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番外:我是睿亲王
本王赵元荣, 今岁刚满十六, 今日刚刚继承睿王府。
没错,如今的睿亲王已经是我了, 尽管本王还未成亲, 更未及冠, 可心狠的父王硬是向圣上接连请命三次让了爵, 连同王府一并落与我头上。
可怜刚登基不过一年的九皇叔, 还以为我父王对他有所不满, 虽恩准了可当日便携带着圣旨亲自登门来了。
本王与皇上还是太年轻了,想得不够深, 表舅前不久可是刚回了京,我父王自然恨不得日日流连在外不着家, 所以一下了朝怎么会在王府里!
他只能扑了个空, 还连连追问我为何,我也很无奈啊,真是懒得回答他。
表舅海禁有功, 回京叙职, 九皇叔又被朝堂内外忙得焦头烂额,自然是没见过父王与他的黏糊模样。
那日本王与九皇叔大眼瞪小眼许久, 终于一狠心, 冒着被父王家法的危险, 领着他去了小汤山上的汤池。
其实无需多言, 一望便知。
冬日的小汤山是京城热门的休闲地方, 在这个一块砖掉下来就能砸到一个四品官的京城, 在小汤山拥有汤池那已不仅是有点官职就够了,没个庞大的背景也捞不到一口泉子。
表舅虽然如今官位亨达,深受九皇叔赏识,不过他的庄子还是当初小叔姥爷送的,供表舅一人足矣,但是如果再加上自家父王,这就有点小了。
“朕记得被剃爵抄了家的安郡王就有个挺大的庄子在边上,林叔若是喜欢,不如就给他好了,朕之前曾来过,林叔的庄子的确小了些,若有访客便无从落脚了。”
禁军被下令在山下,只有苏扬带着几人随行而上。
本王很想翻个白眼给他,无奈对方是皇帝了,不好大不敬,只能呵呵笑了两声,“九皇叔多虑了,父王就喜欢小点。”最好挤点,连同那些伺候的人都没地方落脚。
还访客?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被赶回来了呀!
说起这个,本王就很生气。
表舅一走就是五年,知道父王想他,可本王也想他呀,表舅回来,自然要好好与他说说话的!这话么,哪能一时半会儿就能说清的,况且表舅刚回来还有许多人要拜访,还得进宫叙职,这些忙下来,没个三五日哪能安排妥当。
本王可是最善解人意不过了,知道这两人聚少离多,分开的时间有些长,晚上自然不去打搅,便耐心等着,等腻歪够了,便总有一日可以让他与表舅秉烛夜谈抵足而眠了吧,想想就觉得很心满意足。
然而等能看到表舅人影了,这落爵的旨意便下来了,一点准备都没有!
连马上就要荣养的曹公公都连连顿足,“王爷真是太乱来了,怎不提前说一声!世子,唉,小王爷,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皇上似乎想到了关键处,恍然大悟,又哭笑不得,“睿王兄这真是……没想到,还是林叔厉害。”
见够了父王那冷冰冰的闲人勿近的模样,乍听闻这如同狗皮膏药的事迹,的确让人很是幻灭。更何况本王冷眼旁观着,这几年几个王叔,圈进的圈进,自缢的自缢,唯独父王还大权在握,岿然不动,自然也替还坐不稳龙椅的九皇叔震慑四方,说起来这位当今圣上见了父王还是有些怂的。
林叔的汤池子所在不算太高,说说话便到了。
卫甲早已经等在门口,“皇上,小王爷,这边请。”
温泉的氤氲雾气从脚下弥漫,解下厚重的披风大裘和厚靴子,换了单衣和木屐,因为有汤子,一点也不冷,踩在竹制的桥面上,听着那吱呀吱呀的响声,一路到了唯一的一处竹楼。
只见父王不过身着单薄的浴衣,坦着胸膛,赤着脚坐在一个小几后,见到我们也未起身,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皇上,请恕臣衣冠不整不敬之罪。”
他单手搁在弯起的膝上,箕踞坐着,浴衣还带着湿意,看起来刚从汤泉里上来,极为随性散漫,也越来越不讲究了。
九皇叔怕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父王,愣了愣,良久才道:“无妨,不知林叔在何处?”
说到这个,显然父王想在九皇叔的面前装正经,神情不变,可本王依旧眼尖地看到他的嘴角稍稍弯起了一点点,一股餍足地慵懒味儿扑面而来,再加上胸前一片张牙舞爪,可见战况激烈。
这还是大白天,禽兽!
