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各怀心思
大佛寺早有小沙漠侯在后山腰的庙门处,远远地瞧见一行人从后山而入,穿过郁郁葱葱、枝叶婆娑的绿荫石阶,以抬着肩辇的老夫人为首,身后一丛奴仆十数余人,再之后,一对容色出挑的年轻夫妇。
小沙弥急忙大开庙门探出身去相迎:“阿弥陀佛,可是谢府而来?”
这时,谢衡和程娇也走近了庙门,从仆从后头走上前来,还是谢衡开的口:“正是。”
程娇则同吴妈妈一左一右搀着钟老夫人下了肩辇,一落了轿,钟老夫人就同小沙弥道:“劳烦小师傅带路了。”
小沙弥自称不敢,便从后山门处将谢府一行人带了进去,径直从山腰幽径旁,绕过这遮云避天的苍翠竹林,直达大通宝殿。
大佛寺算得上是附近城镇有名的宝刹了,西南面天阔山远,一条葱葱郁郁的万松大道恭迎宾客朝山进香。为了给贵人行个方便,又在后山腰辟了山门,由知客僧引路。
陪着钟老夫人拜了拜佛,由着她去同大师去禅定,程娇便欲往在大佛寺随意走走,怕她一个人被冲撞了,谢衡自然也陪同身侧。
这寺庙香火极为旺盛,碧瓦朱墙的,显然是常年修缮过的,他们从西南角的后山腰处而入,沿途匆匆而过,而山门就在南面,此时两人便往另一处没去过的东北方向前去探探。曲径深幽,拾级而下,俱都深径回松。深径两侧,千年苍松,闻之心旷神怡。
程娇早就将一干奴仆打发了,且有谢衡跟在身旁,倒不怕什么了。谢衡也并未阻止,以防她跌下山去,还主动伸手牵她。
“郎君……”程娇回以一笑,在绿木婆娑弄影下,她娇柔婉约的花颜月貌容在秀林之中,少了温婉,多了些娇俏。这声“郎君”,唤得是婉转柔媚、千回百转,口齿间似含有万千蜜糖,丝丝缠绵、粉腻酥融。
她仿佛并没有发现谢衡的片刻失神,直接牵着谢衡就疾步下了台阶。
本着一股冲劲,两人下了百余步石阶,一阵缓冲之后,轻轻撞上了一株老松,程娇被一阵大力一拉,转眼就入了宽阔的臂膀……这还是谢衡为防将她撞伤,顺势将人揽入怀中的。
倒没想到,看着纤瘦的人倒是臂力惊人。程娇微微抬头,在他腮边落了一吻:“谢谢郎君。”
谢衡哪会料到自家娘子会这般大胆?!且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一反应过来,就先前后地瞧,见只有古木森森、曲径空幽,哪里有半个人影!
程娇承认她就是故意有此一着的,不论何时何地,女人都是对具有绅士精神的男人心生好感的,方才见谢衡不惧受伤将她纳入怀中,即便知道这点脚程压根不会受什么重伤,仍不免令她心底升起几分感动来。
在马车里的缠绵令人回味,尤其见谢衡一本正经的模样,程娇忍不住就想调戏他,正好乘此良机偷了个香,这才带着好事得逞的得意乘着谢衡紧张得上下左右地看有没有人瞧见,笑着向一旁跑去。
谢衡不过扭头看了眼,就这会儿功夫,人就跑了个没影,急忙追上前去,不过拐了道弯,就见程娇站在清泉桥上。
“娘子。”他上得前去,轻声一唤,程娇便勾着他衣袖站到了他身后去。
这片葱山之上,山泉汇集于一道池流,经此处注入溪流中,清泉桥便横亘在这里。桥下溪水飞溅,喷涌而出……
而清泉桥对面,正徐徐一行人走近。
“江迁?”谢衡看着为首的那个靛色锦袍的青年公子,不由地低声疑惑道。
程娇正是行到此处,瞧见不远处走来的人群,这才站在原处。想对面有男有女,看到这里站了个年轻的女子,定是要知礼而退的,却不想,对面一行人渐行渐近。她只得站原地等着谢衡过来。
听见谢衡道出来人的姓名,她仔细回想,也不明就里,根本不知道江迁是何许人也。
直到对面人走近,站在桥的另一头,仿佛意外与在此地相遇,江迁面带惊讶,双手一缉,朗笑道:“竟然在此遇见了谢二公子,真是有缘。”
谢衡也点头回礼:“江小公子也是来大佛寺上香?”
