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豆蔻初成
庆元十七年,司琢进京已有七年。
前几日最后几株梅谢了,春花不知何时也是抽了千枝。清风吹到,凉气沁透稀薄的暖阳,整个西秀园笼上一层朦胧水汽。
已是午时三竿的时辰,司琢静静坐在窗子边细细端详手里的花样,绮丽无比的牡丹,左右看看总是不大满意。又执起黛笔随手勾了几笔,这才作罢。伸手接过核桃分好的线,“你去把那些分好”。
西秀园坐落在整个司府西边,和其他少爷姑娘的院子不大一样。西秀园比其他院子大了几倍不止,除了老太太和司政二夫人以外,就连嫡生的大哥司恒也没有这么好的住处。当年司琢来了司府司老太太亲自带了她两年,眼瞧着慢慢长大了这才让她去了这院子。
司琢一面推脱着一面才松了口气。
两年来她寸步不离的跟着司老太太,一面表现自己早熟聪慧一边做足了乖巧听话。老太太看她聪明懂事又识大体,尤其这些年又出落的越□□亮,心里有了主意慢慢也开始护着她。
这些年对她好了起来,尤其这两年更是越发的好。虽然知道这宠爱背后的深意,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管出自何意,有了这份恩宠她也能活的好一些。
在叶尖直绣几针后出了针,插入中间轴心后从轮廓线出针,挑取尖端与左边叶子量了量取了宽度将芯填入,从核桃手里接了剪刀,秀美浅浅皱了起来。指了指脉络线丧气道,“你瞧这儿总是平了些,怎么也挑不起来。你把这里稍微拆几针,这是给老太太的可不能马虎了。”
缓步走至窗前,外边石竹长的葱郁,瞧了会儿用手遮了阳光道,“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午时三刻了。”
核桃拆好了线,寻了件月白凤尾罗裙伺候穿了。见司琢颈间细细出了汗,“刚刚入春呢,竟也这般热,这到了夏天,可有的姑娘受了。”说罢将帕子洗了递给司琢。
司琢叹口气抚了抚腕上的白玉镯子,缓步走出去。榛子从外边进来正巧听到两人谈话接口道,“姑娘本就怕热,今年却是热的太早了些。待过几天我去给说说早些把冰备好了。”
司琢正瞧着外边发呆,听到榛子的话脑中司雅那张脸便闪了出来,急忙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也就热一点,熬几天就过去了。”
“姑娘是怕三姑娘又念叨吧。”
三姑娘司雅是三姨太赵姨娘所生,一母同胞的还有四姑娘思璇。司琢小的时候父母还在,司雅有心没胆。如今司琢在司家孤女一人,司雅有了机会便去寻司琢的不痛快,司琢这些年见了她几乎是绕着道走。
榛子嘻嘻笑道,“也难怪姑娘怕了,三姑娘吐酸水的功夫,真是让人招架不住。不就几块冰,夫人也没说什么,就她在那抱怨个没完。”
周围丫头闻言都笑起来,司琢从碗边拿起来筷子敲了她一记,“哪儿来的小蹄子说主子的坏话,快点倒茶。”
榛子丝毫不怕,嘻嘻一笑,“可不是奴婢爱嚼她舌根,满院子的少爷姑娘就三姑娘心眼子最小。前几天又见她在那儿骂红玉呢。”用银勺取了一匙,加了温水轻轻晃了晃。
司琢还不知道这回事儿不由好奇,“红玉做了什么司妍要赏她?司雅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红玉碰见了七姑娘,七姑娘打发红玉去拿东西,红玉得了赏回去和三姑娘说,三姑娘说红玉眼高手低,办事不利索还会溜须拍马攀高枝……”
就你话多!
核桃忙去堵榛子的嘴,瞪了她一眼抢过手中的五竹壶,将温水箅了出来道,“红玉也是个急性子的,明明知道三小姐性子爆还眼巴巴往上凑。”说罢取了茶杯用初茶烫了杯慢慢加了热水,不消一会氤氲茶香便溢了出来。
司琢了然,夹了口虾放嘴里细细嚼着,玩味笑道,“司雅定是回去被林姨娘给说了顿,这都多少回了就是不长记性。”
“正说呢,昨儿见到三小姐四小姐,两人正斗气呢,定是被林姨娘说了。” 这两姐妹斗气司琢倒是乐的开心。司琢应了声放下筷子转头打趣榛子,“你可真是个包打听,府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榛子笑的得意,“奴婢各个院里都熟络,听多了也就知道了。姑娘用不用喝点汤?”
