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嘉莉妹妹》虽然是名著翻拍，但因为年代限制，很多取景只能依靠特效，第一天的拍摄就是在绿幕前。
但好在还是有些货真价实的东西。
加州铁路博物馆里，程临得意的像娜塔莎介绍自己找到的拍摄场景，”这蒸汽机车是我让人找到的，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北方铁路公司运营，保养很好，据说加上煤炭还能驱动，好在火车上的戏只拍一天，最多两天，博物馆才同意让我们在周一的国际博物馆休馆日拍摄。”
这的确是个非常棒的火车，蒸汽机车古朴笨拙的外表，连内部装潢都是当年的风格，一边两座，疏密得当的简陋皮椅，桌子上铺着淡色的印花布，更难得的是，博物馆为了展示当年美国工业大发展时期，铁路行业的全貌，还为这台车修建了符合年代的气派月台，现下，剧组道具师正在把自制的”芝加哥”字样替换原来的南方城市名称，再把这个稍微有点”西部感”的月台改造出北方味道。
娜塔莎很喜欢这里，只是他们无法让一个蒸汽机车在现代的铁轨上奔驰，更没法让洛杉矶展现出北方五大湖区的风景，但科技的发展让一块绿色的特效幕布生出无限可能，在火车的窗外，巨大的绿幕已经拉好，摄影机正在寻找合适的拍摄位置。
周一是全世界博物馆休馆的公共维护日，除了《嘉莉妹妹》剧组就只剩三三两两的博物馆工作人员在四周走动，好奇的近距离观察拍摄，今天很多戏份的群众演员也是博物馆工作人员，他们都已经换好十九世纪末期的打扮，紧张的听副导演讲戏和调遣。
”娜塔莎，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吗？”朴笑恩把完全体造型的兰希和马丁·雷根带到娜塔莎面前。
就好像书中的人物活了起来！
娜塔莎当然记得，嘉丽在前往芝加哥的火车上穿了件蓝色镶黑边的旧裙子，兰希此刻穿的就是书中描写的裙子，纤细的腰肢勒紧，下摆虽然不像之前年代的女性那么夸张那么大，但也浪漫的散开一定裙幅，最重要的是她妆容清淡，犹如十八岁的纯真少女。
而马丁也从优质英伦少年变得”油头粉面”，一抹小胡子在红润的脸上，让他英俊成熟，但仔细打量会猜出花花公子的属性，不同于嘉丽进城的寒酸，杜鲁埃的西装是芝加哥最流行的紧身款式，棕羊羔皮鞋擦的锃亮，灰色软呢帽压住喷了发胶掸了古龙水的平整头发，最瞩目的，还是挂在胸前恨不得让每个人都看见的金表链。
这和书里描写的一样！
当然，为了配合电影的视觉效果，两个人身上都有些比当年更夸张的元素，比如嘉丽的发型显得更长更华丽，这可以让兰希棕色的头发发挥出美丽的优势，而杜鲁埃多了烟盒以及皮包，总之看起来更像个装腔作势的小商人。
合理创新也是尊重原著的一种方法，朴笑恩总是这样说。
这次娜塔莎可算看到她合理创新的精彩之处。
最后确认造型无需修改，两位敬业的演员也将台词对过很多次，娜塔莎宣布开始拍摄《嘉莉妹妹》的第一条镜头。
在拍摄前，兰希慢慢走到自己在火车的座位上，周围的群众演员也都坐好，马丁坐在兰希斜后方，在确认过后，场记打板，正式开拍！
按照娜塔莎的分镜要求，摄影师的一号机位在兰希左侧的斜前方，二号机位在绿幕前正对兰希座位的窗口，三号机则在滑轨上移动拍摄火车外景。
三架摄影机有条不紊的进行工作，小型鼓风机贴着火车看不到的地方小心作业，这样，兰希柔软的发丝就会像在火车行驶中被风轻轻吹动。她轻轻拨开额边细碎发丝，光洁的巴旦木型指甲整齐极了，微红的眼圈显然是刚刚和家人告别时泪水不经意的杰作，这让她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火车应该是行驶在美国北部平原上，当它远离乡村靠近城市，越来越多嘉丽没见过的建筑开始代替田园风光，那一抹哀愁变成了浓厚的好奇与期待，隐约的兴奋在少女的眼中跃动。她略微前倾，似乎想看清刚才匆匆闪过的到底是什么，但蒸汽机车那么快，她只能徒劳的坐回来，她开始想象芝加哥的样子，想象自己走在其中会是什么模样，想象那些以前只在画报里看过的东西就出现在身边，离家的乡愁不知什么时候被憧憬取代，兰希眨眨眼，嘴角轻轻弯起，好看极了。
娜塔莎在指导，也在欣赏兰希的表演，这个姑娘简直是她在瓦砾中发现的明珠，浑然天成的演技，没有丝毫做作，甚至不输给科班出身的马丁！
”停！”比计算的叫停时间晚了大约十秒，娜塔莎不想承认刚才她只顾着欣赏，工作人员马上上去补妆忙碌，娜塔莎走到他们两个人面前，略微腼腆的马丁先站起来，娜塔莎马上让他坐下，”一会儿你主动搭讪的时候，千万别这样低头。”