说到这个,江迁不好意思地讪笑了声:“是爱妾近日梦魇,正巧我今日无事,便一同来大佛寺拜拜,倒是没想到和叔业你不期而遇,幸甚、幸甚。”果然在他身旁,落后一步站了个娇艳的女子,提到她的时候,江迁还顺道与她对视一眼。
谢衡并无兴趣,只想着江迁这会儿都喊他叔业了……论郡太守的几个公子厚脸皮的程度,其实也不相上下的。
谢衡心思刚一闪过,只觉得事情也太过凑巧了,但一时想不到在他身上能起什么作用,若要寻他大哥还有些道理,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只想着脱身,于是道:“我不过是因为母亲进香陪同而来,正要走,便不打扰江小公子的雅兴了了。”说着,扭身作势要走。
“慢,”江迁极力挽留,眼眸一挑,看向他身后隐隐约约一抹俏丽的身影,笑道:“这位可是嫂夫人吗?幸会。”
到了这个时候,谢衡已经从些许不耐烦上升到了不悦。他原就与江迁打不上什么交道,也懒得同他相与,谁料他竟像是看不懂眼色,硬拉着他不放。
但他提都提了,他却不好作没听见,只好道:“我娘子程氏。”跟着,就对程娇介绍道:“这位是郡太守府的小公子,及他的妾室。”
甫一听到对方就是那个当初上苎萝村去提亲的那个人,程娇陡然心惊,但来不及深想,见都说到她了,只得施礼,可眼前那些人看都没看清楚,却忽然一声娇呼“娇娇——”!
这声音实在耳熟,哪怕她嫁人都已经大半个月了,但犹言在耳,一听就知道是谁了!
“艳君姐姐?”她抬头朝对面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身旁看去,见那个一身桃红的绢纱金丝绣花留仙裙,鬓间珠翠环伺,簪着镶红宝石的金雀步摇,浑身上下都是华贵模样,但那张此时看着颇为艳丽的容貌,不是李艳君是谁?!
她没想到,不过几日功夫,这个表姐竟成了这个江小公子的妾!
就是不知道,这个江小公子可知道他当时遣人去提亲提的是她……若是知道,当真是说不尽得麻烦!
程娇一边打量李艳君,一边脑中开始纠结起来……她是知道原身原本的轨迹,是在做了这个江小公子的妾室之后,不过一段时日的锦衣玉食的日子后,便是她一生不幸的开始。如今,江小公子还是纳了妾,那妾却成了李艳君……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我们表姐妹有几日不曾相见,我倒是想念得慌,不如寻个地儿一处坐坐,顺道说说话?”李艳君一脸灿烂的笑意,仿佛同程娇有多亲近似的。
此时不光是旁人,就是谢衡都疑惑地看向程娇,但她实在没法在这个时候解释清楚,只得同他对视一眼,才又对着李艳君道:“还是下回吧,此番我们尚且还有长辈,不宜在此地多留。”
这点,她倒是同谢衡想到一块儿去了。一个不愿意同郡太守府交往过密,一个又同李艳君无甚可说的。
“无妨,我遣人去同令堂回禀一声。”江迁回过神来,对着谢衡一拱手,道:“我知道大佛寺不光素斋有名,茶也是极香的,我方才小憩之地有处禅房,极为雅致,不若一同?”
虽是问话,但经不得再三邀请。都这般豁出脸面了,若再拒绝,当真是是要将人得罪到底了……
谢衡只好点头。
看江迁和谢衡走在前头说话,李艳君凑近程娇,想是拉近两人的距离搀她手臂的,却在她淡漠的眼神下收回了手,沉默一会儿,见气氛实在冷凝,李艳君只得开口:“自从娇娇回门之后,便再没有见过面了,我还以为我们各自出嫁,日后都再无机会相见了呢。”
“怎么会?你不是也嫁到郡里了嘛……”说真的,程娇对李氏姐妹并无好感,相见也不过是平添气恼,何必呢!
不过说到这个,李艳君也闪过一丝尴尬。程娇是正正经经地嫁到郡里做正房夫人的,而她不过是与人为妾,这当中的差别大了……
李艳君凝了凝神,又侧过脸,对着程娇笑道:“郎君待我极好,不过是我想家想得很了,做了噩梦而已,竟非要带着我来大佛寺,说是沾了佛气,才会顺顺利利的。”
其实,这般炫耀根本没有必要……何况吗,那种家,想它做什么!
不是程娇看不起李家上下,实在是最没体统,又乌烟瘴气的,难为李艳君能这般虚伪地说出来。
实在懒得与她唇舌的程娇因着自己这番想法失笑,也不说话,只牵起唇角,扬起了笑意。
一身藕荷色香云纱裙,简易的单螺髻,不过是发髻上簪了支白玉簪子,衣裳颜色也素净得很,就偏偏就跟出水芙蓉似的,别有一番动人之处……李艳君看着程娇笑得这般娇艳,想到方才郎君瞧她瞧得失魂的样子,手心猛地一攥!
她忽然记起,那夜郎君出神地摸着她的脸,失神地喃喃自语……
“爱妾这般娇美,听说你表姐妹也是难得的美人,不知,可及得上爱妾的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