶仲卿皱眉,看来事情是尘埃落定了,出征多半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早预料到自己将面对的道路,所以此刻知晓消息,并不胆怯,相反还有些坦然。她轻轻拍拍身下的回风,这几日一人一马一同训练,彼此之间心灵更加相通。所以回风知晓叶仲卿此刻的心意,步履轻快的向城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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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窗外响起了剥啄声,锦柒不用开窗就知道来人是谁。
除了叶仲卿,还有谁敢这样肆意妄为?
不过这样的肆意妄为,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况且这许多天没有见,锦柒心中有些想念的藤蔓不自觉的蔓延向心底深处。
所以,她去开窗户的时候,才会这样的迫不及待吧?
叶仲卿稳稳的跳进窗,毫无半分生疏的自觉,笑嘻嘻的说:“公主殿下,臣下来向公主求个东西。”
“求什么?”锦柒不觉得叶仲卿会听到父皇赏赐的消息,见她问的轻松,口中便也接的轻松,“我自是什么也没有的。”
叶仲卿本意是来向锦柒求个平安,可此刻忽而听到锦柒这一句“我自是什么也没有的。”心口忽而一酸,那句“你还有我”就差点脱口而出。
不过,也只是差点罢了。
锦柒不知道叶仲卿想了些什么,见叶仲卿不说话,脸上又一副受了伤的模样,软了口气,轻声重问:“你要求什么?”
叶仲卿回过神儿,心中暗骂自己一句,换上了往日玩笑的口气,半真半假的埋怨道:“我只是来求个平安,谁知道七七你这样小气。再说,你如何是什么都没有的?”
话音一落,锦柒只觉得浑身一轻,竟被那人打横抱了起来。
疑问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耳边叶仲卿轻声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也许是那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令人安心,也许是那拥抱里有着突如其来的让人温暖,锦柒被叶仲卿抱着从窗口跳下,竟忘了尖叫一声。直到叶仲卿带着她到了目的地,并将她轻手慢脚的放下,锦柒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两人站的地方,是洛阳城的一处高楼。锦柒有些怕高,不得已紧紧的抱住了叶仲卿的手臂。
“七七,你来看。”叶仲卿自然的牵起锦柒的手,一手指向远方,让她向远处瞭望。
那是被夜色笼罩的洛城,千家星火,万家灯。
锦柒从没有在这样高的地方看过洛阳城。
“你看这繁华洛城。”叶仲卿眉目间笼着一种光晕,有着难言的俊朗。她略略拖长语调,勾起嘴角,昂然道:“这就是七七你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