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手下
关山毕竟是柏府大管家,陪客一时可以,久了就不行了。熊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不走,柏许和柏明海只好一直做陪,天色渐暮,堂下的宾客们要散,关山只得告罪,去堂前送客。
卢栎三人又等了一会儿,关山派人过来通知,熊烈喝了酒更加不愿意走,大有今夜要住在这里的势头。他若真醉便好,他若假醉,柏家配合卢栎查案问话被他知道,怕是又要有一番纠扯。
卢栎想了想,此案非官办,只是家人有意相托,并不急在一时……便请小厮替他分别给柏许和关山带话:他不放心想再去看一遍柏夫人,之后会直接离开,就不与二人当面告辞了,请二位自顾忙自己的事。
小厮重复一遍要带的话,无错后离开,卢栎转去后院看柏夫人。
柏夫人正在昏睡,灌了药后病情渐稳,除了喉咙伤太重之外没什么大碍,已无生命危险,只需好生将养即可。唯有一点,她现在仍然不能说话。
程妈妈将柏夫人病情告知,抹着眼泪差点又给卢栎跪下,“若不是先生妙手,夫人哪得重活这一回,可恨老奴之前还百般阻拦,真真是羞愧……”
卢栎将人拦了,“事情已过,妈妈不必自责,好生看护夫人才是。”
程妈妈想起柏夫人为何遭受此难,目光立时变的坚定,“老奴一定好生看护好夫人!”
卢栎与程妈妈又聊了一会儿,离开前问了句,“听说柏大人出事前一日,曾去过群芳阁,妈妈可知晓?”
反应过来群芳阁是什么地方后,程妈妈几乎尖叫出声,“不可能!”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她看了眼内室,用力压下心底惊讶,“老爷不好女色,而且也只对家里的人心软,几年前有人找了个极有脑子懂眼色的杨州瘦马做仙人跳,老爷都没起半点心思,反倒将人下了大狱……”
程妈妈越说越坚定,“老爷最心疼夫人,夫人比老爷大两岁,年华已逝颜色全无,老爷对夫人却从未变过,今年初还亲自画了花样给夫人打了整套首饰……柏家上下,只有夫人才能得到老爷如此重视,那方氏给老爷生了三个子女,也未得到过老爷亲手送的东西!”
卢栎静静听完,“我也只是听到风言风语才有此一问,妈妈不必在意,时间不早,我过些时候再来看夫人。”
“……是。”程妈妈福身送卢栎离开。
离开柏家后,沈万沙终于憋不住,“柏大人到底去没去过青楼?空穴不来风么,可关山和程妈妈都觉得不可能……小栎子,你说这世间真的有不好色的男人?”
空穴不来风,既然有这种说法,定是有原因的,只是这原因为何,还需要查,至于好色么——
卢栎笑眯眯勾住沈万沙的脖子,“少爷好不好色?”
沈万沙偏头颇有内涵的挤眉弄眼,“少爷好不好色,得看人姿色怎么样,少爷要求高着呢……”
“那是——”
“那是你蠢,看不透红粉骷髅,”卢栎还没说完,就被赵杼抢话,还被拎着后脖领拽开教训,“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卢栎被赵杼粗鲁霸道的动作激怒,狠狠拍他的手,“放开!”
赵杼皱眉看他,卢栎呲出小牙,二人辣辣对视,都没觉得自己错。
沈万沙没注意他们,还沉浸在案情中,“兄长夫妇要谋家财,小妾要争宠,柏大人出事前与所有人都有过交集,看着谁都有动机,谁都有嫌疑啊……”
“柏夫人受难是不是受了牵连,谁要对她下手呢?还有这青楼,青楼女子最是精乖,柏大人是一方府尹,手中权利不小,肯定会有各样人想谋福利,谋不到会不会起歪心思也不一定……小栎子,你猜凶手是谁……小栎子?”
沈万沙背着手点评半天,才偏头看到瞪的像斗鸡眼的两个人。
真是……就不懂看时机背景么!现在是斗嘴干架的时候么!枉他劳心劳力呕心沥血想了这么多,这两人竟全然没听见!
沈万沙顿觉心累。
想到这二人也是长久不见,的确有些离情要诉,“好,你们就先说说悄悄话好了……那个赵大哥,小栎子这些日子想你想的都快得相思病了,我都不敢提你名字,你这回回来,可得好生赔个不是,怎么说不辞而别都是不对的……”见没有人关心自己,沈万沙撇撇嘴,叹着气挥挥手走了。
淡淡月光洒下,卢栎披上一层朦胧银辉,瞧不真切神情,可脸上微微泛起的红却是显而易见。
赵杼忍不住挑眉,语意中带着调侃,“相思病?想我?”
想念是肯定的,一只宠物相陪那么久突然丢失也会想念,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卢栎并不反对这点,可被人说破,还当着这个被他想念的人,也会恼,“谁想你了!”
相思病就更算了,不过是沈万沙故意夸张开玩笑。
他恼羞成怒,赵杼更愉悦,大手忍不住放到卢栎发顶轻揉,声音似春风低吟,“你想我。”
卢栎避开大手,一双眼睛定定看着赵杼,目光灼灼,“你又为什么回来?是不是想我了!”才不想占下风!
赵杼大手微顿。
若是之前,他承认也没什么,可少年曾那么下他的面子……他收回手沉下脸,语意随意,“我并非为你而来。”他猜下一刻少年定然脸色煞白。
可预期中的难堪羞愤表情并没有出现,少年一脸好奇的问,“你来兴元有事?是什么事?”竟一也不介意。
赵杼这下真的不高兴了,“不关你的事。”
冷硬的态度语气画出一道长长的鸿沟,月下两个人的影子离的更远了。
卢栎有些尴尬,实在想不起惹他生气缘由,只好找着方向打边鼓,“你……可是恢复记忆了?”
