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家孤女
脑中像被狠狠敲了一记,嘴唇瞬便失了血色,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出事…什么叫出事了…”待回过神来四肢百骸都在发麻,哑着嗓子身子剧烈发颤,手指微微哆嗦痉挛一般死死捏住李德胳膊,“我爹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德直挺挺跪倒在地,瞬间老了十岁满脸灰败,“老爷夫人出城打猎,遇上了凶兽,被猎户送回来时已经…已经不行了。”
司琢僵直的钉在了原地,人人常说丧明之痛,刚刚来这世时司琢想到前世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泣不成声,如今再遭突变,虽有前世记忆,但这世的七年又何尝不曾付出真心。浑身上下像被狠狠抽打了一番,真真痛不欲生。
怔楞间泪水已流了满脸,泪水润湿干裂的嘴唇。待脑中清明后身子剧烈抽搐起来,受惊似得疯狂着甩开了核桃的手,指着李德疯狂叫吼“李德你说什么胡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李德几人颓败跪倒在地,司琢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嗓子却哑的厉害。
秋末的风有些凉,吹动早已枯黄的野草飒飒作响,奏成一首悲歌。司琢打了个寒颤呆滞抬头看向灰暗的天空,这才感觉到秋天冷的渗人。李妈妈做的那件褂子应该穿出来的,瞧这天多冷。
力气被抽的干干净净脱力瘫倒在地,适才还红润的脸蛋蒙上了一片死气。抬起手抹了把红透的眼睛,适才清凉可爱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墙壁粗粝,“我要回去。”
戎忘静静注视着司琢直至她离开,没有再拦着她。
这个小女孩砸了自己却不认错他确实气极,但此时看她突逢□□,不由想到自己心头酸痛。
他母亲虽是当朝公主,却也逃不过红颜薄命。戎忘记忆中,想不起母亲的任何痕迹。这小姑娘如今已有记忆,待日后想起来定要比自己更凄楚几分。
只是到底不是自己该关注的事,他还需赶回京城。“阿泾,走吧,快赶不上了。”
司琢一路狂奔也不知是摔了几跤,她年龄小,何曾这么不要命的奔跑,早晨才新上身的衣裳满是灰泥,膝盖已是摔破。此时停下,浑身的劲儿抽的一干二净,一个猛扎跪倒在门口。
核桃几人吓得心惊,忙赶过来想替她擦擦,司琢一把推开众人在脸上抹了一把又向着园子里边踉跄奔去,李德原本发白脸色更是发青,抹着泪追了过去却是没拦住她,“姑娘,…别…别…”
周围静成一片坟墓连一丝空气都透着死气。血肉模糊的尸体就放在那里,瞬间眼泪直冲眼眶,泛着血色,心脏绞紧将最后一丝力气抽的干干净净。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压聚着单薄瘦小的身子越发微薄。颤抖着伸出手想再向前走一步,却是脚下一软重重栽倒在了地上,再没了意识。
直至第二天傍晚司琢才幽幽转醒。
司琢原本俏丽的小脸此时一片蜡黄,核桃忙扶着她坐起来。一人伺候她洗脸漱口,一人忙去吩咐把做好的东西拿上来。
司琢默不作声的任凭核桃给自己洗脸穿衣,待收拾好了榛子从外边端了点清淡的点心和粥过来。
胃里不大舒服没有半点胃口,强喝了半碗粥待要说话,司城夫妇浑身是血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刚刚咽下去的粥一呕差点又吐出来,眼中一酸又要落泪,伸手擦了缓了缓这才哽着嗓子道,“李管家呢?”
“姑娘,老爷夫人…”
榛子一怔,核桃反应快,忙推开榛子,将桌上的东西收了。给了一边的小丫头倒了水给她漱口,“李管家这会子在前堂,钱老板送了棺椁过来,听说是前几年钱老板在扬州得的稀罕木材,本是给自个老父老母留的,不想老爷夫人遭此恶事,便送了过来。”
司琢喝了口茶哑声应了一声,核桃继续说,“不过听安喜说李管家觉得这棺材着实贵重了些不能收,两人正在前堂推脱。”
司琢眼神黯了黯。司城在涿州几年颇有建树,说不上人人称颂的绝世好官但也算个工作有力受人爱戴。司琢依稀记得前两年父亲给钱老板寻过路子,得了口好木。钱老板感激涕零,只是说来好笑,当年借司城得的木材兜兜转转却用在司城自己身上。真真讽刺的紧。
将杯子放好了,司琢待两人服侍换了衣服抬腿出了屋子,核桃榛子面面相觑但不敢问忙跟在身后。已是夜幕初降,躺了一天不清楚今天天气什么样子但此时却是阴沉安静,凉风袭袭有些发冷。
司琢默默无语,走的极快,待赶到大堂钱老板还在和李德说着话,钱老板拉着李德不知在说些什么,听见脚步声两人抬起头来,李德忙迎过来,“姑娘醒了?”