马丁笑了，紧张的捏着手里的表链，”甩表链这个动作我练了好久，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不像个好人。”
”你现在看起来就不像好人，对了，千万要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小动作。”娜塔莎叮嘱马丁后，又掉转头，”还有你兰希，有戒心，但别太过分，拘谨可以，但一定要自己掌握那种好奇心和矜持的程度。”
嘉丽一开始可不是个大胆的姑娘，为了之后的转变，前期必须强调相反的感觉，这也是操纵观众的小技巧。
娜塔莎的讲戏一向是细致体贴，对演员更是呵护备至，在第二场戏拍前，马丁的表情好像说明他已经是娜塔莎的脑残粉丝。
第二场戏男配角可不再是人肉布景，马丁的戏份很重，这是段不短的对话，要求对台词非常熟悉才行。
开拍后，兰希依旧保持看向窗外的姿势，然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是芝加哥人爱去的旅游胜地，看出来，你不太熟悉这附近？”
嘉丽微微侧头，杜鲁埃不知什么时候带着殷勤的笑容坐在了她身旁的位置上，”第一次来吗？要去芝加哥？”
”是的，芝加哥。”嘉丽稍微往后挪了挪身体，眉眼扫过，快速打量了下这个和自己搭讪的陌生人。
马丁虽然年轻，但丰富的舞台剧经验让他并不害怕假装成熟，略微夸张的舞台式演绎非常适合杜鲁埃这样浮夸的角色，只见他拿出镀金怀表，潇洒的甩开盖子再装回口袋，还不忘在这个一看就知道没见过世面的姑娘面前亮一下自己指上带的黄玛瑙猫眼儿戒指，”还有三个小时才能到芝加哥，到了你就知道，芝加哥可是个好玩的地方，你是自己还是去投奔亲戚。”
”我姐姐住在那。”
”芝加哥是第二个纽约，你一定得去密歇根大街看看，去看看那里的百货商店，哦对，我怎么忘了，还有林肯公园，那周围有几家剧院，每天都有新剧目可以看。”马丁的目光从未离开兰希的脸，恨不得钻个洞进去，那股子让人放松警惕的亲昵劲儿，演得别提有多有味道！娜塔莎和程临有默契的对视一眼，都在心底忍不住给这个英国小伙子叫好。
是这些刚好满足了嘉丽向往的描述解除了她内心的戒备，兰希不再闪躲，眼神也变得大胆许多，脸上开始出现友善的微笑--尽管这笑容不好察觉，但马丁狡猾的轻轻眯了下眼睛，似乎捕捉到了的样子，又往前凑了凑，”我说真的，你要在芝加哥呆多久？”
具体的问题又让嘉丽从放松变回警惕，她装作思考的样子，明显是斟酌一番才开口，”说不准。”
”芝加哥这样的地方，不待上一年半载又有什么意思？你住你姐姐家？”
”你问这个做什么？”兰希把握细微肢体语言的能力非常强，抵触的搅动的双手搭在裙子上，不只是眼神，还有肩膀轻轻向后的微妙距离感，都充分体现了她对眼前人的戒备之心，这是一个年轻漂亮姑娘对陌生人该有的态度。
”我也要去芝加哥，可以带你去玩，这是我的名片。”
这一幕镜头最精彩的部分来了！
杜鲁埃仿佛故意似的，先拿出名片夹，又放回里怀口袋，从另外对称的口袋里拿出了他鼓鼓的皮面钱包，有些夸张但却尽量不着痕迹的打开翻找，拿出张自己的名片，递给嘉丽，”给，这上面是我公司的地址，我叫查尔斯·杜鲁埃，杜--鲁埃，这是法语发音，我祖上有法国血统。”
如果说之前的派头只是轻微触动嘉丽，那么打开钱包的一瞬间，她看到的景象是在真正见到芝加哥前最大的一种感官刺激。一张张十美元二十美元的钞票整齐排列，还有些她根本不知道是做什么但却看起来很迷人的票据，零钱丁零作响，她在乡下、在小镇，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大人物”。
再想到自己那拿毛线编织的钱包里只有皱皱巴巴的四美元，兰希先是自卑的低头，再又忍不住抬头又向马丁的里怀轻轻瞟了一眼，然后，她接过了名片，”我叫嘉丽·米勒。”她慢悠悠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与其说掉进这个男人的障眼法，不如说掉进了花花世界给她准备的第一个陷阱。
娜塔莎是笑着喊停的，程临也笑着站起来，两位年轻演员看到导演和制作人肯定的表情，也都露出了笑意。
”这次咱们的电影要是拿奖，可就不只是导演奖项了，”程临的笑很轻松，他两指轻敲监视器，打出了愉快的节奏，”演员奖也是实至名归。”
娜塔莎对他报以难得的微笑，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没有那么难缠让人担忧，也终于说出一句自己非常爱听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