“曦儿累了,正在休息,皇上亲自前来不知所谓何事?”卫甲送来了三盏凉茶,父王请了请,也不讲究地自己先喝了起来。
连还未成亲的本王都看得出来,与皇后伉俪情深几年的九皇叔自然清楚的很,轻咳了一声,“那便不打搅林叔了。”
他旁若无人地喝了一口,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正色问道:“睿王兄是对朕不满吗?为何让了爵不够,又卸了职位?王兄正值壮年,精力充沛,朕刚继位不久,正需王兄扶持的时候,若朕在何处让王兄不满,尽可直说。”
让一代帝王如此放下身段说话,实属不易。
闻言父王喝茶的手便一顿,捏着杯子仿佛思索了片刻,接着他看了九皇叔一眼,然后放下茶杯,坐直了身体,瞬间恭敬了起来。
“皇上说笑了,臣并未有任何不满,相反很是欣慰皇上能如此迅速地掌握朝堂,把握大局。此次完全是因为私事,与皇上无关。”
说到这里,父王忽然看了我一眼,笑道:“荣儿与您一同长大,他虽年纪尚轻,但已能支撑起整个睿王府,就是蠢了些,皇上若信得过,便请照拂他一二。”
谁蠢了?不过到这里,本王便明白了,睿亲王我是当定了,巡防营我也得担起责任,除了没有军功摸不到兵权,其余父王身上的担子都得搁本王肩上,好累……
果然皇上说:“睿王兄心意已决朕便不强求了,荣儿,朕自然不会亏待。”
本王只能叹口气。
父王不置可否。
这时,表舅走了进来。
五年的时间,表舅更加沉稳有度,儒雅风流,只是今日他脸色有些红,走路也有些别扭,微蹙着眉,似乎稍有不适。
父王是立刻便起了身,大走几步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眼神温柔,言语体贴,那股心疼劲别提多掉人眼珠子了。
本王是看多了这股旁若无人的样子,麻木了,可九皇叔没见识过,一副惊诧不已的模样。饶是他与皇后出了名的恩爱,也受不了这股肉麻劲。
想想也是,五年前城门告别,这俩人还是克制隐忍的,谁也看不出来。
“真是一物降一物。”九皇叔摇了摇头,不忍细看。
本王耸了耸肩,无所谓。
表舅跟九皇叔见了礼,然后笑眯眯的看着本王,依旧那种亲切感,我忍不住往他身边挪了挪,还抢过父王的献殷情机会给表舅的身后放了个大靠枕,惹地父王看了我好几眼,不过管他呢。
父王显然是闹他狠了,只见表舅靠在软靠上,说:“说来回来这么久,也没有好好跟荣儿说说话,乍眼一看,是个大小伙儿了,谨之不靠谱,你却担得起责任,极好。”
可见连表舅都不赞成今日父王的决定,我立刻控诉道:“可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赶鸭子上架呢。人都说成家立业,我这儿倒过来了。”
本王本是无心之言,没想到父王却当即抓住机会道:“原来如此,这却是本王的不是,十六了,也该是成亲的年纪。”在我的目瞪口呆下,便转头问九皇叔,“今年大选,烦请皇上皇后娘娘留意一下合适的人选。”
本王张了张嘴,还没出声,便见九皇叔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疏忽了,朕今日回宫便请皇后看看,荣儿的王妃,定要个温柔体贴,大方得体的。”
等,等等……这为什么话题跑到我的婚事上?
“我不着急,真的,王妃可以慢慢选,不劳烦皇后娘娘,皇叔千万别当真啊!表舅!”我立刻向唯一能制得住父王的人求救。
表舅轻轻地笑了起来,执起他面前的温水优雅地喝着,似乎不想参合到里头。
本王真是欲哭无泪,却听到表舅说:“人可以慢慢相看,不急,总要荣儿喜欢的才好,这是他的婚姻。”
果然还是表舅懂我,我狠狠地点头,对九皇叔和父王说:“你俩别乱点鸳鸯谱,不然我跟你们急,指婚了也拒婚。成不成亲不重要,重要的要找个我喜欢的,父王与表舅这样就很好。”
没有第三人可以插足,王府后院的莺莺燕燕都送走的差不多了,不肯走的也没机会踏进前院一步,府里头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一下子少了一大半,对本王来说简直省心。
可没想到最先不赞成我的却是表舅,他摇了摇头道:“情投意合固然重要,可婚姻也不是儿戏,名分同样举足轻重,若要我说,还是不要如我们一般任性为好。”
话音刚落父王是立刻侧过头看他,那眉头简直能夹死苍蝇。本王微微低头看了看,见父王的手牢牢地握着表舅的,似乎在害怕他不见一样。
表舅说着不禁叹了口气,另一只手覆上父王紧握的手背,弯起眼睛笑了笑,“紧张什么,此时此地我怎会还想着离开你,我只是不希望荣儿学着我们样子一路艰难走过来,正常娶妻生子会容易的多罢了。”
这是表舅第一次在本王面前说出离不开父王的话,果然就见父王的表情缓和了,却是再也没有放开手。
九皇叔看了我一眼,我也回看了他一眼,多年的默契,我俩决定告辞,再待下去怕是要受到白眼了。
然而才刚起身,却听到父王说:“皇上,臣有个不情之请。”
九皇叔问:“王兄请说。”
本王好奇地看过去,只见父王紧着眉头肃着表情,似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道:“臣请求皇上为臣与林曦赐婚。”
瞬间,九皇叔与我都震惊了,表舅更是惊讶地看着父王。
只见父王执着表舅的手,拉他起身,接着一起跪在九皇叔的面前,沉着声音重重地道:“请皇上成全。”
此时父王的身影在我的眼里特别高大威武,毫无疑问真男人!