少年头微垂,指尖下意识轻捻,显得小心翼翼特别害怕他生气似的。
赵杼讶然。他不是说过自己是谁?怎么这人的样子好像一点不知道?难道……
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颇有深意的问了一句,“你不知道我是谁?”
卢栎想起酒醉那夜,赵杼好像的确曾说过我是谁谁这样的话,可他真是一点也不记得。于是更加羞愧,“那夜……我好像喝醉了,记忆混沌模糊,不记得我们都说过什么……不过你那么生气,还不辞而别,定是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得罪了你,偏我想不起来——”
卢栎突然认真朝赵杼鞠躬,“我郑重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你一定要相信,不管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是醉后忘形皆不是出自本意,我无心气你的!”
安静片刻,赵杼唇角微微勾起,“不……记得了?”
卢栎有些羞赧,“不记得了。”
那夜是赵杼人生中的最失败的一天,最耻辱的一次,是他最想抹杀的一瞬间,如今没有人知道,当事人也不记得……岂不正好!
亏他还思考怎样时机出现最好,怎样应对才能压住卢栎让他不狂妄,这人竟将可以拿捏自己的把柄忘记了。
可这并不代表自己也可以忘。那些耻辱,仍然要洗清!
赵杼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绷了很久的心一下子轻松起来,前路好像更亮了。
这样的话,一定能让卢栎喜欢上自己!
赵杼声音有些暗哑,“我的记忆……恢复了一些。”
卢栎很是惊喜,“真的?”
“我名赵杼,曾在军中任职,现混迹于江湖,有几个兄弟找过来了。”既然做了决定,总有一天要对卢栎坦诚身份,装失忆这个头开的不太好,不过现在开始补救也不晚,赵杼打了个响指,示意暗卫现身,“我手下的兄弟。”
元连过来时将赵杼的暗卫队伍带了大半过来,现在分编成三支由他和邢左洪右分别带领,轮班换值,当然没事时离赵杼最近的还是他们三个,今天事情热闹,所以三个人都在。
赵杼这一招手,邢左立刻往墙下跳,他想抱王妃大腿很久了!
洪右赶紧拽住他胳膊,附过去耳语,“你忘了你被逮到几回了?”
邢左垂头,咬着拳头默默哭泣,阿左一定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
元连也非常积极,摩拳擦掌就往墙下跳,结果不小心被自己刚刚丢的烤串签子扎了脚,左脚绊右脚,眼看就要往下跌。
洪右抚额。
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王爷第一次在王妃面前显摆,怎么能这样丢人现眼!
他拽住元连腰带往后一扯——力气大了点,元连没跌下这边墙,摔到了墙那边。
卢栎听到一声闷响,忍不住好奇,“赵大哥可听到什么声音了?”
“没、有。”赵杼拳头捏的咔吧咔吧响,这群蠢货是欠收拾了吧!
好在没太久,洪右身形突然神出鬼没的飘到二人面前,单膝跪地,口称主子,武功特别高强,身影特别飘乎,声音特别忠直,一看就是特别有逼格的人!
虽然出场稍稍晚了那么一点,但对卢栎这个不懂武的人来说还好,而且这架式太帅了!
卢栎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赵杼先是觉得差强人意,后来又不高兴了,一个暗卫也值得这么盯着看!再看洪右,这小子没有蒙面,脸虽然有点宽,但浓眉大眼眼神很正,散发着一种悍勇又不失机警的正直气度,也是很顺眼的……
赵杼脸更黑了。
洪右满背都是汗,觉得气氛很诡异,他这样……是对还是不对?
结果他还没继续表现呢,赵杼就挥挥手让他下去,洪右这个出场,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
卢栎目送洪右离开,满眼兴奋,“他是你的小弟么?好忠诚的感觉!”
赵杼没否认,“以后有什么事时,可以吩咐他。”
他不欲多说,卢栎以为涉及到什么秘密,也没多问,笑眯眯拉了拉赵杼袖子,“赵大哥不生我气了吧!”
赵杼冷哼一声,却没把袖子收回去。
卢栎开心了,“那赵大哥这次为何来兴元?”
赵杼沉吟片刻,想着用什么借口好。
不等他回答,卢栎又追着说,“不管赵大哥为什么而来,相聚就是缘份,不如同我们一起住吧!”
这点赵杼却没反对,傲慢地点了下头,“带路。”
卢栎非常高兴,不管怎么说,能把赵大哥哄回来就好!
为了表示诚意,给赵杼安排房间,铺床打水,他全部亲自做了,末了还请赵杼先脱衣上床,他才拿着油灯关门离开,“赵大哥做个好梦!”
赵杼哭笑不得,真是孩子心性。
这夜大家都睡的很好,第二天卢栎与沈万沙说了赵杼已经原谅他,并且暂时会和他们住在一起的事。沈万沙没刨根问底,反正只要事情顺利就好,他关心的是柏明涛的案子,“我刚刚请人去柏府打听过了,那熊烈昨晚果然喝醉了歇在了柏家,现在还没起来呢!”
“那就晚点再说。”卢栎想熊烈窝到下午怎么也该走了,没想到到了下午,柏许派人来报信,那熊烈虽然走了,却留了不少手下,说是要帮忙办丧,柏大人下葬之后才会收回。
沈万沙很是着急,“怎么办啊小栎子!”
“不急,”卢栎眯眼。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他办案了么?
他招手让赵杼沈万沙靠过来,低声道,“我们今晚夜探柏府……”