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分手的时间
稻垣结衣坐在窗边，她的对面就是浅野学秀，这让她想起来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那时也是这样靠窗的位置，……虽说地点是在女仆咖啡厅。
当然这次她选的地方正常了许多——当然她不是觉得女仆咖啡厅奇怪，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真的还想再去一次。只是女仆咖啡厅对于情侣约会大概是有点——
“这里的芒果班戟非常有名，算是招牌了。”刚点完单的稻垣结衣惊觉到自己又开始因为紧张而胡思乱想，连忙笑着解释道，“我之前是被朋友介绍到这里来的，他说他有时会来这里吃些甜点，味道还都很不错。”
“他？”
“嗯，”稻垣结衣有些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浅野学秀：“……没有。”
他看上去是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就转移了话题：“那么，在甜点上来之前，先聊点别的吧。比如，上次我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诶？”
稻垣结衣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他是在说转回到主校舍的事。
难道上次她的态度不够明确吗……
浅野同学……应该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吧。她知道，如果希望得到对方的喜爱，这时候她应该回答些什么。
——但无论如何，不行。
“那时候是我的失误，没有明确地把自己的态度说出来。”稻垣结衣低着头，咬了咬唇，在桌下交错的双手被她自己握得生疼，“现在我的想法仍然没有改变，所以，请容我拒绝，我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离开e班了。”
“为什么？”
还没等她回答，浅野学秀就接着道：“虽然你这次期末考试的排名可能不够升到a班，不过，如果你想来的话也可以。稻垣——你弟弟他也在a班不是吗？”
“从以前开始，我就……和小真达成过一致，”稻垣结衣的笑容有些勉强，但她仍然接着说了下去，“因为我们从小学开始就没有分到一个班过，虽然说是异卵双胞胎，却在这种事上没什么缘分呢。所以那时候我们就说好了，分在两个班也没关系，在学校不能一起度过的时间就在家里补上。”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么说意义何在，大概只是为了尽可能地坦诚，毕竟在其他事上，她只有能瞒多少就瞒多少。
浅野学秀下巴抵在十指交错的双手上，表情未变：“那么，如果我说，我发自内心地希望你能到a班来呢？”
“……！”
假使这句话放在以前，对稻垣结衣肯定是必杀技；即便是现在，也起到了会心一击的作用。稻垣结衣的血槽几乎清空了，但她仍是强自定下心神，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半晌，她终于做出了回答。
“……抱歉，不行。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已经没办法离开e班了。”
“既然如此，既然我这样被自己的女朋友拒绝了，”浅野学秀脸上是与话语内容不符的平静，没有显出分毫的动摇，“我能知道是什么让你没办法离开e班吗？”
是啊，到底是什么让她没办法离开e班呢。
一时间，稻垣结衣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她想到了杀老师，她想到了不破优月，想到了渚、阳菜乃和茅野，想起了e班的同学们、乌间老师和比琪老师。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还出现了雪村老师的身影。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杀老师的指导吗，不，绝不仅是因此。世界上的好老师还有那么多，虽然教育方针不可能和杀老师一样，但也各有千秋。她很喜欢杀老师因材施教的教育方式，这却并不代表她不能再适应其他老师的。
“……我喜欢e班的氛围。”
半晌，她轻声说道，即使看到浅野同学那不可置信的神情，也并没有改变她说下去的决心。
“刚升上初三时，e班的确是一盘散沙。但我们的改变，在这一个学期内到底有多大，浅野同学也应该都看到了。”
稻垣结衣顿了一下，继续说：“和我之前在主校舍感受到的不一样——当然，我没在a班待过，也没有浅野同学那样的才华，不知道浅野同学的感受具体如何——在e班，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我能确实地感到大家都是平等的。被编进大家口中的‘end之e班’后，不仅在学习成绩方面，我们在其他方面也都有长足的进步。”