今天午膳摆的晚,过了饭点便吃的少。司琢放下筷子,“不用了,撤下去吧,这会儿不大饿。”伸手接过茶杯浅尝一口便放下了,叹道,“还是舅舅斟的茶好,这味道总像缺了什么。”
蓦地说起江南玉,核桃冷不丁脸一红,慌忙抬头发觉没人注意,匆匆收了杯子,“哪儿比得上舅老爷的,姑娘就凑合喝吧。”
司琢没瞧她,“你当然比不上舅舅,我都比不上他。”说罢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江南玉最近忙什么,似乎很久不见他了。
这些年来司琢在司府,吃穿用度二太太虽没有委屈着她,但毕竟寄人篱下,家里一干小姐丫鬟嘴碎,各个瞅着风向,到底是不大中听。前几年日子过的多酸楚,司琢怎么熬过来府里人人看的真切。这些年老太太变了态度府上才有了变化。
下午有音律师傅过来,睡了会儿便起身去上课。下课后清燕堂那边打发人过来请她过去,浄了手往外边走一边道,“可知道什么事?”
“回姑娘,刚刚林婆子带了位夫人来见二太太,这会儿姑娘们都被太太叫过去了。”
带了位夫人?还是个陌生面孔?
“七姑娘也去了?”
“是。”
“那便过去吧。”
夫人老爷的清燕堂坐落在内宅中间,院里中了四季春,一片葱绿飒飒透着凉意。司琢缓步走了上去,门口丫头见了她便迎了进去,屋子里边笑成一片。司琢唤来门口小丫头低声问道,“哪位姑娘还没来。”
“回六姑娘,就差您了。”
又剩了自己一个。虽说有老太太在情况好了些但姐姐妹妹还是见缝插针的让她不痛快。司琢无奈叹了口气挥手让小丫头回去,呼了口气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屋里熏了淡淡的安息香,朱红绒面缎子炕上摆了黄梨木圆腿炕桌,上边搁了蜜饯小枣和一小盘椰子盏。二太太斜斜歪在左边,右边坐了位一身藕色裙袄的夫人。细眉小眼,笑起来带着丝丝精明。
下边莺莺燕燕坐了六个姑娘,最前边长相颇有些寡淡的女子见她进来,站起身来,亲亲热热过来拉了她,“六姐姐怎的才来,我们可等好一会儿了。”
司琢对着二太太行了礼,又问候了右边的太太笑盈盈道,“刚刚过来时见池子里的荷花已有了荷尖,可爱的紧便多看了会儿这才来迟了。太太可别怪我。”
二太太闻言笑道,“怪你做什么,姑娘家的就是这样,我当姑娘时也是爱这些花花草草的,”说罢又道,“你若喜欢便让师傅往你池子里挪几株过去,过些日子开了倒也好看。”
“我那池子小,养了这个倒看不见我那金鱼了,还是种在大园子里好看,等花开了我陪太太去看。”
二太太笑的眯了眼,拍了拍她的手对着一边夫人道,“闺女还是别人家的好,你看那几个就没有这么嘴甜的。”
司琢无声笑笑,这些话第一次听着还挺受宠若惊,待说的次数多了也便成了再平常不过,实则没什么意思。
司妍从椅子上站起身嗔道,“母亲总爱说六姐的好,可是不疼我了。”
在座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司妍是二太太亲生,二太太自然宠她的紧。见她撒娇笑着拍了拍司妍的手,司妍挨着二夫人撒娇,“我小家子气的很,母亲快多疼我些。”
二夫人乐不可支,在她眉心一戳,“快回去,让孙夫人笑话。”
闲聊一阵,司琢向来不爱凑过去说话,始终静静听着,却是始终没听出什么端倪。直至那位夫人告辞,打发一边的丫头拿出一盒子道,“瞧我这记性,快拿过来,第一次见几位姑娘也没什么好礼,几件小玩意不成敬意给姑娘们玩玩。”
司雅眼瞧着里边最出彩的那件嵌绿松石花型金簪眼中放光,却还是让司妍先挑,“七妹妹喜欢哪件?”
司妍瞥了眼司雅,伸手拿了里边最不起眼的白玉木兰簪,道,“我瞧着这件就很好,姐姐喜欢哪件?”
二夫人生有两女一子,大姑娘司凝生的极好,人又聪慧前几年嫁给正四品太常寺卿二子。二女司妍性子跟了二夫人,人也聪明,却没有二夫人的模样。名字虽为司妍,却和妍搭不上关系,模样极为平常。平日里喜欢穿的显眼,今儿穿的如此素净,又挑这么不打眼的簪子。
想到这儿心里明了,挑也没挑随手在盒子里随手拿了一只金镶玉步摇,端详后对身后的司妍委屈道,“七妹妹好快的手,我也喜欢那只木兰簪,可是被妹妹抢了先。”
司妍哑然失笑,“姐姐喜欢便给姐姐好了,我就是看着她细致,谁想姐姐也喜欢。”
“七妹妹喜欢自己拿着就好,姐姐怎能夺人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