九皇叔愣了许久,估计还未回过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结巴了,“王兄林叔快起来,朕,朕,朕……”
自古以来就没有男子与男子臣亲的道理,而且还要皇帝赐婚的,若是九皇叔答应,可以预见朝廷文武百官得反对成什么样子,特别是礼部估计要宫门口长跪不起了。
但是本王很激动啊,父王要做的事情还真没有不成功的,九皇叔自来心软,早晚都得答应。
那本王该叫表舅什么呢?母妃……呃,似乎不太合适,我有些纠结。
然而在我思虑的时候,九皇叔已经快速地败下阵来,真快,连一盏茶的挣扎都没有,“朕,朕答应便是。”
父王当机立断谢主隆恩。
然后一个问题来了,“父王和表舅都是男子,这嫁娶该如何分说?”本王一说完,周围都沉默了。
九皇叔抬头望着天花板,不接话。
表舅笑了笑,也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低头思索。
父王贵为亲王,虽是老亲王,可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表舅怎么也该是……
本王闭上嘴巴低头看脚上木屐。
“曦儿还要为入阁拜相,本王下嫁便是。”父王毫不犹疑地说,此刻听在本王耳朵里真是无比的伟岸豁达,怪不得将爵位干脆利落地让给我了呢。
九皇叔直接被口水呛了一下,装了一年多的帝王高深莫测在此刻破了功,目瞪口呆地看着父王。
表舅显然没想到父王能做到如此地步,怔了良久,要不是父王亲了他一口,估计还得缓会儿。
“谨之,你……”
父王这招以退为进将不要脸演绎到底实在用的妙,表舅果然感动地无以加复,眼里的爱意似乎都要溢出来了。
“无妨,横竖我是闲人一个,入林府也无关紧要,旁人的闲言碎语更无需搭理。”
如此深明大义,本王都要感动了,更逞论早已被攻陷的表舅。
本王望了望远处,太阳慢慢下山,傍晚了,“皇叔,您也该回宫了。”
而父王想必今晚会更加心满意足。
本王与九皇叔是飘飘忽忽地下了山,在宫门和睿王府的分岔路口,咱俩互相望了许久,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九皇叔忍不住劝道:“荣儿,莫要学王兄这般呀。”
我终于翻了个白眼给他,牵起缰绳就走。
在文武百官强烈反对,礼部官员宫门静坐三日后,皇帝终于还是一意孤行地将这道能载入历史史册的赐婚旨意颁发了。
跌碎了满京城的下巴,震惊了全国的亲王下嫁,十里蓝装的亲事促成了。
已经满头华发步履蹒跚的白师公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叫了一声,“好!”
同样的曾外祖哭笑不得地连连摇头,“胡闹,真是胡闹。”可是眼睛里还是高兴的。
除了被连带着丢人的皇室,其他人似乎都挺高兴的,不过连皇上都不介意,皇室其他人自然没人敢多说一句话,该来吃酒的照样捧着重礼前来恭贺。
林府这三进的院子根本不够大,父王于是自带嫁妆地买下两边隔壁,打通将院子又扩了两圈,才勉强塞下排着队来祝贺的客人。
本王作为唯一的娘家人……送亲,看着骑着大黑马自己嫁进去的父王,很是遗憾没瞧见他穿嫁衣戴红花的样子,应该很……丢人。
婚礼再如何遭人诟病,还是热热闹闹地举行了。
本王与大舅舅萧玉衡坐一处,咱俩喝得酩酊大醉,一同感慨时也命也。
似醉欲醉之时,本王不禁望着大红的灯笼和喜字发愣,不知什么时候也能找到能让我厚着脸皮放下身段一定要取回家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