“那还真是奇怪，”浅野学秀的脸色依旧有些微妙，语气却仍然波澜不惊，“我还从未听说过，e班的学生们能集体有这么大的进步的。”
“那是因为——”
稻垣结衣意识到了什么，堪堪止住话头。
如果要谈及e班的变化，支柱人物无疑只有那么一位，不管是来自防卫省的乌间老师、或是原杀|手比琪老师，还是原先根本不把学习放在心上的他们，把这些人团结在一起凝聚出一个优秀班级的都只是那个超级生物。
杀老师是不可能绕过去的……
“因为，e班换了一位班主任。”她缓缓说道，“乌间老师——那位班主任之前也在集会上出现过，浅野同学应该也见过。变化……都是从乌间老师来到这个班级之后才发生的，老师他为了解决我们的问题，付出了不少心力。我们都非常感谢乌间老师，感谢他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有人说，最让人分不清真假的谎话，是真话和假话掺半的。
而稻垣结衣说的全是真话，没有一点假话。
e班明面上的班主任的确是乌间老师。
变化也的确都是从乌间老师来到e班之后才发生的，乌间老师和他的手下们监视着杀老师来到了e班，和他们一起从杀老师口中听到了明年三月要炸毁地球的宣言。
他们也的确都很感谢乌间老师，无论是否与鹰冈相比，乌间老师都是非常尽职尽责的好老师。e班的暗|杀计划之所以能成功率不断攀升，不管怎么看，乌间老师对他们的训练都是主要原因。
但尽管如此，仍是被浅野学秀识破了。
“我能感觉得到，”他说，“那人是位很优秀的教师，但他身上似乎有种不一样的气息。事实，应该和我猜测的、你所说的都不一样。”
稻垣结衣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服务生一声“打扰了”打断。
端上来的芒果班戟是用一个不大又精巧的塑料盘盛着的，金黄色的饼皮看上去格外引人食指大动。
她盯着芒果班戟看了两秒，突然开口道。
“其实，浅野同学是想知道e班的秘密吧？”
稻垣结衣看到对面的人的眼神和表情，明白自己猜对了。
其实，就算不看，她也早就知道了。只是出于那么一点侥幸和自我防御的心理，刻意把那种感觉和想法压抑下去而已。
如果浅野同学不是被她这个人所吸引，那么毫无原因地突然接近她，也就只能是为了某些东西吧。
这样一句一句地问下去，与其被逼到死角，还不如自己直接捅破。
她喜欢浅野学秀，浅野学秀喜不喜欢她？
“我说，浅野同学是为了什么才和我交往的呢？”到了这种时候，稻垣结衣反而放松了下来，“浅野同学真的……对我连一点好感都没有吗？”
没有回答。
喜欢或是不喜欢，一点回信都没有。
说是喜欢，为什么要这么利用她；说是不喜欢，那他之前的行为和给她带来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稻垣结衣深呼吸了一下，背起自己的包从座位上站起来，笑道：“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这家的甜点的确不错，奶油甜而不腻，搭上芒果入口即化，浅野同学千万别浪费。”
“我来买——”
“账由我来结，”稻垣结衣打断了他的话，抢白道，“前几天没来得及……这是我还欠浅野同学的，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两清了。”
浅野学秀盯着她看了几秒，不知在想什么，最后终于点了点头。
“我……不会再联系浅野同学了，浅野同学也不会再联系我了吧。”她几乎是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无论如何，这段时间我很开心，和浅野同学一起度过的这段时间很开心，谢谢你。”
“……再见。”
丢下这句话后，她走到前台那边掏出钱包结了账，之后，脚步不稳地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奔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等到稻垣结衣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靠着墙角蹲在了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到了胳膊上，冰凉的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她愣了半天，而后眨了眨眼睛，从包里掏出纸巾把眼泪擦干净，随后，手里的纸团划过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入了垃圾箱的不可回收框里。
——坚强起来，稻垣结衣。
她暗自为自己打着气，却还是忍不住难过。
她的确是非常、非常地喜欢浅野学秀。
……那份可能应该变成过去式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