“嗯。”
棺材正摆在大堂,支起来比她还要高一点。伸手摸了摸光滑的棺壁,暗红色的漆映着花纹很是华贵,确实贵重。转过头来问钱老板,“这棺材用的材刷的漆都不是稀罕物,再加上做工价值不菲。钱老板,不知值多少银子?”
李德忙止住她,“姑娘,老爷生前节俭若是知道定是要反对,还是等二老爷过来再做安排为好。”
司琢拂过棺木,没有抬眼,“虽说父亲生前节俭,但如今出了这事儿做女儿的还是想把父亲母亲送的庄重些,李管家就不要说什么了。”
李德一怔看了眼司琢,司琢何时竟这么懂事了?心下疑虑却还是应了声退到了一边。
钱老板推脱了几次,最后无法司琢命人去拿了银票,钱老板拿了一千两说什么也不收,司琢劝说无法最后只能命李德送钱老板出了府。
待李德进来,看到司琢坐在上座的位子发呆有些欲言又止。司琢实在太过冲动了些,如今家中能做主的宗族还未到,司琢只是个小辈又是个女流,不应该插手这么多。
司琢一言不发,半晌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说起这两副棺材,木材还是爹爹打扬州截下来的,左右不是什么大银子的东西,卖个人情给了钱钟罢了。当年爹爹能卖他人情,我卖他个人情爹爹也不会说什么。再说了,爹爹一直勤俭,就这么一回…他也不会怪我。
眼中悲哀一闪而过,眼中有浮现出钱老板走出去时沾沾自喜的脸,不由讽刺一笑。
这棺材若是卖到其他地儿,三千两可是止不住。钱钟如今发了家还是那么点胆子,不就半船的楠木,当初敢要这会又慌,那棺材他不敢卖出去只能送到这儿,瞧他那副嘴脸,若不是知晓此事,一千两银子哪里够。
李德始终垂着头未曾说什么,司琢抬头瞟了眼他。她长了这么大,李德是家里总管,虽说司琢是小姐但也没怎么接触过李德,不知道他是否可信但此时看来至少是个聪明人。
不辨不问,只是办事。不管以后主子是谁,如今眼前的主子是她,对不对愿不愿意都是主子的意思,若是责骂也不是他李德的事。至于她的举动,司琢凉凉一笑,司府大小姐幼年丧父丧母性格大变,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榛子取了披风过来,核桃走过去接了给司琢细细的绑好,把衣服整好了,将她从椅子上抱下来,几人离了前堂去了前厅。司琢饿了许久只喝了几口粥,这会儿肚子不自觉一响,才觉得饿的难受,李德忙吩咐人去准备晚饭。
司琢走进正厅在偏室桌前坐了,又问了这昨天的情况。李德几人站在一边伺候她吃饭。此时寒风阵阵,一个恍惚司琢又是鼻子发酸,身边已没了司父司母,如今连个一起吃饭的人也没了。揉了把眼睛抽了下鼻子,夹了口菜在嘴里嚼着强压下情绪,“二叔三叔什么时候能到?”
“消息昨儿差不多已传到京城,脚力快的话,二老爷舅老爷明儿傍晚便能到,不过三老爷在察州,怕是要晚一天。”
司琢嚼了口饭搁下筷子,“那也有些有些晚了。明儿去银库里提银子,将要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别等二叔来了什么都没准备。”
原本这些事不是她操心,但司琢无兄长无幼弟家中便只有她一个幼女,就算有些不妥也是无奈之举。若是什么也不做这才是大忌。
李德一语不发,司琢不见他答应诧异抬头。李德面无表情的站着,半晌终于回过了头,一字一句道,“姑娘,待二老爷来了,你便要随二老爷回京城了。”
司琢拿着茶杯的手一僵,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真是糊涂了竟没想起这事。
如今涿州只有自己一届孤女,以后怎可能呆在涿州。就算不是司家二房愿意,也不能让外人说司家将长房嫡女扔至一边不管。
今儿醒来还没缓过来未曾想到这个,如今李德提起,司琢这才觉得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没了胃口。
大宅了人丁极旺,不像司城这房只有自己一个。那边有一位嫡长兄两位嫡姐妹,还有两个庶兄和五个庶妹。司老太太这些年一直抱怨长房无一男丁,对她并不慈厚。二夫人气量小与母亲也不和顺,待她也是一板一眼不冷不热。至于几个姐妹年纪虽小却也不好应付。
司琢越想的通透心越向下沉,以往过年去那边已是不安宁,司父司母在世时司琢就不愿回京,以后就算再不愿也必须进京。
如今父亲母亲出事,司老太太伤心之下不知作何想法,会如何对她。家中姐妹是怎样的心态或是可怜或是拍手称快,一想起就觉发冷。以后在这大宅低头不见抬头见还不知要生多少事端。更何况寄人篱下终是要矮上半截……
此时不是最糟以后才是最糟。司琢狠狠咬了咬嘴唇终是一语不发,站起身默默回了自己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